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2024-04-29 18:22:45
作者: 紫金陳
第二天一早,高棟在專案組的會議上講了前一天的發現,分析出涉案的有另一輛別克車,懷疑這案子另有隱情,很可能還有另一名同夥。
對於案件突然間的轉折,諸人的態度各有不同,不過大多數人都贊成高棟繼續把案子查下去、查清楚,畢竟都是搞刑偵工作的,都希望辦的案子是鐵案,將來不會出問題。馬黨培和李衛平知道,繼續查下去,時間拖多久就不好說了,雖情感上不太願意接受,但事實擺在眼前,總不能不查,只好配合。
張一昂一大早就帶人開車上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服務區,再次來到這家汽修店。
由於他們穿著醒目的警服,並且一個星期前剛來過,修理工一眼就認出他們了,客氣地上前打招呼:「警察同志,有什麼能幫忙的?」
張一昂道:「上回你說的1月9號傍晚停在你們店的藍色別克商務車,有記錄嗎?」
「維修都有記錄的。」
張一昂放心了:「好,麻煩把記錄給我們看下。」
修理工拿來了維修本,翻到那一頁,指給他們看:「就是這個,車牌是浙BXXXXX,維修項目是清洗油箱。」
張一昂朝他們店看了一圈,皺眉道:「你們店裡沒有監控嗎?」
「一直沒裝啊。」
張一昂有些失望,道:「還記不記得來修這車的人長什麼樣?」
修理工謹慎地問:「是……是有什麼事嗎?」
張一昂故意嚇唬他們一下,道:「那輛車涉嫌一起重大犯罪,我們正在對它進行調查,你要把能回憶起來的情況都明明白白告訴我們。」
「啊,這麼嚴重……」那人顯然被警察的三言兩語唬住了,皺著眉趕忙回憶,「那輛車好像……好像沒什麼特別,車上也沒看到有什麼東西啊……」
「不管車上,我們主要是問那人長什麼樣。」
「他……大概三十多歲,鬍子很多,絡腮鬍,戴一副眼鏡,穿著……衣服什麼顏色我實在想不起來了,感覺應該是挺休閒的裝扮,對了,他還戴了頂毛線帽,像球星一樣,把帽子拉到耳朵處。唔……哦,還有,雖然他帽子拉得很低,但我記得……哦,那時我蹲下去檢查汽車,那人也蹲下來跟著我看,我站起身時撞到了那人的頭,把他的帽子撞斜過去了,他的耳朵……對,站在這邊看,對,是左耳,左耳下面長了個肉瘤,半個肉瘤露出帽子了,像個小耳朵,這點印象挺深的,其他……」
他還在拼命回憶,張一昂已經瞪直了眼睛。
左耳下面有個肉瘤,那……不可能……不可能啊,怎麼可能是李衛平呢?
一定是其他人耳朵下也長了個肉瘤,長肉瘤的又不止李衛平一個。
李衛平沒有鬍子,更不是絡腮鬍。
他心裡急忙否定著,儘管他知道貼鬍子偽裝是很輕鬆的事。
修理工看著他急劇變化的表情,還以為說錯什麼話了,急忙閉上嘴,膽怯地望著他們。
張一昂馬上收斂了情緒,又問了他各項相關事宜,隨後帶著手下離開。
如果真兇是李衛平,那事情就太大了,沒弄明白前千萬不能瞎猜忌。他謹慎地囑咐手下,今天的調查不要告訴任何人。
一直到了下午四點,張一昂才來到高棟的辦公室。高棟急忙問:「你不是早上六點就出發了嗎,怎麼弄到現在?路上堵車了?」
張一昂搖搖頭,謹慎道:「服務區的調查做完,我又回來核實了下相關情況,再來匯報。」
高棟不耐煩道:「好,快說吧。那輛藍色別克信息查到了嗎?」
「查了,車牌號是假的,這個號牌對應的車是輛大眾,那輛大眾也是白象縣的車。」
高棟道:「大眾車的車主查過了嗎?」
「那人登記的是個私營業主,我打電話過去問情況,還沒等我說完,他就叫起來,問我那個號牌是不是又違章扣分了。他說他被不法分子害死了,他這車去年收到多張罰單,他去交警隊申訴,來回跑了多趟,才還他清白,說他的車輛被人套牌了。後來沒多久,他行駛在縣城路上時,突然看到前面有輛大眾車非常眼熟,仔細一看,前面那輛車不但車型跟自己的一樣,號牌也和他自己此刻所開的車一模一樣,他馬上加速衝上去攔車,因為氣憤對方套他車牌,害他來回折騰多次,就和對方車主打了起來。最後警察到了,把套牌的傢伙和套牌車押回交警隊了。我又問他套牌的人的信息,他說具體名字記不得了,派出所當時報了案,有登記。」
「問過派出所了嗎?」
「打電話問了,派出所翻出當時的報案卷宗,給了我那人的信息。我打電話過去問,那人說當初是一時抱著僥倖心理,套了別人的車牌,免得違章扣分,交警把他查處後,車輛扣了半個月,交了兩千塊罰款,又因打架拘留了一天,他再也沒這麼幹了,說不信我們可以過去查。我問他號牌是誰做的,他說跟網上制假車牌的人聯繫的,報給對方需要的號牌,到時會送貨上門,花了三百塊。我問他假車牌去哪兒了,他說被交警收走了。」
高棟有點失望地吐口氣:「既然被交警收走了,那麼藍色別克的假車牌跟大眾車的沒關係了。這條線又斷了。對了,汽修店有監控嗎?有監控的話應該能拍到把藍色別克留在店裡的人的長相。」
張一昂低著頭回答:「沒有監控,我們問了修理工是否還能回憶起那人的長相。他回憶不出具體的五官外貌,說印象里那人大概三十多歲,絡腮鬍,戴了副眼鏡,穿著挺休閒的,戴了頂毛線帽,把帽子一直拉到耳朵下。」
高棟點點頭:「雖然外貌描述比較模糊,但根據這個描述,查當天下午開進服務區的藍色別克車的駕駛員長相,應該能鎖定出幾個相似的。」隨即他又搖搖頭,道,「就怕什麼帽子、眼鏡、鬍子這些都是偽裝的,他開車時不是這個裝扮,就麻煩了。不過不管怎麼樣,你先把李衛平叫來,我讓他們先按這個條件篩選一下。」
「老大,等一下。」張一昂欲言又止。
高棟奇怪道:「怎麼了,等什麼?」
張一昂抿抿嘴,還是道:「有個情況但願是我想多了,修理工說那人雖然戴著毛線帽,帽子拉到耳朵下面,但是他印象很深的一點是,他那時不小心撞了下那人的頭,那人帽子被撞斜了,左耳下面部分露出來,那裡……那裡長了個肉瘤。」
「哦,這算比較大的特徵了。等等,肉瘤?肉瘤!」咯噔,高棟整個人都震了一下,瞪大了眼睛。隔半晌,才呢喃道:「你是說……李衛平?」
張一昂低著頭,神情尷尬地道:「應該不會的,左耳下長肉瘤的總不止李衛平一個。」
高棟沉著氣問:「你給修理工看了李衛平照片了嗎?」
「我偷偷讓手下從內網上找了張照片,發到我手機上,給修理工看了。他說間隔時間太久,他對五官確實沒印象了,並且來的那人戴眼鏡,有絡腮鬍,照片上是沒有的,他沒法兒判斷。」
高棟緩緩點頭,隨即慢慢坐回椅子上,心中布滿陰雲。雖說左耳下長肉瘤的全天下總不止李衛平一個,可是他所見過的人里,還真就只有李衛平這一個。
如果真是他,這……這就麻煩了。
他心裡極力希望不是李衛平,李衛平是他的人,是他很看好的一名下屬,他一向覺得李衛平的能力是所有下屬里最強的。他和李衛平也有多年的深厚交情,工作時是下屬,更多時候當朋友。
而且,李衛平是他的學弟。李衛平跟高棟都是浙大心理系畢業的,李衛平比高棟小了五屆。工作上同門師兄弟本就特別容易有親近感,從李衛平剛開始當警察,高棟私心上就對他多幾分重視。
如果是他……這個結果,高棟不僅僅是不願去想,根本是不敢想。
張一昂看著高棟變化著的表情,低聲謹慎道:「我剛才問了縣局的人,他們說交警收走的東西一般都交到了縣局,假車牌之類的東西也是堆在縣局的倉庫。」
高棟重新抬起頭,把情緒完全掩蓋,道:「你去過倉庫了嗎?」
「還沒有,我先來向你匯報這些情況。」
高棟緊咬嘴唇,神色木然,過了很久,才道:「好,你跟我一起去倉庫看看那塊假車牌還在不在。」
高棟默然站起身,他清楚,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他心中祈求,答案千萬不要是李衛平。
可是他忍不住地擔心,萬一假車牌沒在倉庫里,那說明了什麼?說明真兇是從縣公安局倉庫里拿了犯罪工具。縣公安局的倉庫有幾個能進得去?如果是那樣,答案就很明顯了。
他默不作聲,帶著張一昂一起來到後勤處,叫後勤處的許主任拿上鑰匙,帶他們去倉庫。邊走邊問:「倉庫鑰匙平時都是誰保管的?」
那名文職警察許主任認真地回答:「一般是我們後勤管的,局長和其他幾位副局長也都有鑰匙。」
李衛平也有鑰匙。高棟心中泛起了不祥的預感。
「從倉庫拿東西要做登記嗎?」
許主任笑了笑,道:「用不著吧,倉庫里沒什麼重要東西,都是些收繳上來的管制刀具啊,假發票啊之類的。像犯罪中重要的物證,還有毒品、假鈔什麼的,放在專門的保管室,那些東西的進出我們都嚴格管理,需要登記,領導放心好了。」
高棟點點頭,又問:「收上來的假車牌是不是放在倉庫里?」
「我想想,對,倉庫里是堆了些假車牌。領導,您需要什麼我去拿就是了,不用您親自跑一趟。」
高棟和善地笑了笑,敷衍道:「沒事,我就去隨便看下,找點東西。」
許主任也是個聰明人,聽他這麼說,明白話里的意思就是沒必要告訴他,他也不再多問,帶他們來到倉庫門前,打開庫門。
進去是幾排架子,架子上堆了些管制刀具,還有些棍棒之類的玩意兒,肯定是從社會的打架案中收上來的,架子後甚至放了幾把梯子、腳手架和油漆,應該是他們縣局辦公室裝修用剩放那兒的,因為警察不可能把別人家的梯子當非法物品收上來。
最裡面的角落裡有幾個大木箱,有個箱子裡裝了許多假發票,還有彩票,估計都是從騙子團伙那兒收來的。高棟看了一圈,看到其中一個箱子裡疊了幾十塊車牌。這些東西上大都蓋著灰塵,說明長時間沒被人碰過。
高棟看了眼張一昂,示意他去翻一下,順便問許主任:「這些車牌都是交警拿過來的?」
「嗯,是的,有些是歷次執法時扣下的,有些是從假車牌製作團伙那裡收繳來的。」
張一昂把這些車牌都拿出來,一塊塊地看,沒多久,他就拿起其中一塊,臉上露著欣喜,道:「老大,就是這個車牌,車牌還在。」
高棟看到車牌髒兮兮的,看來也是堆在這裡很久了,頓時大鬆了口氣,幸好還在,幸好還在,看來不是李衛平。
看來藍色別克車套的假車牌跟這塊假車牌一樣,只是個巧合。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對勁。兩塊假車牌的號碼都一樣,這也太巧合了吧?
可是仔細看這塊車牌,髒兮兮的,和其他車牌差不多,不像最近被人拿去用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