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浮屍（2）

  周圍鴉雀無聲，雨松青又道「姑娘們，我知道你們都有可能被當做祭祀品奉獻給你們的神，今日是她，明日是她，那麼後日呢？會不會是你們的姐妹，女兒，朋友呢？身為女子，同一命運，我們更應該互幫互助，替她找出真兇。」

  雨松青低眉看著河面年輕的少女，一雙明眸無力地瞪著天際，手腕處看得見被人綁之後明晰的繩印，身上還有無數掙扎過得傷口。

  我會為你找到真兇。

  「宋娘是我的朋友，她清清白白一個人，莫名其妙死了，我要為她找出真兇！」

  「對！你們欺負她丈夫沒了，就把她把她當做祭祀品，現在她也沒了，家裡剩下年邁的父母，可怎麼活？」

  不僅沒了女兒，還要被指指點點說她引發了洪災。

  村民們你一句我一句，將宗長的話拋之腦後，活人祭祀本就喪盡天良，但他們在宗長施壓之下不敢反抗，也沒人見到過祭祀過得姑娘們是生是死，但現在看見宋娘子的屍體，每個人都動了惻隱之心。

  

  李熾偏頭看著她，青筍般青澀明亮的臉龐上沒有算計他銀錢時的吊兒郎當，沒有受餓受凍時的嬌氣，有的是如同天地一般浩然正氣，為死者討回公道的決心。

  宗長一臉青白，由著他們將屍體打撈上岸，雨松青讓他們把宋娘子的屍體抬進屋內後，宗長就急匆匆的拉住了她。

  「你要做什麼？咱們要把她抬到山上去，請示神母，你到底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我們村子裡！」

  李熾默不作聲的站在雨松青身後，雙手環抱負劍，高大矜貴的身影讓人不敢輕舉妄動，但他沒有說話，一直盯著他口中的「夫人」。

  「神母？」雨松青秀眉一挑，緩了一口氣，儘量心平氣和科普。

  「神仙若能驗屍斷案，又何必庇佑你們？難道你們耕作飼養不是靠自己的雙手掙得？吃穿行走不是依靠的自己？生老病死，滄海桑田，是自然而然，管他什勞子大羅金仙，都比不過一碗甘草藥，一本醫書本來得快。」

  這一席話村民們未曾聽到過，也無人跟他們說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話來，他們的世界觀都被灌以神佛庇佑，又怎會靜下心來看自己的雙手？

  雨松青從懷裡掏出一塊黑漆漆的令牌，上面寫著黑水縣官府給予仵作的名號，她拿在胸前，昂首道「我是官府的仵作，斷案驗屍是我的職責。」

  「官府？」

  有位老人慢騰騰的從人群中走出來，弓著背，用綿長的嗓音問道「如今……如今是大遂幾年呢？」

  李熾鷹眸一抬，皺著眉看著老人，氣勢陡然生寒。

  雨松青面色一凝，像是被遇刺卡住一般，拿起官牌的手悄然顫抖，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道「如今沒有了大遂，是大燕。」

  「啊？大遂沒了？」

  改朝換代已經過了幾十年，這些人仍舊認為尚在大遂，雨松青將令牌放回懷裡，目視宗長，徑直走進了屋內。

  其實為了堵住這些人的嘴，她是可以當場驗屍的，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她又不願意讓這個女子暴露在外人眼前。

  村民們也被她拿出的令牌給震懾到了，畢竟村子數年沒有進來過外人，也沒遇到過什麼當官為吏的人，一見到官府的印記，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

  雨松青也不管他們那些彎彎繞繞，摸著屍體的每一個關節處，發現屍僵已經在小關節形成。

  在人死後，屍僵便會在一個時辰內在實屍體上表現出來，在死後五個時辰之後為最硬，發展順序由咬肌，頸肌開始，其次為顏面肌，再是軀幹，四肢，這具屍體的屍僵已經完全擴散，雨松青初步判斷死者應該在昨日早晨到午間。且死者全身沒有屍斑，應該在死後不到半個時辰就被拋屍。

  死者雙手，雙腿都有被捆綁的痕跡，按照村民所說，這是為了祭祀所捆上的。口鼻乾淨，沒有液體氣泡和泥沙，指甲內也沒有泥垢，嘴唇白皙但沒有泛青，喉嚨口鼻無蕈狀泡沫，腹部無溢液，她不是溺死的。雙臂上有摩擦傷，私 處有粘液血跡，應該是在兇手行兇時掙扎過程中弄傷的。

  她面部有淤青，頸部表皮破損，死後在頸部呈現半月形，眼瞼手指都呈現明顯的黑紫色，應該是窒息死亡。

  雨松青套著棉布的手愣了愣，闔眼片刻，也算蓋棺論定了。

  這是一起強姦殺人案。

  死因是扼死。

  時間是昨日早晨及午間。

  而死者本應該出現的黑窟洞距離此處大約二十里山路，山洞崎嶇坎坷，兇手難道還會背著一具屍體走一段山路拋屍嗎？

  雨松青看著起死者身上撞擊淤青，覺得是被洪水帶離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她將死因，時間，結果，推斷跟村民說後，眾人卻一致不相信。

  不為別的，光是死者被強姦一事眾人便覺得疑點重重，那可是貢給大佛神母的祭祀品，誰敢亂動？

  而第一嫌疑人，自然是送她去黑窟洞的幾個男子。

  「不可能，我們幾個把她綁進洞口就走了，沒有人中途回去，也沒有人敢去動佛母的人。」

  「就是，而且我們逃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返回去？」

  前些年有人闖入黑窟洞被嚇傻的事情歷歷在目，若不是為了幾袋米麵，沒人願意去接這個晦氣的事兒。

  這幾人都是村里身輕體壯的青年人，甚至有一位還是宗長家的獨子，這位年輕人眉眼間陰鬱，冷哼道「區區幾句片面之詞，也想招搖撞騙，外面的女人都如此不懂規矩！」

  「阿蛟！」

  宗長呵斥他，佯裝怒意「人家畢竟是官府的人，你言辭注意一些。」

  雨松青對她們白臉黑臉不感興趣，攥著從死者手中扯下的衣帶，她不願意打草驚蛇，對宗長頷首道「今日晚上，村里是否要選一位姑娘送去山洞？」

  若這事兒發生在現代，那麼也就是DNA檢驗科的事情，可是在這個科技不發達的古代，唯一能指正兇手的證據，尚且微薄。

  宗長對她從質疑到警惕，看著肅然而立的李熾，面色不悅回她「正是，此女子惹怒了神母，引發洪災，將我們置於死地。」

  他聲音更大，幾乎不容置疑對著村民道「為了保護更多的人，我們只能再選出一位女子接任，以息神母之怒。」

  殺千刀的！

  雨松青恨不得三刀六個洞弄死這宗長，他這是仗著勢打壓村民，可是她人微言輕，即便是有證據一時片刻也不能推翻這些人心底已經耳濡目染的思想。

  「既然宗長有打算，我也想請即將被選的姑娘做一件事情。」

  雨松青拿出死者手中緊緊攥著的布匹，晾在眾人眼前，「此物是宋娘子交給我的證物，我希望下一位娘子能拿著它上山幫我去問問……大佛神母，」雨松青眼神利刃一般插在每一個人身上，擲地有聲，「問問她，殺人兇手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