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為了忘卻的紀念(三)
2024-05-22 11:56:45
作者: 吃魚大叔
大雨!
大雨連綿三日,雨水倒灌進坑口,人不得不站在齊胸深的水裡,進行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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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拿人不當人看,即便是這樣的惡劣天氣,也根本不停工。
即使這樣,產量依舊很低。
那日本軍官,幾次親自過來,大聲咒罵:「快快地幹活,必須出夠200噸,否則都死啦死啦的!」
所有人幾乎都麻木了,機械的作業,彎腰鏟煤,裝進煤筐里,在淌著齊腰深的雨水,背著煤筐出洞。
大雨導致岩體滲水,時不時有黃褐色的雨水,從漆黑的煤幫上留下。
就在這時,有人大喊一句:
「透水了,快跑啊!」
透水的意思就是挖穿了,山體空腔,裡面多年積聚的雨水,會噴涌而出,瞬間就會被淹死。
說時遲,那時快,後面的漢奸和日本監工早掉頭跑了。
剩下我們被大水一下子衝出去了好遠,站在煤幫下面的那十幾個弟兄,就沒那麼幸運了。
一大片亂石砸下,很快就把那群人,砸在了水底下。
曹老頭跟我漂在了一塊兒,忽然拍拍我的肩,用手一指。
我回頭一看,就見那趙青也拼命的划水。
你大爺的,害了人還想活。
此時已是亂紛紛一片,擁擠的人群競相逃命,根本沒人往回跑。
這是一個好機會。
我和曹老頭心照不宣,幾步跑過去,就把他摁在了水底下。
那趙青也不是吃素的,趕緊仰起頭,離開水面,大喊救命。
旁邊的曹老頭豈能容許他亂喊,隨手抓起,一把煤渣,和著泥土,塞進了他嘴裡,頓時就喊不出來了。
恰好這時前面有人扭過頭來,無意的看了一眼。
可這已經無關緊要了,我和曹老頭狠狠的把他摁在水面下,用腳踩著他身體。
那人根本想不到水面下會有人,又回過頭去,趕緊逃命了。
我唯恐趙青不死,心中對漢奸萬分惱恨,真的是比日本人還壞。
手裡拿起一個鐵榔頭,照著那傢伙的腦袋,狠狠的砸了幾錘,直到把那傢伙的腦袋,幾乎砸碎了,才放開了手。
這場大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絲毫沒有止歇的意思。
而我們也被迫停工了三天,整個礦洞幾乎全淹了。
人也死了不少,足足有二三十個,本來擁擠的窩棚里,瞬間寬鬆了好多,人至少能夠半躺下了。
說起來也是讓人心酸不已。
死的人裡面,有些人沾親帶故,我親眼見到一個父親,不顧眾人勸阻,又跑回已經坍塌的礦洞裡,瘋狂的挖煤,嘴裡還叫著:
「兒子你等等,要死咱倆一塊死……」
雨越發下的大了,紛亂的雨點,瘋狂的砸著那位父親。
也許這場景,實在是司空見慣吧,換誰頭上,大概也會這樣做。
日本監工和漢奸們也懶得理,任由那位父親瘋狂的挖掘。
等雨停了的時候,那位父親,手裡還攥著鐵鍬,站在那裡保持挖土的姿勢,人卻早已涼了。
死亡在這裡,並不是可怕的事,反而受到歡迎。
在這裡,唯有死亡才能夠解脫。
雨剛一停,我們都在日本監工的皮鞭下,不得不上工。
儘管大水淹沒了坑口,也沒有任何的抽水裝置,全憑人鑽進去,用水桶舀。
這簡直是杯水車薪。
後來還是,那個女日本人,發了點善心,搞來兩台抽水泵,不到半天功夫,把礦坑裡的水抽乾淨。
水一抽完,馬上復工。
再次回到礦坑中,幾十個人的屍體,保持著臨死掙扎的姿勢。
連我都見慣了,默默無語的將屍體,抬到一邊,繼續挖煤。
挖煤,還是挖煤,我們這群人活著的唯一價值,就是用生命換取煤炭。
而日本人妄想用我們這個城市的無煙煤,鍛造鋼鐵,充當海軍艦船的燃料,與美國人在太平洋上決戰。
話說這趙青死後,帶來的好處就是,在沒有日本人和漢奸的監視下,我們這群人終於可以自由的交談。
也是從這些人的口中,我才得知,我們這個坑口,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有些人是從別的坑口調來,原因無它,是因為別的坑口因為瓦斯急劇爆炸,直接導致廢棄。
而他們只是倖存下來的人。
人一多,就非常的雜,幹啥的都有。
換句話來說,真是藏龍臥虎,個個都不敢小瞧。
在互相交談中,我認識了,前游擊隊員丁銳,飛刀擲的相當好。
還有爆破工兵,炸藥用的非常好。
還有大學教授,來自於燕京大學的,建築系專家,錢教授。
不過也有一些不入流的,比如會學雞叫狗叫,曹老頭。
這老傢伙我挺意外,有一次他跟我打賭,他會學母狗叫。
在我聽來全是扯淡,母狗叫和普通的狗叫有什麼區別?
他卻正色道:
「那可不一樣,日本人養的狼狗大都是公狗,我要是這麼一叫,都能把它們吸引過來!」
緊跟著他真的一叫,聲音雖然不大,叫聲真的非常像狗叫。
接下來奇蹟發生了,場院裡的狼狗,全都在同一時間瘋狂的叫喊。
有些狼狗拼命的掙扎,要不是脖子的鐵鏈拴著,說不定就跑了過來。
我不禁感嘆,說不定到時候能用著。
接下來我就準備實施我的,逃跑計劃。
張小海臨死前,曾經告訴我一個秘密,那就是之前瓦斯爆炸的事故後,他發現可以通向外面的通道。
劇烈的爆炸,炸開了山體。
一股清新的風,讓他有些意外,朝外面一看,亮光透了進來。
那縫隙非常的小,可那是生的希望啊。
按他的話說,連忙扒在那條山縫上,向外看。
視野雖然受限,但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是一片茂密的林地。
外面沒有圍牆,也沒有布局森嚴的崗哨,更沒有任何日本兵。
雖然不知道,出去以後該怎麼辦,但那畢竟是能逃脫這個是非之地。
在這裡,一定死,跑出去,不一定死!
一字之差,足以讓人發狂,他害怕別人發現,上報給日本人,連忙活力把泥土糊住了那道縫。
並且還專門做了記號。
他之所以跟我說,只是因為看到我和別人不同,眼中最少還有光彩,還有活下去的期望。
而不是麻木,冷漠,行屍走肉般的自我麻醉。
除去了趙青,只是我的第1步,接下來就想辦法找到,張小海留的那個記號。
我們的作業的地方並不在那裡,那個工作面已經被我們放棄了。
巨大坍塌下來的土石量,人力是無法清除的。
日本人不得不放棄那裡的煤炭,轉而新開採了一個地方。
儘管我與曹老頭還算是交往密切,可我也不敢全部相信他。
至於其他人,我更不敢相信。
這是我唯一的希望。
再出一個趙青,我真的就完了。
我能做的,就是和這些人能夠用得著的人使勁套近乎。
套近乎的方式,無非是憑藉我良好的體力,幫他們減輕負擔。
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想辦法互相建立信任。
我必須找到一個能夠讓我信任的傢伙。
很快我就找到了。
燕京大學的錢教授,土木系建築學家,一家幾乎都被日本人殘害了。
活下來的只有他和他的女兒,為了活著見到他女兒,找到他女兒的下落,他一個讀書人,瞬間變得什麼也能忍受。
人有時候就是如此,只要有盼頭,人總能會做出巨大的改變。
通過攀談,我知道他心中的迫切希望,他比誰都想活。
他最不想死。
真的要是把我賣了,他或許能好過一點,但日本人並不會把他放走。
思來想去,也許這傢伙是最佳人選。
有一天晚上我悄悄的趴在他的身邊,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人注意我,在他腳下寫下了一行字。
他看到後,趕緊用腳擦去,臉上露出了無比欣喜,猛然向我點點頭:
「好,我同意,同意加入!」
得到他肯定的答覆,我才安心的爬回我的鋪位。
可是剛一躺下,旁邊的曹老頭卻警惕的睜開了眼,湊過來:
「你剛才跟他說了啥?」
我最反感這傢伙,幾次攀談下來,從他嘴裡我得不到一句實話。
這樣的人我怎能信任?
於是我裝傻,「我啥也沒說!」
而事實是我的確啥也沒說!
我之所以,選擇在地上寫字,就是在這兒的人,大多數都不識字。
曹老頭更是一個字也不認得,徹底的文盲。
文盲並不代表這傢伙傻,反而比誰都鬼精。
他摸了摸頭,又看了看我,狐疑的說道:
「你肯定有啥瞞著我,這麼長時間了,你還是不相信我,你最好還是老實告訴我,不然我哪天,也向日本人報告你!」
聽完這話我繼續裝著不理他,內心深處卻無比震動。
他不停的看我臉上的表情,我竭力裝睡,最後他無奈的說道:
「你還是不了解我,睡吧,娃娃!」
沒一會兒,這傢伙也躺下呼呼大睡,鼾聲大起。
我此時的心卻亂如一團麻,該不該告訴這個傢伙?
我知道這事肯定瞞不過他,可我確實信不過他。
別看在一塊兒殺過人,可是這傢伙真的是鬼精靈,別看老,從別人嘴裡我才得知,這老傢伙,是唯一一個從第1批勞工里倖存下來的唯一一個人。
要說他沒出賣過任何人,我才不相信,不然憑什麼只他一個人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