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之罪

2024-05-22 03:44:18 作者: 陸南樓

  許遵內心窩火,自己擔憂其安全,大老遠跑來,她不關心,居然還質問自己將她的張兄怎麼了!

  「旁人與虎謀皮,你也不怕被牽扯進去,倒是心大。」許遵冷冷地說道。

  「什麼謀皮?許大人,可以先幫幫忙不?地上涼,我們將張兄抬到裡屋榻上去。」桑雲說著,先抬起張敦禮的一隻胳膊。

  許遵眼睜睜看著,只能走過去,極不情願地幫這個忙。

  「你一個小娘子,能搬得動男人嗎?還是讓開些吧。」他把張敦禮的胳膊繞掛到自己脖子上,將人直接抱起,往裡屋走去。

  這個張敦禮跟營養不良似的,看著瘦弱,抱起來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裡屋暗,許遵沒看清腳下的路,將人放到榻上時,被什麼絆到,一個踉蹌,差些整個摔到張敦禮身上去。

  

  混亂之中,他無意中觸碰到一處柔軟,整個人一愣——

  桑雲走進來,將窗戶打開透氣。

  光落進來的一刻,桑雲看到許遵佇立於原地,想什麼想到出神。

  「許大人?許大人?」桑雲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許遵回過神來,指著昏迷不醒的張敦禮,厲聲問道:「這是個瘋子,你就這麼陪他瘋?」

  桑雲訥訥地看向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印象中,許大人或許古怪,或許傲慢,看不上的人事有許多,但像現在這般凶,卻是頭一次。

  桑雲的第一反應是懵,第二反應是委屈。

  許遵見她眼角下撇,仿佛下一刻就要落淚,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過於惡劣了。

  他深吸一口氣,恢復往日冷清的樣子,低聲道:「他是個女人,你和他住了這麼久,竟沒有察覺嗎?」

  桑雲瞪大眼睛,看看張敦禮,再看看許遵。

  許遵露出失望的神情,「原以為你膽大心細,卻不料對身邊人疏忽至此。還是因為,你心中將他當至交好友,早已先入為主地接納他的一切?就算有什麼覺得奇怪的地方,也從不懷疑?」

  許大人說得對,桑雲早知張敦禮有秘密,但她選擇尊重。出於男女大防,她也從不進他房間,更不會翻動他的私人物品,所以,縱然他身形瘦弱,縱然他聲音偏柔,她也從未往別處想去。

  「不過......許大人,你是如何知曉的?」桑雲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許遵如鯁在喉,臉上顯出奇異的酡紅。

  桑雲又看看張敦禮,再看看許遵,突然意識到什麼,驀地後退一步,捂住胸口,「許大人,你,你......」

  許遵輕咳一聲,緩解了這一陣尷尬後,又開口問桑云:「他家中幾口人,你可知道?」

  桑雲點頭,巴著指頭道:「除了他爹娘外,共有兄妹三人,一位妹妹遠嫁密州,一位死於滅門案中。」

  「遠嫁密州?」許遵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榻上,張敦禮緩緩甦醒過來。

  他睜眼的一瞬,看到許遵和桑雲坐在床頭,愣了半晌,似乎在回憶自己昏迷前的情景。

  「張娘子。」許遵聲音平淡,卻眸光銳利。

  張敦禮被他這聲稱呼驚著,目光在空中尋求著什麼,恐怖地迴避他的眼睛。

  「現在才害怕,是不是已經晚了?」許遵語氣涼涼。

  「張兄你......到底是誰?」桑雲的聲音發顫。

  許遵站起身,俯視著張敦禮道:「哥哥在汴京離奇消失,孤女為尋找真相,冒充舉子身份,不光試圖尋機會找真相,還參加了科舉,中了榜,又博得公主青眼,成為當朝駙馬。你不光是個才女,還是個膽大包天的奇女子!」

  張敦禮從榻上滾下來,狼狽地坐在地上。

  「你瞞得了一時,如何瞞得了一世?你與公主洞房時,該如何面對?你可曾想過,欺君之罪是什麼後果嗎?」許遵語氣仍舊嚴厲。

  「我如何預知我能中探花?又如何預知公主能瞧上我?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我已是無路可退了。可是,可是最初,我就只是想完成哥哥的願望,找尋哥哥的下落而已啊。當我得知,哥哥的失蹤可能和李家有關時,我就想著,我博一個功名,不但能保全自身,還能查得真相,我......」張敦禮抱頭,混亂不已。

  當桑雲得知真相時,有驚詫,驚詫於「張兄」背負的秘密如此沉重。有惱怒,惱怒於她對自己的不信任。更多的卻是桑雲心疼她,張家的血案歷歷在目,生而為人,若不為自己的親人報仇雪恨,還算是人嗎?

  桑雲也坐下來,攬住張敦禮,想要給她一些慰藉。

  「許大人,這件事,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桑雲抬頭問。

  許遵看著這兩個被命運擊中的弱女子抱在一處,互相取暖,別過臉去,不想再責怪什麼。

  「走一步看一步吧。」許遵頭一次露出無奈的神色。

  要麼,想辦法讓官家收回旨意。要麼,將真相藏一輩子。要麼,將真相原原本本說出來,請求官家的原諒。

  可每一個選項,都難於登天。

  「瓊林宴是什麼時候?」許遵突然問。

  「三日之後。」張敦禮輕聲回道。

  「好。」許遵凝視她,鄭重道:「你聽清楚,這三日,你不要隨意出門。三日之後的瓊林宴,你儘量討好衛國長公主。這是你的護命符。」

  「是。」張敦禮應下,卻還是忍不住問許遵:「許大人,我的家人,是被叔叔殺了,還是真的被......」

  「兇案發生時,你在現場。根據現場的情況,你的家人是在毫無防備時,被兇手所殺,所以是熟人作案。但根據錢良弼的反常和你叔叔手中多出的一大筆錢財來看,應當就是你猜測的那個結果。」許遵回答道。

  「為了一樁姦情,他們要殺多少人!」桑雲出離憤怒,「張......兄的家人遠在登州,跟這些事兒有何干係!」

  許遵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向張敦禮。

  張敦禮輕聲道:「或許是......我哥哥惹出的禍事。其實,我一度懷疑哥哥回來過。」

  「什麼?」桑雲不明所以。

  「雲娘,其實,我說妹妹遠嫁密州,是個謊言。我就是張七巧,我哥哥是張敦禮。」說著,張七巧將木簪取下,一頭瀑布似的長髮傾瀉而下。

  她五官雖寡淡,但勝在氣質清麗,與相貌明艷的桑雲坐在一處,可謂是如黛遠山與含煙碧水。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