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
2024-05-22 03:45:00
作者: 陸南樓
「他小時候很是淘氣,被找回來後,整個人變得沉靜下來,總之,就像是真的得了道一般。他雖是被寄養在道觀,但逢年過節的,家裡還是會派人將他接回來,一家人團圓一場。」
「他幼時和我關係親近,長大後倒是生疏了許多,更奇特的是,關於少時的很多事,他仿佛失憶般,都忘卻了。」宋夫人緩緩道。
這確實奇怪,一時半會兒,桑雲再問不出別的什麼。
「宋夫人,先前呂媽媽跟我提過,宋姑娘的奶娘是原先府上管帳人的媳婦兒?」
宋夫人一怔,大概是桑雲的話題換得太快,自己總需要一點時間反應。
「是,不過,她男人犯了點錯,被逐出府去了。」
「是什麼錯呢?」桑雲刨根問底道。
因為桑雲覺得,如果真的是「一點錯」,不至於被逐出門的。大戶人家的醃漬事兒多了去了,貪墨一些錢財不算大錯。
宋夫人面色有些難看,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說了出來,「王大誘姦了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逼得那丫頭跳井,老太太很是生氣,再加上王大夫婦的手腳確實不大幹淨,府中下人對他們的怨言頗多,這才逐出府的。」
「僅是這樣?」桑雲多問了一句。
宋夫人面色有些不自然,「老太太身邊的人都敢玷污,如此膽大包天,還能留用?再者,那丫頭一直很討老太太喜歡,原本,老太太甚至打算給她找個讀書人,或是富戶嫁了。」
「王大媳婦兒和路先生認識嗎?」桑雲又問。
「他們倆怎麼可能會認識?」宋夫人反駁得理所當然。
「但是我聽說,宋姑娘幼時也走丟過,是路先生找回來的,而當時抱著宋姑娘出去的,正是王大媳婦兒。」桑雲接道。
「當年,淑兒才三歲......」宋夫人極力回憶著,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道:「當年,當年的事情只是個意外。我弟弟他,跟王大媳婦兒並不相識。」
上一句還只是下意識的反駁,下一句就是刻意地否認了。
「是,我曉得了。」桑雲問到這兒,打算告退,「夫人身體欠安,定要多加歇息。斯人已逝,過於勞神,也僅是叫親者痛,仇者快。」
宋夫人把這句話聽進去了,挺了挺背,「多謝桑姑娘關心。」
桑雲回到大理寺,是與張七巧前後腳跨進門的,兩人臉上都寫滿了訊息。
「大人。」張七巧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可見回來得匆忙。
許遵坐在炭盆前,正與屬下交代著什麼,見兩人同時進門,不過張七巧比桑雲顯得急切,而且是她身上鮮少露出的急切,開口一句:「剛吃了吊子,公主沒留你一道賞梅?」
「大人,我有要事稟告。」張七巧看一眼桑雲,再看向許遵,直接說了,「今日公主相約,還來了幾位國親,我從他們口中聽說了一事。官家近日身體抱恙,朝中有官員將術士煉的神仙丹藥奉上,官家自覺身體金貴,並不曾入口。據聞,該官員在京中有個宅子,養了好幾位術士,並備下大量水銀,用來煉製丹藥。我突然想到,宋姑娘的身體裡有大量水銀,會不會跟這幾個術士有關?那路志高會不會就是他們其中一員?」
「你接著說。」許遵開始重視起來。
「我還聽說,該官員並未放棄,還一直想辦法讓官家接受來著,鬼迷心竅了一樣。」張七巧說道。
許遵沉思片刻,又望向桑雲。
桑雲將在宋府與宋夫人之間的對話盡數回稟,許遵很快抓住一點。
「自家姑娘走丟,這麼大的事兒,作為母親,她不能這麼糊塗吧。」
桑雲眼睛一亮,覺得自己真是與許大人心有靈犀一點通。
「我總覺得,她在刻意隱瞞著什麼。但我不明白的是,這有什麼好隱瞞的。」桑雲晃頭晃腦。
張七巧在一旁聽著,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宋姑娘是幾歲走丟的?」
「三歲。」桑雲答道。
「十二年前,治平四年......治平四年......」張七巧嘀嘀咕咕,眉頭緊皺,忽然,她眼中射出一束光,轉身疾走到案台前,瘋狂地翻找案宗。
「找到了!」張七巧雀躍不已,她指著卷宗其中一頁,「治平四年,汴京發生過一起大案,整個城中一共丟失了四十九名女童。這些女童,後來被找回來一大半,但瘋的瘋,傻的傻,根本沒人知道她們身上發生了什麼。」
她這麼一提,許遵也有了些許印象。
「這個案子我看過,準確來說,我曾經歷過,其中走丟的一名女童,正是我的一房遠親,當時求到了我們府門上幫忙尋找。這個案子最後破了,是人口拐賣,主犯原本被判流放,但因引起民憤,不好收場,最後又判了死刑。只是,沒等行刑那天,主犯在獄中自盡了。」
「若是尋常的人口拐賣,為何拐賣女童,而不是男童呢?就算是拐賣女童,也是挑天資高的,好細細培養了,送給達官貴人賞玩。可這些女童里,有些是官家女,有些是富戶女,人販子為何冒著這麼大風險做這種事?」張七巧反問道。
許遵望向她,眼底頗有深意。
「許大人,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張七巧喉嚨乾澀,「會不會這些女童是被拿來練什麼邪術,才會導致找回來時痴呆瘋傻?」
他的眼神越來越沉,裹挾了某種肅殺之氣。
「鍾大。」許遵喊道。
「公子。」鍾大進入屋內。
許遵指著張七巧手中的一卷案宗,「治平四年的女童失蹤案,你給我去查,這些女童的生辰都是什麼時候。」
「是。」鍾大領命而去。
許遵靜默片刻,再望向張七巧的眼神里,多了份認可。
「你這些天的卷宗倒是沒白看,派上用場了。」
張七巧不敢拿喬,忙垂下頭道:「在其位,謀其職。」
這樁案子若真是涉及邪術,還滲漏到宮中,可就不止是一樁普通的案子這麼簡單了。
思及此,許遵眼眸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