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2024-05-22 03:44:12 作者: 陸南樓

  桑雲將老闆娘給的定金,拿出餘下的所有,去給張敦禮買成衣。

  「雖說官家愛賢,不會看不起咱們小地方的人。但你去官家面前,還是要穿戴齊整,爭取留一個好印象。」桑雲拿尺子,一邊給張敦禮量體,一邊叮囑他。

  「雲娘,我欠你太多,真該拿一生來還的。」張敦禮發自內心道。

  明明比自己還小些呢,卻在生活中處處照顧自己。家中遭大禍,若非桑雲的支持,自己能不能走到如今這一步,還難說。

  「一生?」桑雲笑著打趣他,「你該不會想以身相許吧?」

  張敦禮一愣,面色一紅,他還真的沒這麼想。

  桑雲不再逗他,拿筆將他的肩寬、頸寬和腰部尺寸一一記下來,隨後問張敦禮:「你是想外放還是想留在汴京?」

  留在汴京,生活便捷舒適。外放的話,沒背景,好地方一定輪不上。去苦寒之地,生活雖不易,但容易做出成績,升遷能快些。桑雲雖是民女,卻也懂這個道理。她私心裡,是希望張敦禮留下來的。背井離鄉,想要闖出一番天地很難,若有朋友陪著,也不至於孤苦無依。雖然汴京有許大人,有鍾大哥,還有大理寺的若干兄弟們,但她和張敦禮一道坐過牢,熬過最苦的日子,感情自是不同。

  「汴京。」張敦禮斬釘截鐵道。

  

  桑雲臉上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道:「那你可要好好表現呀。官嘛,小一點也無所謂,平凡的日子才是最安穩的。」

  於是,張敦禮穿著嶄新的成衣,跟隨這一科的進士們入大內,參加殿試。

  官家比想像中年輕,不知是不是張敦禮的錯覺,他總感覺,官家在一眾進士中,格外關注自己,總時不時拿眼神打量自己。

  往常的殿試,一般都是考詩賦,由官家即興出考題。但今年不同往常,官家打算仿仁宗,「以民事試之」,出「問題十通」。

  「今年增恩科,皆因大娘娘的福澤,你們要懂得感恩。大娘娘與朕的想法相同,詩賦固然能看出一個人的才華。但做官,靠的是能力,不是才華。」官家開口道。

  「是。」眾進士連口稱是,其實心中七上八下。因為,大家都在詩賦上下了番狠功夫,打算一鳴驚人,卻沒想到官家「不走尋常路」。

  「這第一題嘛……」官家頓了頓,緩緩說道:「登州前些時候出了一個案子,一民女父親早亡,母親改嫁,她由叔叔撫養長大。後來,母親也亡故,守孝期內,該女被叔叔嫁給一個品行極差的大齡男子,女子不堪忍受,故而殺夫。這個案子後來被許卿翻案,找到真正兇手。不過,在這之前,案子傳到朕耳中時,大家都對這個案子有些自己的想法。如今,朕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張敦禮聽到一半,心下一驚,他沒想到,官家的第一題,竟是桑姑娘的「殺夫案」。

  已經有反應快的進士,作出自己的見解。官家沒有做出任何評判,反倒將目光落到張敦禮身上。

  「張卿,你是登州人,這個案子,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眾人的眼神齊齊望向他。

  張敦禮定了定神,作了一揖,「回官家,臣與該民女是相識。站在朋友的角度,我理解她的苦難,尊重並同情她,也相信她的人品,絕對不會殺人。站在民眾的角度,法外有情,當從輕發落。站在官員的角度,任何人不得以任何藉口挑釁宋律。」

  大殿之上安靜異常,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但這件事若是臣來處置,臣理應迴避。臣認為,不管什麼身份的人,都不應該徇私舞弊,百姓也好,勳爵人家也罷。」

  其他進士們面面相覷。大家都是就某個角度進行各自的觀點闡述,而張敦禮卻就不同身份,進行做法闡述,並在最後表達了自己不畏強權,不假公濟私的態度。

  接下來的其他試題,張敦禮均三言兩語,卻態度鮮明地表述觀點。

  殿試結束後,身為主考官的官家和其餘考官都未作出點評,而是分別說了些場面話。雖不是筆試,但殿試結果也不是立刻就能出來,君臣之間也許私底下還有些看法需要交換。

  只是,在進士陸續退下時,殿前伺候的太監卻突然叫住張敦禮,態度恭敬。

  「張公子,官家有請。」

  張敦禮好不容易鬆弛下來的心,又猛烈跳動起來。

  另一面。

  大理寺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刻,許遵正坐於堂桌前,閱讀林知州的來信。信上透露的信息,令許遵眉頭不展。這位的到來,令許遵感覺十分意外。他本以為,將李氏扣下,是房氏先忍不住,會自動找上門來,沒想到卻是肅親伯爺。

  「伯爺來此,有何事?」許遵從椅子上起來,不動聲色地問他。

  肅親伯來得低調,不但穿著樸素,且只帶了一名隨從。

  「許大人,可以借一步說話嗎?」肅親伯態度很是客氣。

  「請。」許遵想了想,將他引向一邊的偏房。

  這間偏房是大理寺的官吏們日常午歇的地兒,只有一張榻,幾張椅子,一張桌子而已。許遵嫌棄簡陋,硬是在榻上和椅子上鋪了層價格不菲的波斯絨毯。

  出於尊重,許遵將鋪著毯子的椅子,讓給了對方。

  「許大人,開門見山地說,我是為舍弟家的案子來的。」肅親伯雖年紀不小了,體態發福,但由於常年養尊處優,又談吐得宜的緣故,給人儒雅的印象。

  許遵喝著茶,沒有說話,靜靜地等著他更為直白的下文。

  肅親伯遲疑著,緩緩開口道:「舍弟家門不幸,納了李氏這樣一個心腸歹毒的女人,姨娘被她所害,理應一命抵一命。至於嬌奴,她不過是個風塵場所的女子,家中也早已沒人了,死了就死了吧,還請許大人不要再查下去了。」

  許遵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覺得他的請求很有趣。

  老太太的命案由李氏背,嬌奴的命不值錢,也沒什麼人會在意一個教坊女子的生死,甚至,連她的死,也可以算到李氏身上。所以,他此舉是要保下房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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