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福難料

2024-05-22 03:48:10 作者: 陸南樓

  宮內。

  趙音舜新得了一枚雕刻十分精巧的儺戲面具,見張七巧來了,拉著她一道賞玩兒。

  「好看吧,從桂林得來的,價值萬錢呢。」趙音舜悄聲道。

  張七巧對皇家的潑天富貴,早已見多見慣。此刻,她心系許大人,根本無暇欣賞什麼面具,只拱手,「臣請求公主一件事,許大人剛剛在朝堂上,因欺君罔上的罪名,被下皇城司獄,但這件事,本就是國公夫婦先設的全套,大人只是將計就計......」

  「不喜歡面具對吧,我還新得了一件木珠和貝殼制的撥浪鼓,特別難得,等以後我們要是生了女兒,就送給她賞玩,好不好?」張七巧對張七巧的話漠不關心,自己說自己的。

  一旁的嬤嬤笑著開口:「公主,你是姑娘家,可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

  

  張七巧見況,無奈之下,只得給趙音舜跪下了,「公主,真的十萬火急,還請公主能為許大人說情。」

  趙音舜面色不好,但看張七巧跪在地上求她,心便也軟了幾分,用眼神示意嬤嬤扶起她,嘆口氣道:「平日裡都是我請你來,你才來。難得你主動來尋我一次,還是為著別人。看你為難成這樣,我心裡也不好受,我試著幫幫你吧。」

  「多謝公主。」張七巧開心謝恩。

  另一邊。

  桑雲到了開封府前,拿起鼓槌,便用力敲起門前那一面登聞鼓,惹得眾人圍觀。

  「大理寺卿許大人,心繫百姓,不眠不休,偵破數案,今日為奸人所害,被下皇城司獄,民女為許大人鳴不平!」

  開封府尹對許遵的事情早有耳聞,他不想得罪公主、駙馬,亦不想得罪國公府,所以派人出去將桑雲手中的鼓槌奪下,將她趕走。

  誰知,桑雲十分潑辣,對衙差既推又打。一開始,衙差們覺得她是個女人,便沒有動武,被打了之後,才動起真格來。

  鍾大遠遠地看著,發覺桑雲可能要吃虧,忙越過人群,攔下幾個衙差。

  「各位,我是許大人的隨從,也是大理寺的捕頭。許大人有冤,開封府卻不許我們上奏!大家可是看見了!以後若你們遇到什麼難處,還能指望他開封府尹為你們做主嗎!」

  鍾大慷慨激昂的一番話,引得圍觀民眾紛紛贊同。

  他轉頭給桑雲使了個眼色,桑雲趁亂,又奪回鼓槌,將登聞鼓敲得震天響。

  開封府尹見況,不好拗民意,只得上奏。

  過了幾個時辰,宮裡的人過來傳話,說官家請桑雲入宮。

  桑雲激動不已,上前抱了抱鍾大,「鍾大哥,我們成功了!」

  「是!見了官家,定要小心說話!」鍾大也十分激動,叮囑了一句後,又撓撓頭,「你比我穩重,總之,我相信你!」

  於是,桑雲坐上了入宮的馬車,被一路引至紫宸殿。

  這是朝臣議論國事的地方,此刻卻空曠得落針可聞。

  官家高高在上,有些好奇地看著下面這個孤身入殿的女子。他已經聽聞過她好多次,也曾遠遠地見過她的身影,如此近距離地觀察她,還是第一次。

  她來自民間,有些粗野,卻生得不錯,尤其是一雙眼睛,明亮有神,見了自己,並不畏畏縮縮,居然敢抬頭直視。

  官家收起對她的好奇,肅然危坐,「大理寺卿許遵欺君罔上,這是事實,你卻說他冤枉,何故?」

  「官家,許大人為這個案子殫精竭力,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好不容易抓住兇手,卻惹出這等風波來。今日在殿外,國公夫婦連看都沒看一眼棺內,就說棺內所躺之人不是他們的兒子,難道不是預知了什麼嗎?要麼他們肯定真正的兒子已死,要麼就是被他們藏起來了,否則如何能這樣肯定?要說欺君罔上,難道不是他們先欺騙官家的嗎?」

  「許大人不過是將計就計,引蛇出洞而已,真正成功後,其實大人是想告訴官家實情的。」

  「再者,這個主意是我出的,官家要罰就罰我吧。許大人是個好官,如果今日,他因為這件事而丟了官職,絕對是汴京,乃至於全天下百姓的損失!」

  桑雲滔滔不絕一番話,令官家不禁有些觸動。

  他自然知道許遵是個好官,且是個有能力的官員,世家子弟里,有此才華者不多見。只是今日,若不把他拿下,恐怕難以收場。他內心,其實也懷疑國公夫婦,只是更恨許遵的不知進退。

  「你這個姑娘,很有勇氣。不過你可知,這樁案子牽連者眾,他膽敢在朕面前,用這樣的計謀,被戳穿後,也會受朝臣非議,如何服眾?」官家道。

  「可是官家,我們明知駙馬爺就是有問題,所有證據都指向他。但國公夫婦包庇他,公主包庇他,連官家您都要包庇於他,我們不設局,叫他自露破綻,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在三日內破案?」桑雲反問官家。

  「放肆!」官家一拍扶手龍椅。

  桑雲腿腳發軟,可是為了許大人,還是硬撐著,站得筆直。

  「官家。」桑雲的聲音發抖,卻還是想說完內心所有的話,「民女聽聞,官家有三個妹妹,曾夭折一個,只剩下寶安公主與尚且待字閨中的衛國公主。官家疼愛妹妹心切,令人感覺溫暖。可是,若這樁案子不能善了,所有朝臣都會知道,攀附權貴者,無論犯下什麼罪,都能被赦免。忠心耿耿,努力查找真相者反而被投入皇城司獄。那請問以後,誰還肯為官家效力?」

  「民女聽聞,我大宋的所有國主,都與士大夫共天下。官家,您不能讓您的臣子寒心吶。」

  桑雲跪下,給官家行了大禮。

  她的話字字珠璣,幾乎像是鼓槌擊打鼓面般,聲聲敲在了心上。

  官家生為國主,連言官都不敢逼他至此,但這名小女子卻敢,偏偏,他生不起氣來。

  他端看她良久,突然問了一句:「你很喜歡許卿,對嗎?」

  桑雲驀地抬起頭來,天子的臉沉在漸漸暗下去的光線里,看不真切,她不知道官家是何意,卻是光明磊落地答了:「是,我愛慕許大人。許大人丰神俊朗,風度翩翩,又曾對我有大恩。我自知身份微賤,配不上許大人,但能跟在他身邊做事,已是滿足。」

  官家突然發出一聲悶笑,「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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