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爛之屍
2024-05-22 03:18:35
作者: 青瓜檸檬
「汪汪——」
大黑忽然撲向雨松青,扯著她的裙擺,極為熱誠的搖著尾巴。
「大黑!」
李熾眼梢一挑,低喝道「過來!」
可那條狗卻視若罔聞,不顧主人的不滿,死死拽著雨松青。
雨松青沉思片刻,抬頭看著李熾,如遠山峨黛般清雅的眸子閃過喜色,「成交。」
「既如此,姑娘就隨我們走吧。」
李熾揮手,一行錦衣衛整裝待發,手握繡春刀,靜穆威嚴立在雨里,極快的站在兩側。
「雨姑娘……你這要我怎麼給你爹說?」
趙仁急得跳腳,這姑娘怎麼……怎麼就敢去昭獄呢?誰不知道昭獄那地方是活死人的地兒,閻王都不收的!
雨松青抱著自個兒的工具箱,嘴角揚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趙縣薄,我本就是仵作,這是我的本職工作,麻煩你跟我爹說一下咯!」
天降大錢,提著燈籠都找不到的事兒,她怎能不興奮?
「哎……」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幾個錦衣衛把屍體打包帶走,剩下他一個人。
「哎喲,我怎麼給老雨交代喲!」
雨松青低頭看著這一條高大得堪比狼狗一樣的大黑,心裡本有一些膽怯,但感覺到它對自己的善意之後,又有些好笑。
難道是她常年與屍體打交道,身上沾了一些腐敗味道才引得大黑這樣喜歡?
「汪——」
大黑扯著她就往李熾身邊靠攏,嘿嘿的吐著舌頭。
她這才發現,錦衣衛們高坐駿馬,已經準備出發,可她呢?
朦朦細雨任舊撩起一陣煙霧,地上還有大大小小的水坑,涼風習習,吹得人一陣一陣的發顫。
啥意思?
難道要她跑著過去?
李熾招呼燕暮過來,指著雨松青「帶著這位姑娘。」
燕暮不自在的愣住,他一個大老爺們托一個娉娉婷婷的姑娘,這不好吧?
「爺,您這不妥吧?」
「本座的話也不聽了?」
李熾凝眸含怒,修長的身姿橫跨馬背,飛魚服百褶衣擺劃出極為漂亮乾淨的弧線,他高坐在烏雛上,傾立身姿,手執著馬繩,頗有幾分不耐。
「汪汪——」
大黑拉著雨松青的衣裙就往李熾身邊扯,尾巴快速搖晃,眼神亮晶晶,討好般吐著舌頭。
燕暮很是熟悉大黑的動作,拱手笑道「爺,大黑的意思是要您帶這姑娘。」
雨松青尷尬的站在一旁,看著他們踢皮球似的推脫,抱著自己看家的工具箱,訕訕道「各位爺快些吧,屍體變化頗大,一時一刻都極有可能發生變化。」
李熾刀了一眼燕暮,轉頭冷道「不會騎馬?」
「不會。」
雨松青抱緊了工具箱,頗有些無奈,雨滴打濕了她的髮絲和睫毛,一動不動的凝視著李熾。
李熾嗔怒地看著大黑,似乎在想著這一人一狗都如此麻煩,然後朝雨松青伸出了手。
錦衣衛護膝精緻至極,甲冑絲衣上的飛羽花卉栩栩如生,雨松青看著這鏗鏘有力的手臂,有一絲猶豫。
「拉著本座衣服就可。」
雨松青恍惚片刻,搭著他的手臂就跳上了馬背。
耳邊頓時響起錦衣衛們驚訝,好奇,又不解的噪音。
李熾輕咳了一聲,拽著韁繩一馬當先,雨松青牢牢抓住他的衣裳,不敢多動。
雨松青安然自得的躲在他身後,聞著淡淡的檀木香味,又好奇的打量了他。身前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身上的紅蟒飛魚服衣栩栩如生,厚背瘦腰,狹長的繡春刀掛在腰間,人人稱他大都督,難得他就是錦衣衛指揮使?
聽說,這位錦衣衛大都督曾經一夜抄十家,一夜滅滿門,監督百官,先斬後奏,執掌京畿軍權,權勢大如天……
雨松青心底倏而有些忐忑,一顆心七上八下,但……誰還能跟銀子過不去?
黑水縣新設的昭獄是毗鄰黑水縣的臨川縣,就算是錦衣衛駿馬馳行也走了近一個時辰,春雨細密如針,雨水幾乎濕透了她的衣衫,裙擺上滿是泥垢,甫一下馬,就搖搖晃晃的站不穩。
手腕驀地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持住,雨松青凝神屏息,扯出個淡淡的笑容「多謝大人。」
「嗯。」
李熾低聲回應,袖手而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細腰長腿,飛魚加身,挺立凌然,雨松青看得有些愣。
這個大都督,模樣身材,倒是一等一的好,
她聳了聳肩,疾步跟著他們身後走進了昭獄。
自有記憶一來,她便跟著查驗過無數具屍體,各種死相都有,但她剛踏進著昭獄,心裡邊翻上一陣噁心。
這個被作為臨時昭獄的地牢,地上的溝壑尚未填平,腳一踏進水漬,她便感到一陣溫熱,雨松青低頭細細一瞧,血色已經染紅了她的鞋子和裙擺,耳邊不住的響起驚嚇,咒罵,呼喊聲。
「雨姑娘?」
「雨姑娘!」
燕暮見她走神,轉過身找她,「你怎麼走到後面了?」
燕暮年紀和李熾差不多大,如今是錦衣衛經歷,算得上個不大不小的官職,這人長得很俊,一雙丹鳳眼淺彎盯著她,細薄的嘴唇像是春水彎月,頗有一些吊兒郎當的紈絝樣兒。
剛調侃了主子,此刻怕這姑娘走了自己被收拾,燕暮屁顛屁顛的將雨松青迎過去。
雨松青跟著他走到了隊伍之前,站在李熾身側,見他讓人打開了緊鎖的門,跨步而進。
前兩具屍體約莫都死了大半個月,味道極其難聞,饒是她已經見慣了死屍的,也難以忍受,偏偏李熾仿若聞不到似的,徑直走進去,身後的錦衣衛搬進去準備好的椅子,他斜歪歪的坐著,示意讓雨松青驗屍。
她極為「佩服」這位爺的職業素養,戴上了準備好的口罩和手套,拎著箱子走到了左邊屍體旁。
屍體已經腐爛的開始流濃水,加上並不完善的保存技術,此時他已經面目全非,依稀能看見是個中年男人。
沒有左手。
他的右手掌紋縱橫明顯,虎口上老繭瘢痕累累,雨松青簡單檢查片刻,問道「馬夫?」
「姑娘好眼力。」燕暮信服她的本事,「不知姑娘能否查出來,他的死因?」
雨松青皺眉,冷然道「仵作當時是怎樣說的?」
這具屍體已經死亡大半個月,致命的死因已經很難查尋,只有問當時的仵作才更有參考意義。
死亡時間是在清明前後,而死亡地點是臨川春月樓,恰好當日縣丞白俊挾下屬到春月樓吃飯,同行者有兩個縣簿趙仁,鄭與風,以及春試中中榜的三四個秀才。幾人把酒言歡後,趙縣簿喝醉去出恭,卻不想走錯了門,這一看不要緊仔細看卻是一個精壯成年男子倒在血泊里,一時間春月樓人仰馬翻。
而這春月樓也不是一般的酒樓,此乃官府默認的官伎場所,招待的都是達官貴人,正是因為來著都是有身份的人,這春月樓的安保素來是一等一的。他是如何進來的,又是如何走進春月樓姑娘房內,何人見過他,全無答覆,沒人能仔細說出來。
且人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僵硬了,與今日同樣的情況,左手被剁下,後腦勺同樣有被鈍物撞擊過得傷痕。
因而當時的仵作認定的是被重物敲擊後腦勺而死。
因為屍體已經出現濃水,從現場屍體來看,已經不能判斷出他的真實死因。雨松青請兩位錦衣衛將他翻過來,仔細檢查了傷口,嘆了一口氣。
「腐敗情況太嚴重,已然不能判斷……」
聽她說這句話,燕暮略有些失望,懷疑大都督是不是看走了眼。
「這兩具屍體有一個共同特點,他們在臨死之前都未反抗過。」
「什麼?」
燕暮懷疑自己耳朵聽岔了,驚道「姑娘開玩笑吧。」
「大人不是也發現了嗎?」
雨松青看著坐在一旁悠然自得的李熾,揚眉道「死者面容平靜,生前幾乎沒有掙扎,也沒有去扯動勒住脖子的動作,兩人剩餘的手指間最多有一些細灰,而足底更是連蹬,踢,踹等動作留下的痕跡都沒有……要麼是突入而來的襲擊,讓死者毫無防備,要麼……」
就是熟人作案。
「我懷疑,兇手將他勒死之後,用鈍物砸向他的後腦勺,再把左手割下來。」
與今晨的那一具屍體一樣,這一具屍體出血量也不大,兩句屍體面色都很平靜,沒有過度恐慌猙獰之色。
甚至掙扎的幅度都很小。
可為何要用如此複雜的手法呢?
雨松青檢驗好,照例洗淨了手,脫了手套和口罩,向李熾走進「大人是想確定,這兩起案件是同一人做的?」
連續殺人案嗎?
李熾意料之中的點點頭,抬頭看了一眼雨松青,又垂下頭擺弄手中的茶盞,道「兇手可有留下其他痕跡?」
雨松青摸著鼻子,抬頭,咬唇「他很謹慎,沒有發現特別的痕跡。」
李熾慢慢起身,腰背挺直,腿兒極長,不疾不徐,岑寂的眸子含著濃濃森嚴,「燕暮,給雨姑娘騰出一間房間,讓她回去休息吧。」
傾長的身影將她的身形籠罩,雨松青往後退了退,不解的看著他「大人何意?」
不放她走嗎?
李熾輕笑,深邃的眸子瞥了她一眼,負手道「姑娘以為錦衣衛的酬金那麼好賺嗎?」
雨松青有些急,她不會被騙了吧?脫口而出「大人言而無信?」
「本座一言九鼎,要是真的能助本座,本座親自給你論功行賞。」
還不是再給她畫大餅!
雨松青見李熾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卻被燕暮攔住「雨姑娘,若你得了咱們大都督的青眼,銀子這些還不是小事?」
雨松青擰著眉頭收拾好東西,跟著燕暮走了出來,憤然道「哼,君子無信,是要爛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