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二)
2024-05-22 03:44:21
作者: 陸南樓
「胡說,全是胡說!」房氏雖被按住,卻一直掙扎,只是辯駁的話越來越蒼白。
「是!迷藥是我叫人買的,但用量卻不是我決定的,老夫人臉上的傷不是我劃的,眼珠子也不是我摳的。我跟嬌奴無冤無仇,她更不可能是我殺的。」李氏越說,底氣越足,轉過身去,直視房氏,「大娘子,你敢不敢發誓,以你的性命發誓,以你房氏整族人的名譽性命發誓呢?我敢。」
只見李氏豎起三根手指,「蒼天在上,我李幽蘭若蓄意謀殺老夫人和嬌娘,必不得好死,李氏族人也不得善終。」
她堅決莊嚴地發完誓,又看向房氏。
房氏卻遲遲不作表態。
李氏逼迫她:「你發啊,你是不敢吧。」
房氏剜向李氏的眼神,越發毒辣,恨不能齧她的骨頭,喝她的血,「你是什麼東西?下賤胚子,敢叫我發誓?」
「房氏,老夫人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許遵問道。
「是秋氏做的!她換的香,她殺的人,跟我沒有關係!我沒有通姦!是李幽蘭這個賤人陷害我!」房氏捂住耳朵,將一切罪責悉數推到旁人頭上。
眾人皆有眼,從房氏被揭穿與肅親伯的不倫關係後,大家心中便都有譜了。
「木蘭,我沒想到你會......」大堂外,李抻木然地站在那裡,開口都沒說完一整句,就住了口。
眾人不自覺往兩邊站,給他讓開一條道。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旁聽了多久,只覺這個男人形容枯槁,又頭頂綠得發光,讓人心疼。
房氏回頭,看到李抻的一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掙脫開衙役,朝他撲去,李抻往後退步,她便撲了個空。
「官人,你聽我說,聽我說,事情不是這樣......」房氏匍匐在地,總試圖辯解什麼。
李抻的眼神猶如死灰,他手指微微一顫,目光也不知道該落在哪裡。
「木蘭,當初娶你,非我本意。但你既嫁與我,我也曾真心待你。若非你上不敬婆母,下苛待宅內眾人,我也不至於對你寒了心。就算我對你寒心,納了妾進門,可該給你的體面還是給了,你始終不知足。」
房氏聽到這段,突然冷笑起來,笑夠後才指著他道:「你一個小娘養的,又是商戶,高攀了我,不該捧著麼?你倒好,今日這個宴請,明日那個邀約,你將我置於何處?你那兄長比你強多了,人家可是勳爵,就連在床上,也比你厲害多了!」
她字字猶如匕首,往李抻最痛處扎去。
許遵完全聽不得這污言污語,站在男人的立場上,他也同情李抻,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聽李抻道:「房氏,你既瞧不上我,我們就此和離,各遷本道。我們之間,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但請許大人做個見證。」
眾人皆驚。
屏風後,桑雲脫口而出:「這李抻被房氏算計得顏面盡失,家破人亡,竟不休棄她,而是選擇和離?」
房氏本人也驚著了,她仔仔細細地端看李抻,仿佛在重新審視自己這個枕邊人。驀地,她仿佛想到了什麼,突然伏在地上哭出聲來。
許遵見好好的一場審案,變成這個情形,忙令人將房氏與李氏都帶下堂去,擇日再審。
李抻隔著眾人,向許遵抱拳行禮,許遵站起身來,也向他還了一禮。
偏房內。
許遵喝著茶,聽桑雲反反覆覆吹捧李抻:「李老闆真是寬容,我從未見過如此寬容的男人,活該他能發財!就是命運不濟了一些,但我相信他未來一定會更好的!」
鍾大看著自家公子的臉色,不斷向桑雲使眼色,可惜桑雲沉浸在感動里,根本無法領會。
「房氏的罪大差不差能定下來,我已令人去取口供了。李抻也跟她和離了,你既覺得他好,不如我去幫你說說媒,讓你嫁給他當繼室如何?雖說李抻年紀大了,又有姬妾子嗣,但貴在人品出眾,又家財萬貫,於你而言,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了。」許遵冷不丁地說道。
桑雲一愣,同許遵對視,一時不知他是說笑,還是認真。
「怎麼不說話?心動了?」許遵聲音一冷。
「我......」桑雲剛要開口,卻被闖入偏廳的衙役打斷。
「稟大人,房氏不肯認,就說是秋氏乾的。她撕了供紙,還砸了墨。」衙役道。
「這......」鍾大有些詫異,跟著公子這麼多年,什麼樣的高門貴女都見過,唯獨房氏這般的潑婦,還是第一次見。
許遵沒說話,他隨手拿起一支筆,照著虛空比比劃劃。
「大人。」桑雲喚了一聲。
鍾大忙朝她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大人在想辦法。」
「右手有力,關節靈活,微笑的表情一筆劃成。肩與臂膀平行,身量不會纖瘦。」許遵一邊比劃,一邊口中出聲。
桑雲一下子想起許大人的絕技——他能憑證據,畫出兇手畫像。
「大人,我去給你拿畫紙。」桑雲說著就要去。
「不必。」許遵放下筆,低聲道:「她不值得浪費本官的紙。」
許遵沖衙役道:「秋氏的身量和房氏不同,在老夫人臉上劃笑臉的,必是房氏。你再去給她錄供詞,她若不肯,就晾著她,不給她新鮮的飯菜,也不提供厚棉被。這麼拖著,總有一日,她會肯的。」
「是。」衙役應下。
房氏養尊處優,吃餿掉的飯菜,睡氣味難聞的薄被,於她來說,大概比認罪還難承受。
「大人,肅親伯爺那面兒......」鍾大有些發愁。
這麼對他的女人,堂堂伯爺會再來找自家公子「談心」麼?若是再來,公子要怎麼應對呢?
「房氏一個棄子,堂堂伯爺還會為了她出面?避嫌恐怕還來不及呢。」許遵諷刺道。
肅親伯殺人滅口,無非是保全自己。現下,真相已然明了,他若再來,「談心」的內容一定跟房氏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