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
2024-05-22 03:20:28
作者: 青瓜檸檬
這不可能!為何……為何會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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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瞬不瞬盯著他的臉,眉眼身量,五官容貌,簡直與公爹一模一樣!
謝長夫人被丫鬟攙扶著往徐寬進身側走去,只見徐氏已然撲著抱著他,哭鬧不已。
「我的兒!娘對不起你!」
頭稍稍往外移了一寸,雨松青恨不得搬一張板凳坐在旁邊吃瓜。
怎麼樣,這認親的場面帶勁兒吧!
「你是誰!」
他肌膚雖然有些黝黑,但是神色氣度簡直與謝老太公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謝長夫人仔細端詳著徐寬進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
徐寬進躲閃道:「夫人自重。」
自重,自什麼重!
謝長夫人不停的打量著謝林翰和徐寬進,眼眸像是地震一般顫抖。
這太荒謬了!
她克制住自己激動地語氣,「你可是戊戌年出生?」
徐寬進微微抬眼,看著這貴氣十足的夫人滿是震驚的模樣,悶聲回她,「是。」
「哐當——」
謝長夫人立身不穩,直接摔倒在地上,遙遠的回憶猶如噴薄的洪水一般將她吞噬。
當年,因幼子一個接一個夭折,她重病在床。昏厥數日之後發現自己又有身孕,為了保全這個孩子,她放權中饋給二房,直到孩子出生。
二房與大房本就不睦,老太公犧牲之後,先帝特賜官爵給他們大房。而二房謝雲即便是已過會試,也止步於此,在家做個閒散之人。此舉,讓夫君與二弟的關係是雪上加霜。而她與二房妯娌之間也是因為一些家長里短爭權奪勢的事,大鬧過幾次。她本以為,張惠春欺軟怕硬,鬥了幾次吃了虧就安分做人。
沒想到,人家才是贏家,才是真正看笑話的人。
謝林翰雖不是她所出,但自己養育她二十餘年。這個兒子什麼脾性她再了解不過。
心頭猶如刀削,謝長夫人渾身顫慄。
「夫人!夫人!」
丫鬟攙扶著她站起,她闔眼,眼角立刻流下了兩行清淚。
「孫大人,此事,你便秉公處理吧。」
「母親!」
謝林翰匍匐向前,卻被官吏押在膝下,清秀的面容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樣,他嘶吼道:「母親,你真的要棄了我?」
「為了他,你就要放棄我!」
是他用盡手段接近徐家,他本打算著若是毒酒毒不死徐寬進,孫家便會上門鬧事,即便是弄不死他,也會讓他背上殺人的惡名。
謝長夫人捂著胸口不忍見他,血腥味充滿喉頭。
「你二叔母對你和對待你前面三個兄長的態度不同,我還以為,是她終於識得大體,知道愛護晚輩,都是笑話!」
她扯著徐寬進的肩膀,紅著眼指向徐氏,「她!是謝家二房當年的三等丫鬟,因是二房陪嫁,一直留在謝家。當年……我還記得,她未婚先孕,是我求情,才保全她的命。」
「沒想到,你們一個個,給我陽奉陰違,狸貓換太子,將我兒與你的兒調換,你可真的恩將仇報!讓我們母子分離數年,你的兒享受著榮華富貴!」
「母親……」
謝林翰埋著頭,絕望地趴伏於地,「是二叔母,二叔母跟我說,我並非謝家子,她告訴我真相,我只要將他鏟草除根,我才可以穩坐謝家嫡子的身份……母親……您養育我數年,即便是沒有血緣親情,但是我們二十餘年母子,抵不過他嗎!」
「你在胡說什麼!」
徐寬進雙目怒瞪,不敢置信,「娘!阿娘!你看著我!爹!不是的,我是你們的兒子!」
徐氏捂著嘴嗚呼難過,慌忙搖手,而徐父左顧右看,最終還是不敢多言。
這個掩藏了二十一年的秘密,他們本以為可以隱藏一生的秘密。
終是重見天日。
「娘!」
「她不是你娘,我才是你娘!」
謝長夫人忍著撕碎一切的怒意和悲愴,畢竟是程氏世家出身,無論如何,貴女的架子也端的起。她步步走向徐寬進,看著這個因為勞作顯得比旁人更加粗糙和黝黑的青年,忍不住撲到他身上默默流淚。
「差一點,我差一點,就一輩子見不到你。」
雨松青藏在木樁後面,默默嘆氣。
雖說是她故意來這齣,但看著母子相見的場面她還是唏噓。
這本就是一場豪賭。
她的賭注,就是謝長夫人與徐寬進之間的血脈聯繫。
罪名已定,兇手自認,她也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裡,至於之後的事情,那便是孫縣令的任務。
雨松青剛要提著裙擺離開,謝林翰遽然而起,慌張地指著她的背影。
「母親,我不能死,我找到鑫國公失蹤的女兒了!我找到姨母的女兒了!她!就是她!」
「拉下去!」
門被人「哐當」一聲推開,錦衣衛立刻將衙門圍的水泄不通,李熾黑比鍋底都黑,眸中陰寒,死死凝視著謝林翰,「捂著嘴,拖下去!」
「我不能死!太子說過,誰能找到太子妃便可得到儲君一諾!她就是太子妃!嗚嗚……」
下巴被吳辭卸下,謝林翰很快就被拉走,謝長夫人立刻起身,看向雨松青。
「碰——」
繡春刀猛然插到公堂木案之上,木屑像是雪花一般四散開來,謝長夫人被嚇得驚魂不定。
李熾環繞一圈,聲音是雨松青沒聽過的陰狠,「今日之事,誰敢泄露半點。本座讓他生不如死,滿門抄斬。」
謝長夫人是程氏出身,一聽到「鑫國公」三個字,條件反射的看向雨松青,又看向身著飛魚蟒服的錦衣衛,腦子混亂不已。
她迫不及待想讓人算算今天到底是個什麼日子,可礙於李熾的狠話,沒敢上前。
還好堂內的人並不多,聽見謝林翰喊叫的人也只能數清,所有人屏息凝神,心中縱使有天大的好奇與驚訝,也不敢多想多問。
唯獨雨松青。
她幾乎是愣在原地,移不開腳步,雙腿雙手像是被冰凍過一般不由自主。
若是她只聽見謝林翰鬼哭狼嚎,她也只會認為是他走投無路的隨意攀扯。可是李熾……李熾剛剛說的話,恰恰證實,謝林翰所言為真。
他是誰,錦衣衛都指揮使,手握天下情報,這一切他都知道。
「嫌犯既已伏誅,閒雜人等,都回去。」
被李熾帶離縣衙時,雨松青魂不守舍,甚至不清楚自己何時來到了城外河岸,吹著和煦夾雜著泥土氣息的暮春之風,她腦袋裡仍然一片漿糊。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的語氣不重,可神色卻像是被人抽去了主心骨。
「在你被古蘭朵綁架那晚,我找到了你的玉佩,問了你父親。」
烏蘭河一戰,李承意帶走的不單單是京畿最為精銳的兵馬,還有數家高門顯赫的為建功立業的貴族子弟。沈氏的出生本就受人詬病,加上鑫國公為全力保他,那些失去子嗣的世家一個個紅了眼睛,非要置他於死地,而當今聖上中風至今未能親政,沒有了保護傘,鑫國公只能將女兒寄養他出。
程氏當年本是想帶著女兒回程家撫養。可惜,她身上與太子婚約並未斷絕,若是沈家放過她,庶出的這一脈,永遠受人詬病。
所以,推塘,淹溺,再偽造成不幸溺亡。
而她被何練抱養,遠離是非之地。
太子為遵從先帝遺詔,也為了彰顯自身孝道,並未揚言廢除與太子妃的婚約,雖說他迎娶了數名側妃,可聽說對現任鑫國公嫡女沈良媛極為寵幸。
雨松青天昏地轉,呼吸錯亂,「這太荒唐了,若是因為這玉佩認為我是李家的太子妃,簡直是離譜……」
「不用怕。」
「青青,我跟你保證,這一切不會有任何人知曉。你還是你,你不必為了一個空頭婚約而葬送自身。」
葬送。
她現在還真想頂著太子妃這個名頭回去,然後將李氏一族全族誅滅!
平日裡或狡黠或清澈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恨意,李熾不明所以,以為她只是被今日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到,安撫地摸了摸她的發。低眸柔道:「你是雨松青,不是沈恆娥,她的命運和過往與你無關。」
沈恆娥?
雨松青嘴裡喃喃,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不明白!不明白!
她當然不明白!
李氏像是夢魘一般糾纏她多年!掐著她的脖子活生生拖入地獄!她憑什麼還要受他們的控制!
她以為她可以遠離這些污糟爛事,可以做個尋常的人,好不容易,她遇到了一個可以託付真心的人……
睫毛下隱藏著心中激盪不已的情緒,她恨不得與他們同歸於盡!
雨松青曾認為自己不會那麼瘋,可現在原主這個太子妃的身份實在是逼著她發瘋。
「青青。」
她耳中風起雲湧的波瀾狂風驟雨般馳來,金戈鐵馬,狼煙烽火,一幕幕像是電影般重放,心臟被揪起來,拔出去,唯獨能聽見李熾一遍又一遍喊她。
「青青。」
她的聲音輕不可聞,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他的臂膀攬入懷中。
「我信你,我只信你。」
「閔柔的死因還未結束,真正的兇手還遠在天邊……」
可我的仇恨和恩怨,無人能化解。
這雙眸子,李熾曾在裡面看到過很多情緒,有小女兒般的嬌俏,有驗查屍體時的慎重,還有為死者討回公道時的堅毅,可現在,他只看到了一團濃霧。
她眉眼俱笑,卻更像是憂徹難斷,她告訴他,「我要去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