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拼盡全力便無遺憾
2024-05-22 07:43:16
作者: 一言
林憶哲發現手札里所記錄的並不是普通的百寶嵌技藝筆錄,而是他從未聽聞過的。
林憶哲和雲水依翻看了半天,越看越覺得玄妙。
雲水看到一幅精美的設計圖,雖為水墨畫卻能看出所設計物品的華貴精美。這幅設計圖用夜光螺和五色虹彩蚌殼作為原料,呈現出龍、鳳、雲的圖案。這些圖案是古式家具常用的圖案,寓意龍鳳呈祥,不算有什麼新意,但是,這幅設計圖卻讓人感到眼前一亮,若是細看,越看越耐看,越看越能感受到其中的精美大氣。
「為什麼和我以前看到的鏍細鑲嵌完全不一樣?」雲水依驚嘆不已。
「硬嵌鏍細,用挖嵌法將蚌殼鎪刻出紋樣,再在厚灰底子的漆地上挖槽鑲嵌,若要使其精美更上一樓,可將蚌殼高出漆地,從而刻出浮雕樣式,此為鐫細。」
簡單的文字下方是複雜精美的設計圖。
雲水依這時候才注意到,箱子裡那些半成品漆器是依照設計圖做出的樣品。
她拉過雲景浩,「爸,為什麼以前沒有聽說這麼多百寶嵌工藝?」
她感嘆著:「還好我們沒有早一步得到名貴珠寶來做東西,不然的話,貿然用平時那些普通的百寶嵌工藝鑲嵌出來,就真浪費機會了。」
雲景浩把手札拿過來,「你啊,別高興得太早,百寶嵌漆器哪是想做就能做的?沒有材料的話什麼也做不了,那句俗話怎麼說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陸湘催促雲景浩:「箱子也已經打開了,裡面裝的什麼東西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現在可以去洗澡了吧?你自己髒兮兮的倒沒什麼關係,別委屈了人家孔先生。」
雲水依把手札從父親的手裡重新搶了過來,「爸,既然你已經把雲家漆坊交給我了,那現在就是我當家。這些東西,應該放到我這兒保管。」
她沖父親做了個鬼臉。
雲景浩看著被保存完好的手札,心裡不是滋味,重重地嘆息了一聲,「其實我們雲家大漆坊最擅長的就是做百寶嵌漆器。在兩百多年前,我們雲家憑藉一尊尊華貴精美、技藝精湛的百寶嵌漆器成為國內數一數二的大漆坊。」
孔慕有些好奇:「那為什麼沒有延續下來?」
經過這段時間打交道,孔慕對雲林兩家大漆坊有了很深的了解,他的確看到過雲家的百寶嵌漆器,十分驚嘆,當時還說,讓雲家大漆坊多出幾件那樣的作品。
雲景浩說道:「百寶嵌漆器和其他漆器不同,它不僅對工藝要求極高,對材料的要求也極高,可以說沒有上限。」
這一點大家都懂,百寶嵌漆器的貴重程度與工藝和所用的材料成正比,用的材料越名貴,工藝越好,它的價值也越高。
「雲家大漆坊做得好的時候,百寶嵌漆器一件一件地賣出,名聲也大。可是,後人不爭氣,好好的家業慢慢衰敗,本該用來添置材料的錢被一再揮霍。慢慢地,能用上的材料越來越次。」
「有時候做手藝就是這樣的,越是金貴的材料擺在眼前越是容易激發出鬥志,材料一批不如一批,工匠師傅們也越來越不願意竭盡所能,工藝也一批不如一批。慢慢地,我們雲家的百寶嵌漆器就這麼掩埋在其他漆器之中。」
雲景浩和孔慕都去洗澡了,留下林憶哲和雲水依望著一箱子的「知識」哭笑不得。
這簡直是雲家老祖宗開的個玩笑。
「爸說得對,沒有材料,就算有這世上最好的工藝也做不出東西來,所以雲家大漆坊最引以為傲的漆藝會埋沒在時間的煙塵里。」
雲水依有些沮喪。
林憶哲看得很淡然:「這世上的事不必事事都強求,不必處處都爭個贏,有時候我們也要放鬆下來,別太緊繃了。這次比賽,如果能贏肯定是最好,如果不能贏,我們也至少盡力了,沒有遺憾。」
這世上的遺憾,無非都是沒盡力。
若是盡力而為,即便沒有得到如願的結果,心裡也是坦然的。
雲水依抬眼望著林憶哲,一臉沮喪的神情讓她看起來委屈巴巴的,「道理誰都懂,可我就是不甘心。我們明明有工藝,有匠人,卻因為沒有材料就無法做出令人驚艷的百寶嵌漆器。這就好比……」
她想了很久,「好比學富五車的文人在科舉考試上沒有筆墨。」
林憶哲看著雲水依渾身不甘心的樣子,在心裡琢磨起來,「剛才你念的那段內容挺有意思的。」
雲水依不明白他為什麼提這個。
「哪段?」
她剛從翻看手札的時候念了不少段。
林憶哲說:「關於鏍細那一段。」
他沉思著,「要用百寶嵌來做漆器也不是一定要名貴的珠寶,我倒認為鏍細是個不錯的選擇。貝殼蚌珠這些都是清新優雅又好看時尚的材料,只要我們運用得當,同樣可以展現出它的珠光寶氣。」
雲水依想了想,還是不想這麼做,「貝殼蚌珠的確很符合我們的設計主題,但它也有很多弊端。」
雲水依把這些弊端一一分析出來。
他們之所以從一眾材料中選中貝殼蚌珠是因為它容易獲得,稍微花點錢花點心思就能拿到手。正因為如此,很多匠人都會選用它作為原材料。試想,一堆用這種材料做出的漆器出現在評委面前,很難出彩,不容易讓人記住。
其次,貝殼蚌珠來自汪洋,它和他們打算用到的設計圖非常符合,但也正是因為太符合而顯得冗贅。
藝術品不喜歡冗贅,喜歡恰到好處的留白和想像。
其次,也因為貝殼與海很貼合,很多用貝殼做百寶嵌漆器的作品都會有海洋元素,如此一來,雲水依他們設計的作品就更顯得普通,也更容易被埋沒了。
林憶哲陷入了沉思。
雲水依遲疑了很久,說道:「其實具體的我也說不太上來,就是不太想用貝殼。其實我也不是非要名貴的珠寶不可,只是不想用貝殼。」
林憶哲正在想這個問題:雲水依選用了航船這一再普通不過的元素,為什麼接受不了貝殼?
他想到了一個詞——冗贅。
航船和大海已經非常普通了,再用上貝殼,那就元素冗贅了。
也許外行的人看到這種作品會有一種新鮮、驚艷的感覺,覺得很有意思,但是,內行感受到作品的冗贅感。
依依說不上來的那種感覺,就是冗贅感。
「如果我們不用航船這個元素呢?」他喃喃自語一般地開口。
依依默契地懂了他說的意思,大海,船,貝殼,元素疊加太累贅,那就取消一樣。大海是背景,不能取消,那就取消船。
取消船,可以再設計別的。
「可是……」依依遲疑著。
林憶哲懂她在遲疑什麼,用貝殼的人太多太多了,比用航船還多。
材料對於百寶嵌漆藝來說很重要。
「要不就這樣吧。」依依說,「當時我們決定用航船這個元素的時候,就知道要出彩一定要跳脫出普通的設計,現在我們面臨的問題也一樣,想出彩的話就要先跳脫出來。只要我們的構思足夠出彩,就不怕別人也用這些元素。」
林憶哲摸了摸依依的頭,「那些你說不出來的感受很重要,我可以先試著改改設計,如果改完設計,發現把船去掉,用貝殼蚌珠來做材料還是不行的話,我們再另外想辦法。」
雲水依點點頭,「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辦法,我們先拼盡全力去做,不留遺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