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初生
2024-05-21 19:05:25
作者: 畫江
閔氏見兒媳婦服軟,也不再一味強逼,換上一臉慈愛的顏色,道:「再說了,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底下的人惹出來的事。」
出了這麼大的事,總得有人擔著。
彭家那父子倆有名的一對倔驢,又護犢子,對於彭瑾這顆掌上明珠,愛護得很。他日父子辦差二人歸來,知道了彭瑾在誠意伯府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不得鬧翻了天去。
彭家沒有根基不假,可架不住彭家父子如今深得聖眷。
彭家父子倆原本都供奉在翰林院,後來因緣際會,得了聖上的賞識厚愛,奉旨編纂大齊第一部茶經——《太熙茶經》。為此,聖上在全國每一種名茶的產區,都御賜彭家一處茶園;每一處名泉,也都有彭家一家水寮。如今的彭家,可算得上是全大齊最清貴的大財主了。
這樣的人家,誠意伯府固然不至於懼怕,卻也不能輕易開罪。
閔氏在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找兩個替罪羊來替閔柔開脫,留給彭家父子倆出氣。
「你又不是不知道,引著叔彥去後花園的人是誰。」閔氏語重心長,「碧螺身為玉娘最信任的大丫鬟,她大清早地引著叔彥去後花園,叔彥自然會誤會去見人的是玉娘,這才上了當。碧螺背主引誘自家姑爺,著實可恨!」
「至於柔丫頭,也是聽金珠說起見到叔彥往後花園去了,這才想著在叔彥入貢院參加最後一科考試之前,把辛苦去大覺寺求來的靈符送給叔彥,保佑他科考順利的。這份心意,可是誠意十足的。」
「再說了,玉娘怎麼樣昏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叔彥離開後,玉娘誤會柔丫頭,兩個人不過拌了幾句嘴罷了。都是碧螺和金珠兩個怕擔責任,互相推諉,一言不合打鬧了起來,一不小心,把玉娘推搡到了地上,腦袋恰好磕到了石頭上,才有了今日的禍事。」
「這全是碧螺和金珠兩個挑唆主子間的矛盾,又害得玉娘逢此大難,合該嚴懲她們,以儆效尤!咱們誠意伯府,能夠立身開國勛貴之家百年而不倒的根基,就在於『規矩』二字!」
說到最後,閔氏擲地有聲,似乎恨不得立刻就為自己的孫媳婦討回公道,為誠意伯府立規矩。
崔氏心底嗤笑老太太睜著眼睛說瞎話,可也明白,這種說辭和處理對誠意伯府最好,只恨閔柔輕易脫了身。
婆媳二人商量停當,一笑暫且泯恩仇,各自領著自己的人馬離去,只留了雲霧在房裡伺候。
誰都不知道,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三奶奶彭瑾,早在方神醫診斷時,已然清醒。
不過,此彭瑾卻非彼彭瑾,而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一縷亡魂。
躺在床上,盯著頭頂花紋繁複的帳子,簡方的那句仿佛粘在嘴上的「你這只不下蛋的母雞」,鬼畜神曲似的不斷重播,滿滿的嘲諷撲面而來,映襯著一屋子的狼藉,在天花板上垂著的大吊燈的照射下,格外地刺目。
方神醫的那句「三奶奶的脈相看似虛而無力,卻又忽而往來流利,圓滑如滾珠走盤,似是喜脈之狀」,也就隨之涌了出來。
彭瑾雙手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裡一片平坦,還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律動。
但或許是母子連心,彭瑾只覺得手掌下一片溫暖,一顆幼小的心臟,在隨著自己的血脈而跳動。
這真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神奇的體驗。
想她叱吒職場的女強人彭瑾,為了擁有屬於自己和簡方的孩子,有一個完整而有愛的家,放棄了自己奮鬥了七年的事業疆土,安心在家裡備孕,準備做一個全職太太,這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可是,上蒼似乎是在故意為難她。
或許,也是在幫助她看清簡方,是一個披著溫柔的外衣的,多麼自私的男人。
一次次例假的準時報到,讓原本就因為年紀大了而倉促結婚的淡薄的夫妻情感,越來越稀少,直至被消磨殆盡,相互之間只剩下冷漠,甚至是怨懟。
直到現在,彭瑾也依然清晰地記得,自己因為打排卵針而疼得在床上打滾,因為吃了太多含激素的藥物而渾身浮腫時,簡方面對人工受孕也一次次失敗的結果,那寒冷得如冰刀一樣的眼神,還有滿嘴的潑婦罵街似的髒話。
錐心的刺痛!
終於,自己鼓足了勇氣,結束了這一段長達六年的痛苦的婚姻,決定開始新的的人生。
誰知老天爺又玩了自己一把。
剛走出小區的大門不遠,就被人一榔頭敲到了這未知的時空,成了勞什子誠意伯府的三奶奶。
也許是期待了太久,失望了太久,因為孩子帶來的痛苦實在是太深刻,所以得知自己可能懷了孩子,彭瑾反而心情很複雜。
似歡喜。
似悲傷。
似無奈。
然而,當雙手撫上小腹,感受到那裡有一個小生命與自己同在時,彭瑾那顆本已千瘡百孔的心,一下子就變得柔軟起來,豐盈起來。
摧開天海幾飛花,
燒艷東山一片霞;
不懼烏雲千尺浪,
翻身我自吐光華!
彭瑾知道,那是新生的幸福感,一切都充滿著初生的希望,如朝日噴湧出海。
腦海里,已經開始勾畫孩子的眉眼,開始想像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相處的情景來。
「小姐,小姐?」
外頭傳來兩聲輕輕的探問。
彭瑾憑藉聲音,辨識出是大丫鬟雲霧。
不過,現在的她腦子亂糟糟的,原主留下來的記憶雜亂紛繁,和自己原本的記憶糾纏在一起,彭瑾一時之間也不敢多說話,免得露了馬腳,便閉眼裝睡。
雲霧等了半天,不見帳子裡的人應答,嘆息一聲,擔憂地自語道:「老天爺保佑,小姐和小主子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又神神叨叨地將天地諸佛都拜了一遍,這才輕聲掩了門出去。
大約是昏迷剛醒,彭瑾還有些糊塗,腦袋昏沉,竟然又漸漸地睡了過去。
掌燈時分,才又清醒過來。
屋子裡的燭台上,正燭光搖曳,將映照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幽暗昏惑,迷濛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