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窮途天馬行
2024-05-22 10:59:11
作者: 昨日即過去
牌子倒地,眾蒙古兵都是大驚。若他們要活下去,必須殺死孫仲君才行。於是全都勇不畏死,一起朝著孫仲君瘋狂地圍殺上去。
這讓陳程居然還有暇一把扯掉牌子腰間的錢袋,然後拖著曲非煙朝著他們將要去的漢水渡口狂奔而去。這個錢袋裡裝著陳程之前獻出的銀錢,還包括這牌子自己的財物。倒不是陳程貪財勝過惜命。只是他身無分文,這樣根本無法搭船。
只有儘快搭船離開元境內,他才算真正的安全。
不知道是逃命的時候激活了曲非煙此前與父親一起逃亡時的回憶,還是此刻生死攸關的刺激讓她面對起殘酷的現實起來,她在逃命的過程中雖然眼神驚惶畏懼,但總算沒有哭哭啼啼,甚至一路跑下來也沒有抱怨半分。
陳程覺得曲非煙其實聰明理智,之前只是因為父親死在自己面前讓她受了太大刺激。畢竟她只是一個八歲的女孩。不過在被元軍捕獲以後,她不哭也不鬧,只是默默地跟著走。剛才,陳程還覺得她大約是被嚇了。但是當陳程看準時機,想要拖著她跑的時候。曲非煙也與此同時看向他,眼中充滿了期待。想來她也是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
現在陳程停下來叉著腰狂喘,看著曲非煙似乎還有餘力的模樣,也不覺啞然。這果然是俠盜的女兒,體力竟然比一個大人還好上幾分呢。當然,這也是因為他此前背著曲非煙走了一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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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非煙扯了他一下,沒有扯動,回過頭來,目光自然就落到了他被割傷汩汩流血的左臂。她頓時有些慌了:「你流血了,你受傷了嗎?」
陳程這才將注意力重新轉到自己的傷口上。切口很深,換到他的前世甚至需要打一劑破傷風,然後再縫幾針。他咬咬牙,擠出笑容言不由衷地說:「不礙事的。」
曲非煙呆立了一陣,然後眼中爆出淚光,碎步向前走上來:「你會死嗎?還是也要回到天上去?」她這是想起了曲靈風之前也是受傷流血,也是這般笑容說著不礙事。當時她信了,可沒過幾天最後還是離他而去。
陳程心中一動,也能猜到自己的小義妹這是回憶起了什麼。他勉力笑笑:「我又不是天上的星宿,怎麼會回天上去呢?我是人間的男子漢,要保護你一輩子呢。這點傷算什麼,我只要將其包紮好,待會又是一條好漢。」說完,也是一愣。最後這句話隱隱有種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意思,倒真不是什麼吉利的口彩。
他自己並不講究這些,可面前之人是江湖兒女,想來是有這等避忌的。不過還好,曲非煙不知是沒有聯想到,還是根本沒聽過這樣的話。她只挪步上前,拿手輕輕在他手腕上鮮血淌下的末端戳了戳,臉上露出不忍的表情:「痛不痛?」
陳程不知道怎麼說。痛當然是痛得很,但要說對方戳的地方未免離傷口太遠。他只拿右手撩起曲非煙鬢角散亂的髮髻,說:「不痛。你看我馬上把它包紮起來就好了。」說著就要從自己身上扯一塊布料下來。可一看,自己穿的原本就是張三五那髒兮兮的衣服,這一路走來,更是搞得血污汗漬泥垢五毒俱全。這衣服要來裹傷口的話,直接就能收走他的命了。
見到他不動手,曲非煙會錯了意思,以為他不會包紮,急忙從自己懷中取出一方手巾,拉了拉他袖子,示意他蹲下來:「我給你包,我會。我爹爹受傷的時候,也是我給他包的。你不許離開我,知不知道?不准死,也不准回天上。」說著,眼中又是泛起淚光。
陳程聞言,心下暗嘆。聽曲非煙這口氣,只怕並不是什麼都不懂,她也是隱隱知道自己父親已經死了。只是陳程給了她一個謊言,她自己也寧願被這個謊言哄著。
說來也是巧了,曲非煙看見自己的父親死在面前,一時間心情悲愴,迷糊了心智,差點變作傻子。後來陳程哄著她,她也只最多信了三分,心裡總歸是鬱結難解,遲早也會傷了心脈。正所謂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對父母的親情自然也是情。
其後陳程唱了一首歌。雖然唱腔古怪,聞所未聞。不過她父親是擅長玉簫的黃藥師的弟子,爺爺是精通琴技的曲洋。她對於音律家學淵源,自然能感悟到歌聲與她心境相同,一時間對陳程的信任多了幾分。心傷不覺又悄然好了幾分。
此刻,見到陳程如同之前父親一般傷口涌血,心中不希望對方就此離去的心思升起,竟然反而生出想要照顧好對方的想法。如同現代心理學上,利用絕症病人對父母子女夫妻的關愛來喚起對方的生存意志,以及認為自己還有用的信念,對病情治療也是大有裨益的。曲非煙此刻想要包紮陳程,使得她之前的渾噩不覺散去了八分有餘。
陳程也是略微知道這種心理的,所以也任由著小妹妹給自己包紮。他自己以前學過一些簡單救護,曲非煙一個小女孩做得並不比她差。而且他只得一隻手,只怕不能做得更好。
不多時,曲非煙已經包紮好了傷口,但血仍是往外冒著,並沒有被完全止住。她滿臉焦慮地說:「不行啊,沒有金瘡藥。」
金瘡藥,這倒是武俠世界裡的常見藥物。一般外傷有了金瘡藥大多可以搶救回來。聽到她提起,陳程也不覺心中一動。只是這裡,只能無可奈何。
曲非煙又說:「爹爹身上的都用完了。不行,必須止住血,你臉都變白了。」說著,一急之下,哭聲又明顯起來。
陳程聽她這麼一說,才意識到自己之所以越來越乏力,只怕除了力竭以外,還有失血過多的緣故。他蹲下被小妹妹包紮傷口也算是休息了一陣。此時感覺並沒有得到什麼恢復。四下看了看,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咬咬牙,強自站起來說:「不要緊,我們趕快走。只要上了船,一切就好了。我們回到宋國,什麼都有。」
如今是追兵在後,留下來只能等死。唯有渡河才有一線生機。至於只要上了船一切就好了什麼的,自欺欺人的成分居多。細想之下,還頗有些立旗幟的感覺。只是他現在只想帶走曲非煙。上了船他縱使沒救了,這小妹妹總能活下去不是。
至於他想要抵抗元軍清軍鐵蹄蹂躪的宏願,那就只能與他過去無數個夢想一樣,想想算了。因為配角的命運,由來如此,由來不配有夢想的。
曲非煙被他牽著,也不願他太吃力,所以哪怕心裡有些不情願,也沒有被他拖著走。只得與他平齊,不但左手牽著他的右手,連右手也緊緊扯上他的衣袖,仿佛是怕失去什麼。
是怕再次失去什麼。
此刻,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車軲轆聲和馬蹄聲。似乎是有一隊人正緩緩朝著這裡行來。
陳程微微皺眉,聽起來人數不少,這讓他第一時間有些緊張。莫不是又遇到了追捕叛匪的元軍。現在他真是毫無力氣再逃了。若是真遇見,怕是只能引頸就戮。
只是小隊元軍不該配有車駕才對,莫非是元軍百戶的大隊?
正當他減緩了步子,胡思亂想的時候,他便看到一隻寫著「飛馬鏢局」的旗幟迎風招展出現在地平線上。然後是一男一女兩位騎士輕劍快馬當先而來。
那走在前面的女騎士甚是明艷照人。
只如北上夏雲赤,南還春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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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派志】
飛馬鏢局-《飛狐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