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善與惡

  不服，不服，不服……

  一陣陣回音，蕩漾在山林之間。

  然而天邊的雷聲，如千軍萬馬的鐵蹄，漸漸的奔涌而來，迅速把他的聲音壓制下去，尚且有一絲絲短促的閃電，在暗夜之中極速閃爍起來！

  可是李長生卻雙手叉腰，更加用力的仰天咆哮道：「老天爺，你是要告訴我好人不長命麼！我爹也曾說過，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好人是不是不長命？好人是不是都要痛苦的活著？那麼，你是要讓小爺變成十惡不赦的壞人，還是繼續做好人！」

  天空驚雷咆哮，豆大的雨點，頓時砸落下來！李長生的聲音，顯得更加無力了。

  「當然是做好人！」

  

  可就在此時，陳玄奘忽然聲音平和的說道。

  「我不要做好人！老子要做惡人！你憑什麼管我？在我靈鶴學院被屠殺的時候，你又在哪裡？滾出我的識海吧，我不需要你了！」

  猛然聽到陳玄奘的聲音，李長生愣了一下，可忽然更加瘋狂的咆哮起來。失去理智之餘，就把怒火也轉移到陳玄奘的身上。

  「難道你忘了掌教的囑託？」

  陳玄奘沒有和李長生計較，而是聲音更加平和，充滿滄桑的嘆息道：「他讓你善良，正直，仁慈，不屈，英勇……的活著，難道你忘了？他讓你不要被仇恨統治身軀，不要被殺戮填補欲.望，難道你也忘了？他如果不是為了送你出來，那大五行誅仙陣也不至於那麼快被攻破，難道這些你都忘了？如果你可以不聽掌教的話，那你就儘管做惡人去吧，無論你要為善還是作惡，我陳玄奘都幫你！」

  「可是語舞陽死了，林青墓死了，戚沐陽死了，羅森死了，掌教死了，他們全都死了！這是我的錯！」李長生憤怒的咆哮道。

  陳玄奘的話，可以讓他變得冷靜一些，但一想到如群星隕落的同門，想到被殺的語舞陽和林青墓，他頓時又被仇恨貫穿身體！語舞陽和林青墓他們，從千丈高空墜落，所以他篤定那些人都已經死了！

  「這都不是你的錯！你剛才沒聽到石景元和三尊二老的對話？他們是衝著你學院的具裝圖冊來的，根本就不是給天神宗弟子報仇！報仇只是他們的藉口，他們的真實目的，是來搶奪你們的寶貝，靈鶴具裝的鍛造圖層！」

  陳玄奘忽然一聲咆哮，如當頭棒喝，頓時把李長生打懵了，李長生愣愣的望著天空，語氣涼薄的嘀咕道：「為了搶東西……殺人？這禍事……真不是由我而起？」

  「林青墓為什麼喜歡你？因為你的真誠打動她。」

  陳玄奘沒有回答李長生的話，而是忽然語氣溫和的笑道：「你強.暴了語舞陽，可她為何還那麼喜歡你？寧願自己死，也把你送出來？因為你的善良打動她。」

  「你羞辱戚沐陽，儘管是無意的，但心高氣傲的她為何不與你計較？因為你的質樸打動他。」

  「如果你覺得，你做惡人，丟棄善良，正直，真誠，對得起那些喜歡你的人，那你就儘管去做惡人吧！」

  在李長生嘴角又溢出鮮血，心疼的捶胸頓足之時，陳玄奘說完最後一番話，忽然就沉默不語了。

  當整個靈鶴學院，以及方圓數百里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唯獨李長生一人，沉默的接受風雨的捶打！

  暴風雨清洗之後，留在他心頭的是陰天，還是晴天？誰也無法預料！

  這一晚，他註定會經歷一次巨大的蛻變！

  ……

  當旭日升起，光明普照的時候，李長生漸漸睜開了眼睛。

  風雨之後的天空，是那麼純粹，山林是那麼的乾淨！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如同一個天真的孩童，用她最為質樸的小手，所繪畫的一副畫卷。

  「我還是聽掌教的話，決定好好做我自己！我一定要更加努力的修煉，然後去報仇！我不會讓仇恨衝散我的理智。我會用我的實力，把那些該死之人，全部殺掉！」

  忽然之間，李長生又露出那憨厚的一笑，古板酸澀的聲音，飄蕩在天地之間。

  只是那微笑之間，卻多了一些洗盡鉛華的成熟，和經歷太多生死的滄桑。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微笑，憨厚中包含著柔軟，柔軟之中包含著滄桑，滄桑之中包含著剛強！一夜之間，他徹底長大！

  「咳咳，咳咳咳！」

  可就在他用力的呼吸，思索著下一步該去哪裡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江夢雨的咳嗽聲。

  李長生渾身一顫，驚喜的回頭。死亡太多，他的心如從草原走向荒漠，但凡遇到一個活人，都會給他帶來不可思議的力量和驚喜。何況身後的人正是江夢雨！

  語舞陽的師父，也就是他的師父！

  可是江夢雨只是咳嗽了幾聲，然後就沒有任何動靜了。

  她依然死寂死寂的躺在那裡！

  只是經歷暴風雨的清洗，她身上的血污散去，露出原本面容來——那充滿病態和削弱的臉龐與身軀，雖然顯得極其薄弱，但卻流露出一種李長生無法形容的美感。

  一身單薄的衣裙，早就破破爛爛，穿了跟沒穿一樣，胸前蒼白的聳立著，纖細的腰身，露出一道紫紅色的痕跡！有種被打斷了纖腰的感覺。而她的瓜子臉，以及散亂的長髮，都給李長生一種極其痛惜的感覺。

  更可怕的是，她的心跳時有時無，呼吸時斷時續！

  李長生趴在她的胸口，需要凝聚全部的精神，才能確定她的心是跳動的，只是心律不齊，給人一種斷斷續續的感覺。

  「立刻找個地方救她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想到眼前的江夢雨，或許可以讓李長生更快的恢復鬥志，陳玄奘再次出聲，聲音嚴肅的喝道。

  「怎麼救？」

  果不出其所料，李長生立刻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滿血復活。他脫下自己的衣袍，為江夢雨穿上，整個人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先找個客棧住下，你按照我的藥方，去買一些藥材給她泡澡，然後再按照我的指點，把她全身斷裂的骨骼和經絡，給調理一下，或許過幾個月浸泡醫治，她就康復了。她現在的識海遭到致命打擊，能恢復多少記憶，就看你照顧的用心程度如何了。」

  看到李長生現在的心思，果真都轉移到拯救江夢雨的事情上，陳玄奘也暗暗鬆了一口氣，立刻熱情的幫他。

  「好！」

  李長生點點頭，立即把江夢雨抱在懷裡，一路平穩的小跑，朝著青玄城而去。

  江夢雨受傷太嚴重，他根本都不敢背著她，即便是抱著，也要小心翼翼。就像是懷裡抱著一件價值千億的寶貝，生怕被打碎一般。

  不對，江夢雨對現在的李長生而言，比價值千億的寶貝還要貴重！因為這是可以讓他在絕望無助之時，唯一覺得可以去照顧，而讓他變得有自我存在感的人。

  「現在你也沒地方可去了，不如就在青玄城，買一個房子暫時住下吧。江夢雨需要幾個月才能恢復，而你的師兄大志也在那裡，還有周笑笑……」為了鼓勵李長生儘快恢復以前的樣子，陳玄奘笑著說道：「其實你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一個師兄，還有一個女兒呢！現在又有了一個將來或許無法教你什麼的師父。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師父，也曾經是極其厲害的玄靈境修為，她的身體裡面，或許還有特殊的力量。」

  「是呢。」李長生發自內心的笑道，雖然笑的有些蒼涼，但是他天生樂觀，就漸漸在陳玄奘帶領下，恢復狀態。

  似乎沒什麼東西，可以徹底擊敗他！

  這就是狩獵十多年，經歷無數次生死，在鮮血中錘鍊出來的堅強和樂觀！

  可是經過靈鶴學院的時候，他的心又碎了，山峰崩碎，房屋倒塌，滿地燒毀的痕跡，使得那極具仙道氣象的道場，徹底淪為了廢墟。

  還有滿地的屍體，滿地的碎肉，滿地的殘骸，和鮮血一起，匯聚成了河流！血河隨著昨夜的雨水，依然在大地上流淌著。甚至，還有一個很美麗的女修，全身衣袍盡毀，顯然被採補過，身體一片狼藉。

  一夜的暴雨，居然無法洗刷遍地鮮紅！

  他心神沉痛而冰涼的在大地上行走著，目光呆滯的尋找著什麼，可是，當她看到語舞陽和林青墓的衣裳碎片的時候，他整個人的心也跟著疼痛起來。並且在那些衣裙碎片的旁邊，正好也有一些被冰封到極限，而爆裂的血肉冰末！還有一團團的青絲長發，混亂的散落一滴！

  「小陽！小林！」

  李長生不是一個有情調的人，對自己愛人的親切稱呼，恐怕也是僅有這一次了。

  他痛苦的趴在地上，把那些血肉冰末聚集在一起！連她們骨頭都沒找到完整的，只是找到幾顆細膩而雪白的牙齒。

  她們死了！

  在陳玄奘的催促和安慰下，李長生心痛的幾次昏迷，但還是把那些碎肉，碎骨，頭髮，給掩埋在一起，構造了一個墳墓！他的理由很簡單，她們都是自己的老婆，把她們埋在一起，姐妹死後也不會寂寞……

  青玄城。

  李長生沒有去找大志師兄，他需要先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會把學院被滅的真相，告訴師兄。他知道，這個真相，對師兄而言，也很殘忍！

  他直接在青玄城的城東，買了一個不起眼的院子，算是暫時安家了。這是個普通的四合院，左右廂房共六間，正對院門的是廳堂！

  廳堂左邊有一個書房，右邊是廚房！

  李長生隨意看了看，書房裡面，有四個書架，上面擺放著許多他以前想讀但卻沒有地靈幣購買的書籍。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愛上了這個書房。

  他決定以後修煉和照顧江夢雨之餘，就在這裡看看書了。

  經歷滅門浩劫之後，他也認識到自己的知識太貧乏，而知識是開啟智慧和悟性的鑰匙，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即便是修煉，也離不開知識。

  沒有知識，無法更深刻的領悟招式，無法讀懂招式心法要點。也無法明事理，辨善惡，知人情，通古今，行天下……

  然後他去到紅樓，把周笑笑給接了過來，並且花費一千地靈幣，為殷虹贖身，把她也接到自己的院子，讓她以後照料周笑笑，並且幫忙打下手，給江夢雨療傷。

  他現在需要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