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腫的膝蓋
2024-05-22 03:18:43
作者: 青瓜檸檬
此話一出,驚起一片軒然大波。
村民們一片譁然,族長和村長面上瞬間難看,這些話不是在頗他們的臉面嗎!
怎麼可能是自縊!人人都知道吊死鬼的舌頭老長了,晚娘沒吐舌頭,脖子上的繩索又緊得很,她能自己套上去嗎!還有!後山那棵枯樹距離地面近三米高,周圍又沒有發現梯子板凳,她怎麼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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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斟酌著把疑問說出來,見李熾沒反應,聲音又大聲了些。
「誰告訴你自縊的人一定會吐舌頭?」
雨松青循聲望去,目光淡然「自縊死者,要看繩子在頸部著力點的位置,若是在喉嚨上方,舌頭一般頂在上齶而不伸出,若是在喉嚨下方,舌頭也只會伸出齒列一到二厘米,你們說她吊死的那棵樹距離地面有近三米高,繩子的位置肯定會根據她自身重量移動到喉嚨上方,我也檢查了她的鎖痕,正是在喉嚨上方。」
村長和族長回到後堂看了看晚娘的脖子,面色鐵青「她又是怎麼吊死的呢?那麼高……」
雨松青拿出了晚娘吊死的繩索,遞給李熾和村民示意「她這根繩子是用龍舌蘭做的,遇水就會極速收縮,這兩天雨下得很勤,自然不容易拿下來。」
雨松青看著坐在正屋大爺一般的李熾,撇了撇嘴,低頭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李熾扯下嘴角,面色莫測「你使喚我的人,倒是得心應手。」
雨松青以為他不會同意,但李熾忽而抬手,喚了一個錦衣衛離開。
「但是,這也不排除是林生貴先打暈了晚娘,然後扛到後山假裝做自縊?你剛不也說,這繩子遇到水就縮緊,同樣也可可以假亂真?」
雨松青頭疼,她只負責驗屍,沒說她一個仵作還要斷案了。
「晚娘後頸處沒有傷痕,繩結八字交叉後索痕上彎到脖子後方,說明她全程沒有掙扎。」
窒息之下,再暈也該醒了。
村長正要反駁什麼,出去的錦衣衛駕著快馬就回來了,急匆匆的跑到李熾身邊「大都督,我在枯樹上發現了死者被樹枝勾下的殘布還有在樹幹上踩過的痕跡。」
雨松青看著眾人,狡黠一笑「上吊就非要腳踏物嗎?我猜想,晚娘是先上樹,在樹上打結套在脖子上,順著軀幹吊在空中。她脖子的勒痕延伸到了耳後,只有自身重力瞬間勒住才肯產生。」
眾人恍然大悟,圍觀的村民瞬間歡呼,鬆了一口氣。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林生貴鬆了綁,跪在雨松青前面狠狠磕了三個頭。
雨松青默默站回李熾旁邊,像他揚了揚眉。
「哼。」
李熾沒有表情,低沉好聽的嗓音帶著令人辨明不了的情緒「水落石出,倒也徒勞。」
徒勞?
徒勞什麼?
雨松青一頭霧水,卻見李熾頭也不回的帶著錦衣衛往外走去。
呼嘯的風聲吹拂著雨松青的裙擺,她一眼望去,一排排整齊的錦衣衛,如同高大的喬木一般屹立在漸晚的黃昏里,錦緞華服卻讓人折射出刀光劍影的寒意,繡春刀如同劃破長空的利刃,書寫著錦衣衛給皇權開路,先斬後奏的歷史。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眸光閃過一幀幀畫面,北風呼嘯,御林軍叢立,包圍著宮殿,製作精良的銅鐵甲上,殘留著皇室的鮮血,周遭一片狼藉。
「雨姑娘?大都督讓你過去。」
雨松青疑惑地看著吳辭,過去?上哪兒去?
哦。
吳辭手指的方向是李熾的馬車,她更納悶,李熾有什麼話沒說清楚嗎?
「大人。」
「上來。」
雨松青迷茫地望著他,「大人有事嗎?」
「本座的話你沒聽見嗎?」
李熾聲音淡淡,卻不容置疑。
雨松青跳上了馬車,偷瞄一眼撐著頭假寐的李熾,「大人還有什麼事?」
李熾沒回答她的問題,馬車徐徐啟動,周圍的景色漸漸變暗,他微微睜開眼第一次仔細打量著靠在窗邊姚望遠處的女子。
遠處看,身量纖纖,氣度清冷,倒是頗具一身傲氣風骨。
「雨姑娘什麼時候學會的驗屍?怎麼想著做仵作這一行?」
雨松青眉兒一挑,故作鎮靜「龍生龍,鳳生鳳,大人怎麼想著做錦衣衛?」
將他一軍。
李熾掙開輕闔的眼睛,散漫的靠在后座上,雨絲闖入窗戶灑在他瀲灩深邃的眼眸中,良久道。
「可雨雨姑娘一年前,可是連殺雞都不敢,從不跟你父親出門,是什麼事情讓你不僅敢驗屍,還敢煮屍?」
咚!
咚咚!
雨松青揚著小臉,按耐住心頭的顫抖,凝視著眼前陰晴不定的男人。
黃昏霞光一束光射入他的側臉,斧鑿一般的清雋,眉如青山,眼若寒潭,因為審視她而帶了一絲好奇。
若非他今日問出這句話來,雨松青恐怕會犯一會兒花痴。
不愧是大燕王朝的錦衣衛指揮使,足夠縝密和敏銳。
「能有什麼事兒,家中窮困,幼弟尚在讀書,不掙錢,我的嫁妝誰能辦?」
李熾若有若無瞄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瞧著她「哦?你倒是恨嫁?」
恨嫁你妹!
你全家都恨嫁!
雨松青氣得七竅生煙,呵呵冷笑「大人對姑娘家的私人話題感興趣?」
八婆!
李熾彎腰捂著膝蓋,湊近看她,抿了抿嘴角,上上下下掃了她一眼「一年的時間,雨姑娘能將仵作驗屍學得透徹,倒是真聰慧。」
諷刺誰呢!
雨松青仰起頭,攤手問道「多謝大人誇讚,不知大人能否把今日驗屍的銀錢先支付了?」
她已經免費給他辦公三天了!
不僅一毛都沒有,還像個丫鬟似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銀錢?」
李熾不解的看著她,「鄉里辦案人員本就是官府拿薪水,本座給你什麼錢?」
「李熾!」
雨松青徹底毛了!
這賤人什麼意思!
「你不給我錢!」
吳辭騎馬跟在外面,被雨松青的吼聲嚇一跳,震驚的望著馬車裡面。
錦衣衛們更是好奇又驚恐,這姑娘膽子未免太大了,大都督的名諱都敢喊,要知道……就是公主郡主,都安安分分,恭恭敬敬的喚大都督一聲「都督大人。」
「雨姑娘真是彪悍,本座的名諱豈是你能喚的!」
語氣冷颼颼,眼神卻越加深意。
雨松青覺得自己上了賊船,心口揪得慌,既想掐死這賤人,又想著自己的銀子,討好笑道「爺,你大人有大量,民女是沒見過世面的,也不懂規矩,可是……若沒錢拿回去……民女那後娘得把我活活吞了……」說著說著,她低低哭起來,用袖口擦著眼淚,仿佛快要溢出水兒來,聲音嬌嬌嬈嬈,做足了小女兒氣。
「呵。」
李熾不動聲色的捂住膝蓋,瞪著她笑「你這身衣服,是宮中織物,你現在擦了淚水弄髒了,得賠本座。」
雨松青一雙眼睜得老大,活似見了鬼,真當她是鄉野村婦,宮中織物都分不出來,哪個司衣局敢這麼敷衍,這身衣服也就料子好些,花樣顏色還沒有她的好!
「大人,一碼歸一碼,你……你怎麼了?」
雨松青本想鄭重其事的跟他普及織物種類和規格,卻見李熾臉色忽然發白,雙手狠狠制住雙膝,幾乎彎曲著俯身撐著膝蓋,手背上的青筋都捏了出來,似乎在忍受著某種痛苦。
「大人?你……」
雨松青不知道該不該說,萬一觸碰了他的某種隱秘,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膝蓋怎麼了?
李熾緊緊閉著眼,喘息著調整呼吸,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管。
雨松青本也想不管,可醫者本能,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慢慢移開,大著膽子觸碰到了他的膝蓋處。
李熾被她的手移開,本欲斥責,卻見她蹲身,低著頭竟緩緩的按動著雙膝,問道「能否讓我看看,」免得李熾起疑,雨松青斟酌道「我學過醫書。」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過專注,微翹的睫毛分明抖動著,李熾緊繃的身子舒緩些,目光從她頭頂思索著「哦?雨姑娘倒是勤奮好學。」
雨松青不想和他鬥嘴,捲起褲腿,眉頭緊緊皺起,又驚又奇。
難怪在昭獄,在祠堂是都看他坐著,雨松青本以為是他架子大,可看見著膝蓋才知道,他不是不想站,而是根本就站不了多久。膝關節完全變形,皮肉上清晰可見的幾乎要爆開的青筋和血管,又紅又腫。
雨松青反射性的看向他。
他眉頭蹙緊,額頭布滿冷汗。
風濕性關節炎?還是由外傷導致的?
下意識的,雨松青想用銀針。
「大人,你這膝關節疼了多久了?下雨天會更加劇烈嗎?」
照理說,極度疼痛的人是管控不住自己的表情的,可李熾依舊面色淡然,除了發白的嘴唇和冷汗,誰看的出來他現在很痛苦?
雨松青順著強健的小腿肌肉按上去,在不碰到膝蓋的情況下慢慢舒緩疼痛。
血海,膝眼,鶴頂,膝陽關,心門穴……
雨松青輕輕將每個穴位周圍的經脈依次序按下去,她受過訓練,手法算不上生疏,不過一刻鐘,李熾緊皺的眉頭就已經消了下去。
馬車上蹲不穩,她後腳跟發麻,正要摔下去,李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起來。
「坐穩了」
男人鼻息灑在雨松青耳畔,近在咫尺,深沉的眸子晃過一絲擔憂。
「哦。」雨松青坐回座位上,不自在的看著窗外,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你現在覺得鬆快些,可是不到晚上又會復發。」
「那……你有辦法?」
嘿!就等著你說這句話!
雨松青拿出商量的語氣,笑眯眯道「大人說我是仵作,不願給我銀子,可我在官府上也沒名字,官府也沒給我薪酬。其他的不說,大人請我驗屍,算得上是我賺的外快,給錢這是天經地義。」
「而我的確有法子幫大人緩解疼痛,不過尚需要一段時間,那麼這算得上是我的兼職,這次我出個友情價,一百兩!小女子保證就算不醫治痊癒,七八成也是有的。」
李熾扶額,斂下眉眼,嘴角微微上揚。
油嘴滑舌,偷奸耍滑,膽大包天。
李熾收回剛才對她的評價,重重一哼「你倒是不肯吃虧。」
「我爹說了,吃虧是福這種屁話都是說給蠢貨聽的,大人,咱們還是白紙黑字的寫下來吧……萬一……」他又不認帳怎麼辦!
「你不信本座?」
不信!
男人的話,鬼都不信。
「相信,您是大都督,是錦衣衛大人,您說的話當然是一馬九鼎……不是,一鼎……」雨松青一雙大眼睛糯米似的粘著他,小腳一墊一墊朝他靠近「您也是給自己保證啊,萬一我不認帳怎麼辦?」
「殺了,燉湯。」
李熾聲音極富磁性,帶有一絲難懂的暗啞。
雨松青癟癟嘴,又坐回原位,跺了跺發麻的腳跟,一臉不服氣。
「大都督,到了。」
吳辭溫和的聲音在外響起,李熾也不看雨松青,跳下了馬車,雨松青緊跟在身後,吳辭遞了一把傘「姑娘先去休息吧,熱水,衣物和晚飯我讓人給你送上去。」
還是吳辭細心,雨松青莞爾一笑「多謝吳大人。」
「不用……」吳辭被小姑娘甜膩膩的笑容一愣,埋下頭「叫我吳辭就好。」
這雨姑娘好像只叫大都督「大人」,他們怎麼敢和大都督同個稱呼。
上一次能叫大都督全名且全身而退的人現在墳頭的草都及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