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炭殺人

2024-05-22 03:46:27 作者: 陸南樓

  過了兩日。

  已是立春,除了頭頂的陽光大了些,也來了個病樹前頭萬木春的氣象。

  許遵已經能下床走動了,雖說還是需要穿得厚些,也日日參湯不離口。

  他披著狐裘,走到院子中,卻見一個神似桑雲的小女使,正在修剪樹枝。她個頭不夠,所以腳下踩了個凳子,一不留神,腳下踩空,眼看著就要摔下——

  「誒?你留心......」許遵喊了一聲,下意識伸出手去,卻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又縮回手來。

  他向來不留心這些,可能是這個小女使身影六七分像她的緣故。

  小女使終是沒有摔下,虛驚一場。

  她轉過身,看見廊下的許遵,忙過來行禮。

  「繪兒給公子請安。」

  

  許遵打量了她幾眼,身段相似,臉終究是不像,於是聲音便冷了下去。

  「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是嫂嫂安排的嗎?你可知,我的院子,是不要丫鬟伺候的?」

  繪兒倒是不懼他,不慌不忙地解釋道:「回公子話,這是夫人的意思。」

  「娘讓你來的?」許遵頗感意外。

  還沒等繪兒說什麼,許遵就抬腳跨出門,去往紀氏的院子。

  到了地方,許遵見紀氏正在把玩幾件玉器,先行了禮,後直接開口問道:「娘明知我不喜歡女使跟著,為何還要做這樣的安排?」

  紀氏看了看四周,僕人們連同花嬤嬤也一併退下後,才回他:「以前你要科舉,怕姑娘把你勾壞了。現在你生著病,家奴哪有女使心細,會照顧人呢?府里新買了幾個人,我看這姑娘能幹,還有幾分像桑姑娘,反正都是賤籍,你要是喜歡,收在身邊......」

  「娘!」許遵直接打斷她,面上一紅。

  他可算知道為什麼母親這樣做了。

  紀氏可不是個兒子臉紅,就會把要說的話咽回肚子裡的人。

  「我看你挺喜歡桑姑娘的,其實我也喜歡,按理說,你老大不小了,能有個喜歡的人,很是不容易。但桑姑娘是良民,委屈她做妾,怕是你心裡不舒服,我給你找個替身,你心情好了,興許身體還能好利索點兒。」

  紀氏說得無比真誠,許遵卻瞪大眼睛,他實在無法理解自己母親的神奇想法。

  「娘,你......」

  「你要是不喜歡,過段時間,我找個理由將她調走。現在還是讓她照顧著你吧,剛進你的院子,就被打發了,她以後在府里會被人恥笑,抬不起頭的。」紀氏又道。

  母親良善,許遵倒沒有就這件事與她對立下去。

  他回到院子內,觀察了這個繪兒一段時間,發現她確實如母親所說——很是能幹,無論是灑掃這樣的粗活兒,還是端茶遞水這樣的細活兒,都做得很是利索,再加上她有兩分姿色,卻沒有搔首弄姿,生出勾主子的心思,所以許遵也就暫時認可了她兩分。

  「公子,參湯好了。」繪兒將碗端進來,放到了書桌上,隨即便退了出去。

  許遵此刻正坐在桌前,細細描摹一幅山水畫。寶安公主駙馬王詵組了個賞春宴,就定在後日,這幅畫,便是專為他所畫。

  參湯冒出裊裊白霧,許遵略皺眉,正欲將碗拿遠些,便看到鍾大急急跨門進來。

  「公子!查到了!」鍾大一進來,就忙稟道,「常常進出潘家看病的郎中叫展渭,自己就經營一家藥房。據展郎中所說,潘家大姑娘確實患有癔症,已經三年多,且有越來越嚴重的跡象,潘家人在他這兒開安神的方子,用藥的劑量也是越來越猛,就希望潘大姑娘能吃了藥就睡。」

  「吃了藥就睡?」許遵將筆擱在筆架上,可不知是不是身體尚虛弱,又畫了這許久的畫,手微微一顫,筆上的墨差些染到畫上——

  鍾大眼疾手快,忙將畫移開,但因動作幅度較大,將參湯灑在地上,碗也碎了個徹底。

  地上鋪了棉毯,湯不免濺到毯上幾分。

  這塊棉毯是貢品,由官家賞賜。許遵下意識扯了一張紙彎下腰,想要去擦,卻見黃色的湯汁已然滲入毛毯,是如何都挽救不回了,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點黑色的沫子,像是沒有來得及融化的某種物質——許遵喝過多次參湯,從沒見過這種東西。

  「公子?」鍾大見許遵半彎腰,對著地毯怔神,便也低下身去,瞧見了這塊污漬。

  許遵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暗沉幾分,他將碗撿起,起身坐直身體,沖鍾大道:「你將碗帶回去,讓黃明子瞧瞧,裡頭都有些什麼。」

  鍾大看看碗裡剩餘的一點汁水,再看看許遵的神情,忙應道:「是。」

  兩人又說回案子——

  「你剛剛說,郎中開的安神藥藥性兇猛,好讓潘眉兒吃了就睡,那麼,有沒有可能有人借著潘眉兒熟睡之際,將門窗關緊,燒炭殺人呢?」許遵說到「殺人」二字時,特意放緩語調。

  「誰能幹這種缺德事啊,趁人病,要人命?」鍾大不恥道。

  許遵雙手交疊,手指在手背上輕輕地點動著,目光幽幽,「潘眉兒曾遭遇侵犯,若是從這一方面看,拼命掩蓋真相的潘行之嫌疑最大。潘眉兒發病起來,喜歡打罵旁人,若是從這一方面看......」

  他望向鍾大,兩人目光相對之際,鍾大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她身邊的下人!」

  「是了,平日裡總是被打罵,任誰都會心有怨氣,會不會覺得若是潘大姑娘走了,自己就能得到解脫,乾脆鋌而走險?」鍾大回憶著那日審人的場景,也逐漸想起了什麼,「那幾個丫頭,各個畏畏縮縮的,但提起她們曾經的主子,都是沒有半分感激的。」

  「可是若真是這樣,咱們能想到的,潘家想不到嗎?潘大姑娘就這麼死在佛堂,潘家人都不起疑心的嗎?」鍾大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許遵倒不覺得奇怪,嘆一口氣,輕聲道:「那姑娘在家中,就是個孤家寡人,除了父親,旁人都和她沒有半分關係,她的死因,有誰會計較呢?怕是都巴不得她早些死。至於她那父親,看他對待這個案子的態度便能知曉,就算不是兇手,也總該知道些什麼。為了所謂的名聲,他大概也不想計較吧。」

  鍾大聽著就不免握起拳頭,憤恨道:「這官宦人家,也太沒人情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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