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修復

  永恆的生命，有兩種極端的分化，一種人極度漠視死亡，另一種人極度畏懼死亡。

  獸神向秦魄宣誓效忠了，

  顯然，秦嶺的獸神屬於後者，他不想放棄自己的歲月永恆，更不想讓他的族群就此滅絕。

  盤龍基地，

  鋪天蓋地飛龍，就像是遮蔽天空的烏雲，帶著令人戰慄的磅礴氣勢壓下，紛紛降臨在了機場上。

  

  「主人…您回來啦…」

  宋寶兒歡笑著，她眼看著秦魄從龍身上躍下，忍不住激動的跑上前來。

  秦魄回來了，唐佳琪很歡喜，她踮著腳尖翹首望著，滿臉的期盼。

  蘇雪指揮著麾下的警察部門，維持著現場的職務，她的眼神炙熱，目光就像是粘在了秦魄身上一樣，剛剛挪開就會再次被吸引過來。

  秦魄麾下的次神都來了，那些人類陣營的神靈也紛紛前來迎候。

  然而就在這時，宋寶兒眉飛色舞的笑容僵住了，她的腳步慢了下來，眼神從興奮變得錯愕。

  唐佳琪愣住了，她微微張著嘴，滿臉吃驚的神情。

  蘇雪皺起了眉頭，她撅著嘴，暗暗捏緊了拳頭。

  狐白楓和孫隆泰同樣滿臉錯愕，其他的神靈更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秦魄從獸神寬闊的脊背跳下，不過他的懷中還抱著一個人。

  「王燦？怎麼會？她怎麼可能沒死？」宋寶兒的臉色變得難看。

  「原來…她沒死嗎？這…挺好的吧…」唐佳琪心情複雜，這幾天的負罪感一掃而空，但是他看著秦魄抱著王燦，又忍不住眼圈泛紅。

  「老殭屍啊…他終究還是沒法對她下手的。」狐白楓暗嘆，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悲涼。

  眼前這一幕，顯然秦魄跟王燦和好如初了，可這樣一來，殺父之仇怎麼辦？

  是要有個人出面背鍋了，狐白楓很清楚，他現在危險了。

  「還好…我早就猜到了會是這樣，我可沒得罪過她…」孫隆泰暗暗鬆了口氣，他為自己當初手下留情的行為點讚，同時心中不免為狐白楓擔憂了起來。

  至於其他神靈，他們的腦海中掀起了一場頭腦風暴。

  「不是吧，他們真的是這種關係嗎？」

  「我的三觀啊，碎了一地啊！秦將軍這是幹掉了自己的岳父嗎？」

  「太狠了，殺了老子，還能馴服桀驁的王燦，他是怎麼做到的？」

  「這事詭異…哪哪都透著不對勁啊，這可是殺父之仇啊，怎麼會這樣？」

  秦魄朝著眾人走來。

  「主人……」

  宋寶兒微微躬身頷首，她目光複雜的跟在秦魄身邊。

  「主人……」

  秦魄麾下一眾次神紛紛躬身行禮，就連小小年紀的譚思彤，都俏皮的微微屈膝。

  眾人反應了過來。

  「秦將軍……」

  有軍職的神靈立正敬禮，仍舊是白身的，也紛紛低下高傲的頭顱。

  「有勞諸位…」秦魄頷首向眾人回禮，而後他帶著宋寶兒，徑直走到了狐白楓身邊。

  「狐將軍…我有事問你…」秦魄低聲說了一句。

  聽到這話，狐白楓身軀一震，「難道是他發現了？」

  懷著一顆忐忑的心，狐白楓重重點了點頭。

  沒有寒暄，沒有任何的場面話，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道路，秦魄抱著文茵，踏上了紅毯盡頭的那輛軍車。

  一名巔峰新人類關上車門，漆黑的防彈車窗搖下。

  「寶兒，通知孫博才，讓他帶著基因專家組、病毒專家組，到北部戰區總部來見我。」

  「好…」宋寶兒認真的點了一下頭。

  車隊開動，警察系統鐵騎護航，火龍一族留在了機場，排成長龍的車輛，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

  「老狐狸，你擅長精神攻擊…」

  車上，秦魄轉頭看向副駕駛處的狐白楓，語氣沉重的開了口。

  狐白楓一凜，他心裡想著「終於來了嗎？」，終於他緩緩開口。

  「老殭屍，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沒錯，王崇文是我殺的，是我給他補了一道精神攻擊。」

  狐白楓這話，落在秦魄耳中略顯突兀，聽得秦魄微微一怔。

  不過很快，秦魄就明白了過來。

  「打蛇打死，不留後患，你做的沒錯，此戰你是首功。」

  「首功嗎？」狐白楓苦笑了一聲，「這樣的首功…我收下了。」

  狐白楓轉過頭，他看了一眼秦魄懷中的人，眼神中多了一絲無奈與悲涼。

  「我…明天就走，我會帶著我的人，去長白山隱居。」

  「老殭屍…我得提醒你一句，她不是什麼好人，你護著她，早晚有一天會死在她手裡的。」

  秦魄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老狐狸，我想你可能是會錯意了，她…不是她。」

  狐白楓眉頭一皺，他沒太明白秦魄的意思。

  秦魄看著文茵令人迷醉的容顏，他輕撫文茵的臉頰，淡淡的說道：「她不是王燦，她…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不是王燦？」

  狐白楓眉頭一挑，驚訝的回過身來。

  「怎麼可能，不是王燦，又會是誰？」

  秦魄微笑著道：「她是我的髮妻，公孫氏，文茵。」

  「她是公孫文茵？開什麼玩笑，這怎麼可能？」狐白楓驚呆了。

  這世上，除了秦魄，也就只有狐白楓能知道這個名字了，因為他曾經精神狙擊秦魄，他觸碰到了秦魄記憶的一角。

  或許在這世上，狐白楓是秦魄唯一的知己。

  他理解秦魄的做法，單單是王燦的長相，就足以讓秦魄對她無限包容。

  因為那副容顏，是秦魄割捨不掉的夢，是能逼得他發瘋的心魔，哪怕只是一個贗品，也足以藉此成為秦魄的逆鱗。

  「一開始我也覺得不可能的，但是我去過冀縣了。」

  秦魄淡淡道：「不用懷疑她的身份，我確認過了，就是她回來了。」

  秦魄抬起頭，他嘴角帶著笑意，激動得眼神在跟狐白楓分享他的喜悅。

  不過，狐白楓還是不信。

  「老殭屍…雖然……我想提醒你，喪屍病毒雖然霸道，但是絕對沒法復活作古千年的人物。」

  秦魄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她能出現在我面前，應該是有人用特殊的方法，重塑了她的肉身。」

  單單是三言兩語，沒法打消狐白楓的疑慮，他將信將疑，看了一眼文茵而後問道：「她這是怎麼了，看起來似乎睡得很沉啊。」

  說到這，秦魄的神情嚴肅了起來。

  「我覺得，這應該是精神方面的問題，她可能是精神受損嚴重，你幫忙看看吧。」

  狐白楓眉頭一挑，「你想讓我治療她的精神受損？老殭屍…這…只怕不妥吧，雖然我可以，但是……」

  狐白楓的話還沒說完，秦魄就揮手將其打斷。

  但是後面的話，秦魄很清楚。

  毫無抵抗的讓人探查精神，這無疑是將文茵所有可能殘存的記憶，全都擺在了狐白楓的面前。

  「醫者父母心，只要能幫到她，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見秦魄這麼說，狐白楓總算是放心了。

  「我可以試一試，但是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殘存了多少記憶。」

  說著話，狐白楓憂思的眼神中，悄悄的閃過了一絲寒光。

  「如果…你是王燦，我絕對不會給你再次醒來的機會。」狐白楓皺著眉頭，他的眸子裡點亮了淡紫色的光芒。

  精神侵入出奇的順利，完全沒有一絲阻礙。

  隨著狐白楓的眼前光影變幻，很快他的精神就進入到了一團迷霧之中。

  天上地下，白茫茫的一片，完全看不到盡頭。

  「空的？不是吧，怎麼會這樣？」

  狐白楓震驚了，這片精神之海，未免太過乾淨了一些，乾淨的就像是一名新生兒一樣。

  狐白楓在迷霧中行走著，他勾了勾手指，下一刻一團記憶立刻飛了過來。

  復甦、躲避災難、浪漫一餐，漫天的嬌艷滑板。

  這一段記憶，是類似於全息投影的動態光影，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清晰可見。

  「這是…她復生之後的記憶？」狐白楓好奇的看了兩眼，而後將那團記憶放在了一邊。

  下一刻，狐白楓再次震驚了。

  只見大量的記憶，就像是蜂群一般，從四面八方蜂蛹而來。

  普通人的記憶，就像是一張紀錄片，記錄著一個人的點點滴滴。

  變異人精神受損，他們的記憶就像是無數個簡短的斷片。

  然而，文茵的記憶卻不同。

  那些記憶，就像是一張張被撕碎的發黃的老照片，就像是一片片風化的，崩潰得四散，記錄著古老文字的竹簡。

  狐白楓開始了他的幻術，他的方法，就是製作一個幻境，一個用這些破碎的記憶拼湊而成的，真實的記憶幻境。

  公元前640年，公孫文茵降生，她是公孫氏的庶出之女。

  她出身豪門，但卻身份卑微，她的母親是公孫家主用一匹馬買來的小妾，而她也成了嫡千金隨叫隨到的小僕人。

  公元前633年，年僅七歲的文茵，失去了自己的生母。

  那是一段痛苦的記憶，此後她的生活急轉直下，原本就不高的地位，更是直接跌入到了塵埃之中，連家中的惡奴都敢欺凌。

  公元前627年，文茵十三歲，她出落的婷婷玉立，因此嫡千金很不喜歡她，對她的欺凌更甚，家中主母將她許給了一名老邁的大地主，等到她十四歲，她將成為那個老頭的第十六房小妾。

  公元626年，中秋佳節，文茵第一次出府，她伺候著嫡千金參加世家公子千金的盛會。

  她坐在一架馬車裡，掀開了帘子的一角，貪婪的看著湖邊的風光，也就是在這時，一名鮮衣怒馬，燁然宛若天人的美少年，帶著無數的家丁僕從策馬而過。

  四目相對間，那少年怔了一下，她趕緊放下帘子，那少年卻驚奇的談戀回頭看了一眼。

  「那是誰家的馬車？」文茵躲在車裡，她的心在砰砰的狂跳，他聽到了少年貴公子在問身邊的人。

  嫡千金在興奮的招手，那些世家千金們紛紛投去了傾慕的目光。

  在這湖畔，在那群世家公子中，他就宛如一顆璀璨的星辰。

  他的身邊高朋滿座，非大世家的子弟不得近前。他的劍術登峰造極，那些將門子弟，沒人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

  然而，他的目光，卻總是時不時的朝自己這邊看來，嫡千金激動得滿面紅霞，她總是要找銅鏡補妝。

  後來文茵聽人說才知道，他叫子車伯槐，這樣的姓氏，這樣高貴的名字，這是她一生都無法觸及到的人。

  文茵茶飯不思，她想著那個策馬的身影，她心中黯然，因為她嫁人的日子就要到了。

  明天就有車來接她了，聽說娶妾，不會有什麼操辦，都是用車接了過府，塞進房中，圓過房就了事了。

  然而第二天，沒人來接她，一開始只聽說那大地主病了，病得很重，後來又聽說，子車家的公子賞了他十匹駿馬。

  公元625年，文茵的婚事拖了一年，奇怪的是沒人再提起這事了。

  讓文茵感覺奇怪的是，家裡的奴僕不欺負她了，那些惡人現在都對她笑臉相迎。

  嫡千金又來鬧了，完全沒有理由的大難一場，但是這次，父親竟然出面呵斥了她。

  聽說那子車氏的公子也病了，有人說是頭疾，常常夜半高歌。又聽說他是太過痴迷於武藝，就算深更半夜也要練習弓馬。

  他…還好吧，希望他能戰勝病魔。

  這一天，很奇怪，太奇怪了。

  不苟言笑的父親笑臉相迎，威嚴的族老們看著她連連點頭，嫡千金哭紅了眼睛，主母竟然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以後…你就是我的孩子了。」

  主母將一支珍貴的玉鐲，戴在了她的手上。

  十里紅妝，這是文茵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她很興奮，她感覺這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她要嫁到子車氏了，她要嫁給那個少年了，不是他的妾，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很小心，她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她知道習武的人脾氣不好，但是她很幸運，她發現自己嫁給了一個很溫柔，很呵護她的人。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他不納妾，每天就是帶著她到處玩。

  那是文茵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無拘無束的生活，陪在自己愛的人旁邊，每分每秒都是快樂的時光。

  直到後來，有人偷偷說她是蘇妲己，說她迷惑了自家主君的心智，帶著他不務正業。

  伯槐嚴懲了嚼舌頭的人，但是從那以後，他開始讀書了，雖然他不喜歡讀書，但是他很聰明，也很刻苦。

  ………………

  文茵的記憶，就像是一塊被打碎的拼圖，哪怕是拼湊起來，也很零散，狐白楓看著這些支離破碎的美好記憶，他默默無語，甚至心中還有些羨慕。

  秦魄是個灑脫的性格，他是個遊俠劍客，他喜歡名山大川，他喜歡周遊列國，他不想成為廟堂里的籠中鳥。

  但是為了文茵不遭人詬病，他可以忍受去做那些令他不開心的事，他親手把自己關在了籠中。

  一樁樁一件件的過往，直到最後那一紙王令，一切的美好戛然而止。

  一句「伯槐還在等我。」，最終文茵自絕於秦魄的衣冠冢前。

  這一句，跨越了數千年，秦魄也等候了數千年。

  終於，秦魄等到了這一天。

  千年之後再相逢，秦魄懷抱著他心愛的人，期盼的看著文茵的臉。

  睫毛輕顫，那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如夢醒般睜開。

  看到那近在咫尺的人，文茵扁著嘴，她的眼中湧出了晶瑩的淚光。

  「伯槐…是你嗎？」

  文茵聲音發顫，她伸手抵著秦魄的胸口，糯糯的喚了一聲。

  「唉…我在…」

  秦魄笑著，他紅了眼眶，用力的將文茵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