第63章

2024-04-29 20:02:31 作者: 小麥

  窗外一陣電光閃過,呼喇一聲,外頭傳來一陣巨響。嚇得四姐妹都一震,面面相覷,就要下床去看。

  貞娘卻掀開湘妃竹簾跨了進來行了一禮:「小娘子們別怕,院子裡一顆小樹被雷電劈倒了,婆子們已經去查看了。不要緊,你們儘管歇著就是。」說完不再入內就告退出去了。

  七娘左看右看,越想越覺得四娘說的有道理

  

  四娘微微揚了揚下巴:「怎麼?我可說錯了?」

  九娘輕輕搖頭道:「四姐!你想多了。我對阿昉哥哥視若親兄長,當他是家人一樣親近,絕無男女之情。六姐明白我的。」

  四娘冷笑道:「你要當旁人都不長眼睛,我也沒法子。心悅一個人,是藏得住的嗎?」

  六娘道:「我信阿妧。阿妧說沒有就是沒有。」

  四娘絞著手中半濕的帕子,氣道:「你從小就一貫護著她,自然這麼說。她心裡對蘇昉怎樣,她自己清楚,我可有冤枉了她?」

  七娘看看九娘,笑著安慰她說:「喜歡就喜歡好了,有什麼不敢承認的?你從小就黏著他,捶丸賽那次還記得嗎?觀音院前面,你的鼻涕眼淚都擦在表哥袖子上,我都噁心死了,他還對你那麼好。我看表哥肯定也喜歡你。只是你這心思起得也太早了,你那時候才多大啊!不過你放心,我絕對絕對不告訴娘,六姐更加不會說,四姐你也不會說的對不對?」

  九娘搖頭道:「我對阿昉哥哥的喜歡,不是你們想的男女之情,我對他就像對二哥對十一郎那樣。你們不懂也無妨。六姐說的有道理,多情總被無情惱。我不懂你們為何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怨,不過你們那樣的喜歡,我也不會勸阻。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各人的做法。我自己雖然也身為女子,卻並不願將時間耗費在這上頭。」九娘頓了頓,說了句大實話:「我就是覺得無甚意思。」

  四娘冷笑起來:「你既然覺得沒意思,又霸著三個表哥做什麼?」

  七娘眼睛瞪圓了:「哪來的三——三個表哥?」

  六娘沉下臉:「四姐越說越沒邊了!」

  四娘氣道:「她能做沒邊的事,倒不許我說實話?」

  九娘攔下六娘:「六姐,不打緊,你讓四姐說。四姐,你倒說說看,我做了什麼沒邊的事了?」

  四娘胸口一陣火燒,今夜所有的恐懼不安,幾年來的憤憤不平,全都脫口而出:「好,那我就說個清楚!你仗著自己年紀小本事大,行事肆無忌憚,好出風頭。一邊燕王殿下百般討好你,假借公主的手賜下那許多東西,你那套頂好的捶丸棒怎麼來的?!淑慧公主最粗疏的性子,能一個月要送那許多吃的用的來?一邊太初表哥也一樣,說是說當年那個內造黃胖,三房他只送了我和阿姍兩個人的,可十一郎明明說那樣的內造黃胖你早就有了還不止一個!天上掉下來的不成?二哥月月給你送來那許多紙筆墨硯,一樣是妹妹,我和七娘為何一張紙都沒有?到底是誰送的?你心知肚明吧。還有蘇家表哥第一面就送了哥窯八方碗給你,當年我們不懂,還以為那金鐲子才是好東西,誰知道那隻碗能打十隻金鐲子呢!他人回了四川,連花椒茱萸都要寄來府上,讓二哥轉給你,你把自己的屋後頭當成了菜園子,種那些東西,不是因為蘇家表哥又是因為誰?你要是心裡只有蘇表哥一個,我也不會這麼說你!誰想你人小心大,三個表哥你都要捏在手裡不放!我真替蘇表哥不值,更替阿姍不值!」

  九娘嘆了口氣:「原來你心悅太初表哥!」

  七娘卻問九娘:「燕王是不是喜歡你?!」

  六娘卻對四娘大喝了一聲:「孟嫻你太過分了!」

  三個人同時出聲。

  四娘臊紅了臉:「你胡說!」卻是答的九娘那句。

  門帘掀動,貞娘跨了進來問道:「小娘子們這是怎麼了?」

  四個人都收了聲,各自躺倒。六娘握了握九娘的手應道:「沒事,我們鬧著玩呢。」

  貞娘將銅香爐里的安息香換了新香,將琉璃燈熄了,只留了屏風外羅漢榻案几上一盞小燈,柔聲道:「府里已經接納了不少災民。你們也都早些睡吧,明日巳時,陳衙內就要來接你們去福田院了。」

  不多時,昏暗的夜裡,偶爾可聞壓抑的啜泣聲,卻再沒有人說話了。

  申時一刻,陳青才從都堂回到城西的太尉府,知道陳太初帶了人去了相國寺幫忙,搖了搖頭。今夜發生了這麼多事,明日又要陪著去福田院,還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到底是少年郎。

  回到房裡,魏氏卻也剛剛洗漱好,看見他回來,心疼地替他脫了外衣:「怎麼這麼晚?」

  陳青卻同時問她:「你怎麼這麼晚?」夫妻倆相視而笑。陳青攬過妻子,埋在她還有些濕的長髮間深深吸了口氣:「你去相國寺了?」

  魏氏點點頭:「太初回來後,知道我去了相國寺,過去換我回來的。今夜砸傷了好些人,他說早上從相國寺直接去孟家。」

  陳青放開她一些,伸出手指順了順她的眉,一根一根,順著眉骨,細細的,密密的,跟柳葉一般,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魏氏就問:「你一夜沒睡,我去給你下碗面吧?——嚶——」卻已經被丈夫抱緊了堵住了嘴,不由得兩腿發軟靠在他胸口。

  似乎感覺到陳青和平時的不同,魏氏摸索著,將他的手用力拽到身前,摸了一摸,觸手冰冷,掌心滿是細汗,多年沒有這樣了,還是以前在秦州上陣回來才會如此。她心中一疼,又憐又愛,盡力後仰微微推開他問:「你,你今夜殺人了?」

  陳青深深看著她,慢慢反過來捉住她的手,攏到背後抱住自己的腰,搖搖頭:「不曾。想殺,可惜只是射傷了而已。」

  魏氏正想好好和他說幾句。陳青卻已用力將她摟緊,似乎恨不能將她融入自己骨血,低下頭一張口含住了她的耳垂,片刻之後模糊不清地呢喃道:「想要你,嬌嬌,我想要……」

  魏氏忽然被丈夫這般叫出閨中小名,那敏感處又被他含在唇舌之間百般吮咬,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更是疼惜他,眼中一熱,含著淚緊緊地抱住丈夫的背,一口咬在陳青的肩頸上,含糊地「嚶」了一聲。

  屋內的藤床吱吱響了許久,忽地傳來刺啦一聲,魏氏低低地驚呼了一聲:「紙帳——」卻又沒了聲音,只余那毫不克制的喘息聲和極力抑制的呻吟交織在一起,在猶自嘩嘩的雨聲中熱透了殘暑,熏透了一室。

  天色漸漸亮了,大雨也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殘風細雨苟延殘喘不肯離去。魏氏背靠著陳青的懷抱,輕輕撫摸著丈夫那總不肯離開自己胸口的一雙手臂。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他帶著微汗的肌膚冰涼,手臂上的傷疤,有著跟旁邊肌膚不同的觸覺,有的還微微凹下去一道,似乎雋刻著往日刀劍划過的痕跡。她就這樣一下下地如羽毛掠過,不知疲倦,像是安慰,又像是愛撫。

  陳青的手臂忽地緊了一緊。

  魏氏嘴角微勾,手掌輕輕按在他手臂上,拍了幾拍:「我在這裡,在這裡,我在,你好好睡。」

  兩隻手臂卻箍得更緊,陳青將下巴擱到妻子的肩窩中,蹭了幾下。肌膚是冷的,呼吸卻灼熱。

  魏氏將自己的小手放到他的大手裡,撓了撓他的手掌心:「沒睡著?還是有話要跟我說?」

  陳青嗯了一聲,半晌才說:「太初和九娘的事,恐怕得先放一放。」

  魏氏手上一停,嘆了口氣:「我昨夜才同程氏說了下草帖子的事呢。」

  陳輕輕青握住她的手:「太后要選孟家女進宮。」

  魏氏吃了一驚:「啊?!不是說只會選武將之後嗎?」

  陳青苦笑了一聲:「我們都忘記他家老太爺是六品武官致仕的了。」這位孟老太爺二十幾年來被太多人遺忘了。

  魏氏沉默了片刻又問:「可九娘年紀那么小,怎麼也不會選到她的吧。」

  陳青拿起她的手親了一下:「不是這個緣由,若是太后選了九娘的姐姐入宮,六郎就也有了機會——」

  魏氏明白過來:「那就要看九娘到底喜歡誰?」

  陳青也犯愁:「是啊,她實在還太小,怕還沒有這種心事。太初想說等個兩三年再說。只怕孟家等不及,六郎也等不及。」

  魏氏問他:「今日九娘要和我們一起去福田院,要不我試著問問她?」

  陳青猶豫了一下,抱緊了妻子說:「也好。」

  魏氏輕嘆了一口氣:「那孩子你可滿意?」

  陳青嘆道:「太初能娶到九娘,陳家無憂了。咱們就找個山青水綠之地養老,對了,回秦州可好?還能陪陪元初。不如就住到麥積山下,買幾畝薄田,給你養幾條狗,我種地你織布,什麼都不管了。」

  魏氏輕輕翻過身來,摟住丈夫的脖子:「好,只要跟著你,去哪裡都好,做什麼都好。」

  陳青密密地吻著她的眼睫,忽然輕聲說:「十日後我出征兩浙,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讓太初留在家中照顧你。」

  魏氏眼睛一睜,雖然隱隱有了預感,此時親耳聽見,還是心口被重重撞了一下,眼睛立刻起了霧。陳青親了一下她的眼睛:「乖,放心,我這次一定不沖在最前面,還得回來給太初娶媳婦呢。」

  魏氏眨眨眼,把淚忍回去:「嗯,好,我給你送行,像以前在秦州那樣可好?」

  陳青將下巴擱到她額頭上,悶笑起來。

  魏氏被他震得一抖一抖的:「你笑什麼!?」

  陳青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好啊,只是不知道我家嬌嬌的紅衣可還在?烈酒可還在?秦州小調可還在?」

  魏氏抬起頭,痴痴地望著丈夫,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落下:「在!在!在!都在!」

  陳青看著她,手臂摟得更緊,頭低了下去。魏氏極力仰起頭回應著他的熱情。

  一聲低低的呢喃響起:「還想要……」

  「嗯」唇齒間那一聲低不可聞……

  流光飛舞間,浮生千重變,跟有情人做快樂事,盡纏綿。

  大雨終於歇止,無數人徹夜不眠。汴京城也筋疲力盡地熬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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