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如果朕跪下致歉，你是否能原諒？

  他的話說完，洛子夜也是半點都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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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接便拿起桌案上的長劍，對著武修篁刺了過去！

  血光一濺。

  長劍沒入肩內，鮮血滴落在地。洛子夜沒有刺他的要害，因為她知道自己刺他的要害，他是不會躲的，旁人因為對自己的在乎而不還手，在這種情況下殺人，她做不出來。

  但是對方傷了鳳無儔的事，她卻不能不在意。

  其實這樣也挺好，令武修篁早點知道，自己其實是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讓他知道自己不必猶疑，也能將長劍刺入他體內。讓他知道，在她心中根本就沒有所謂血緣至親，也讓他好早點離開。

  武修篁低頭看了一眼只肩膀上的傷。

  這一瞬也是明白，自己的寶貝女兒，心中是完全沒有自己這個所謂父親的存在的。

  她腦海中沒有任何血緣羈絆，也的確是沒有將自己當成父親。

  怕也就只是當成了一個陌生人而已了。

  洛子夜鬆了手，由著那長劍插入他體內，也沒抽出來，只盯著他道：「到這時候你心中應當清楚了，繼續在我這裡期待我原諒你，無異於白日說夢，我根本就沒把你當父皇，也不需要你這麼一個父皇。你若是明白了之後就早點走吧，畢竟你繼續留在這裡，是浪費你的時間，也是浪費你的精力！」

  洛子夜說完，便不再看武修篁一眼，轉身而去。

  剛走到門口。

  武修篁忽然盯著她的背影出聲了，這一瞬他的聲線聽起來有幾分暗啞，沉聲道：「洛子夜，這件事情你已經為鳳無儔出完氣了，刺傷了朕。而至於從前的事情，朕想問你，倘若朕跪下來向你致歉，你會原諒朕嗎？」

  他這話一出，洛子夜的背影立即僵住。

  而帳篷之外，茗人也愣住。陛下這麼多年來，從來就沒有對任何人低頭過，高高在上的龍昭皇帝，如今的天下第一霸主，萬人敬仰崇拜的武神，即便墨天子對陛下也是禮讓三分，竟然在今日，在這時候，說要跪下致歉？

  陛下莫不是瘋了？

  洛子夜沉默著沒有回頭，聽著身後他肩膀上的血，嘀嗒滴落的聲音，心情也變得複雜起來。

  武修篁竟然說到跪下道歉這個份上，她自然不能再輕視。

  她默了片刻之後，細細地想了一會兒，忽然問他：「武修篁，倘若我告訴你，其實我不是你的女兒，你真正的女兒其實早就死了，在一年前被洛肅封杖責而死，我不過是她死後，寄居在她身上的一縷遊魂，你還會堅持希望我原諒你嗎？」

  「堅持希望！」武修篁一嘆，神情是說不出的複雜。

  旋即，他輕聲開口道：「洛子夜，在你第一次說，朕的女兒已經死在天曜皇宮了，朕就查過。查出來一年的時間，你性情大變，從前的你做盡壞事，被洛肅封養得無法無天，可在一次被杖責之後，忽然就……查到這些時候，朕就知道，你之前的話應當不會隨口胡說八道，而是真的！」

  他這話一出，洛子夜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議：「你既然已經相信，她已經死了，那麼這樣的事情，你不覺得奇怪嗎？」

  「一個人在出事之後醒來，忽然性情大變，卻是來自異世的一縷魂魄，此事在你的身上，並不是第一例。煌墷大陸的南宮錦，澹臺凰，跟你是差不多的情況。無憂老人是朕的老友，這些事情朕都聽他說過！」武修篁坦然地說出來了這話。

  「什麼？」這下倒是洛子夜有些驚訝了。

  上次在海上她是遇見過澹臺凰的，但是那個時候彼此都沒有互通身份，也都沒有想太多，竟是沒想到，澹臺凰也是從異世來的。

  武修篁低笑道：「二十年前，無憂老人就對朕說過，天降異數，必將有人自異世而來，改變天道運數，為天下格局紛爭拉開帷幕。天機門的東西，那個老頭一直都是神神秘秘的，不願意讓朕知道，可是那一次，他竟然直接對朕說出來那些話，那個時候朕就很奇怪，他為什麼會忽然對朕說這些！」

  話說完之後，他看向洛子夜：「如今朕才明白，因為他早就料到了有朝一日，這縷魂魄會落到朕的女兒身上，否則他決計不會對朕提起。這其實就是命中注定的宿命，註定你將占據這具身體，成為朕的女兒。所以，這一縷魂魄，到底是屬於這裡，還是屬於異世，在朕看來，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體裡面，流著是水漪和朕的血！」

  洛子夜聽他這麼一說，便更是驚訝了。

  他這話裡面訊息太大，這句的意思，是她們的到來，其實是已經註定的事情。等等……他剛剛說南宮錦，那不就是百里瑾宸母親的名字？要是這樣的話，南宮錦是妖孽的可能，就真的更大了。

  她盯著武修篁詢問：「你不遺憾你自己的女兒……」

  武修篁不等她說完，就很快地回話：「那是朕的過失，朕自然遺憾。若非是朕沒有保護好水漪母女，真正的洛子夜便不會死。朕年輕的時候，從來便是妄自尊大，自以為天下無敵，朕要什麼就是什麼，卻沒想到朕竟然犯下這樣的大錯！」

  說到這裡，他眸光更深，盯著洛子夜繼續道：「而如今，你占據了這個身體……洛子夜，朕已經因為自己的愚蠢，因為朕沒有保護好水漪母女，失去了真正的洛子夜，失去了一個女兒，朕不希望自己再失去一個！」

  他語氣如此真誠，在明確地知道，自己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只是占據了洛子夜身體的一縷魂魄之後，竟然還說出來這話。

  這的確是令洛子夜有些驚訝。

  事實上在說出來自己並不是武修篁真正的女兒的時候，洛子夜心裡都還有點擔心，對方是不是會激動得想找個收妖的道士，把自己從洛子夜的身體裡面趕出來。

  但是卻沒想到，他卻說出了這話。

  武修篁看她不說話，便又繼續道：「洛子夜，朕在武琉月的教唆之下，險些又釀成大錯，朕的確很後悔，朕不希望你再出事，朕希望自己能夠保護你，能夠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否則，朕無論如何，也對不起水漪。如果可以，朕盼望你能原諒朕，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來換取你的原諒，朕都願意！」

  他說著這話，語氣更加誠懇。

  如果眼下的洛子夜還活著，即便靈魂已經不是水漪跟自己的女兒，但是至少她會把水漪的血脈，延續下去，以自己的女兒的身份，活在世上。

  說完之後，兩人便沉眸了，洛子夜盯著武修篁半晌沒有吭聲，從對方的眼神之中，她看見了深深的悔恨，還有幾分沉痛。

  洛子夜沉眸：「可是武修篁，你做下的許多事情，我的確難以釋懷！即便是一個陌生人，我想我都不願意再看見對方，更何況你還跟我這具身體有血緣關係！」

  她這話一出，武修篁閉上眼，遮掩住了眸中的失望。

  嘆息道：「我知道，其實我是不該奢求的！當初若不是我……水漪當年便說過，我一定是會遭報應的。不錯，這報應的確都落到了我身上，心愛的人死在我錯手之中，我跟她的女兒也因為我的愚蠢喪命，如今你的到來，大概是上天想給我一次挽回的機會，卻沒想到我不僅沒有把握住，還……」

  的確，這都是報應。

  他還記得那個晚上，水漪含恨的眼神。

  他也不會忘記，當她無聲無息地死在他懷中，她仿佛解脫了一般的容色。這些年來，對當年的事情他絕口不提，也不允許別人提，便是因為心中太悔太痛，他怕自己無法支撐，想隨水漪而去，若是那樣，他和水漪的孩子，一個孤女，在皇宮中絕對不能生存下去。

  可是偏偏，可笑的是他保護的孩子，從一開始就保護錯了。

  洛子夜嘆了一口氣，這時候看著他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原諒吧，自己心裡那一道坎完全過不去，不原諒吧，看著武修篁可憐的樣子，她心裡又有一點同情，真是見了鬼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心太軟。

  這段時日看著武修篁一再於自己身邊晃蕩，他做的那些事情，也全部都被洛子夜看進了眼中，尤其對方每天還起早貪黑的，親自去給她盯著修建城牆的事情，還讓人對自己說，讓自己多睡一會兒，不要每天起那麼早。

  洛子夜心裡其實不是完全不動容的，只是就是無法跨過那一道坎而已。而且他還……

  她回頭看了武修篁一眼，冷聲開口道：「還是那句話，要不是你跟鳳無儔動手的話，我或許真的會心軟，但是……武修篁，他才是我最在乎的人！」

  「如果朕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與他動手，即便他要殺朕，朕也絕不還手呢？」武修篁說著這話，凝眸看向洛子夜。

  洛子夜皺了皺眉，盯著他沒有回話。

  而下一瞬，武修篁又繼續道：「或者，你想要朕親自去給那個臭小子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