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5【技術活】

  中芯微已經改名叫方舟科技，註冊地位於開曼群島。

  李德磊持股14.9%，李德晶持股43.79，宋維揚持股20.71，中緯實業持股15.6%，中軟園發展公司持股5%。

  第一大股東李德晶是李德磊的親兄弟，他手裡持有的股份，有一大半是靠排擠創業夥伴得來的。現在李德磊是第四大股東兼總裁，他弟弟李德晶是第一大股東兼副總，他妻舅王曉蘇在公司擔任財務總監，方舟科技活脫脫被搞成了家族企業。

  宋維揚再度北上京城，沒有直接跑去接盤，而是召見了方舟科技董事李曉峰。

  李曉峰以前是神州科技的行政人員，被宋維揚派去方舟科技當股東代表。剛過去的時候他無比激動，認為自己即將走上人生巔峰，現在卻感覺形同發配。他以前在神州科技的同事，一個個都威風起來了，自己卻駐守在方舟科技半死不活。

  「老闆！」李曉峰恭敬問候，他心裡真實的想法，其實是請求回到神州科技。

  「坐吧，」宋維揚沒有廢話，開門見山的問道，「前段時間，媒體盛傳方舟科技挪用了863項目撥款。真有這回事嗎？」

  李曉峰搖頭道：「沒有。借他李德磊十個膽子，都不敢挪用863項目的資金。」

  

  宋維揚問：「那去年方舟科技都快倒閉了，現在卻突然大興土木，修建大廈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李曉峰說：「地皮是三年前拿到的，明星企業半價優惠，且只付了100萬元頭款。當時公司忙著研發晶片，沒有錢破土動工建大廈，所以地皮一直荒在那裡。直到去年底，中關村軟體園發展公司坐不住了，注資5000萬進來獲得方舟5%的股份。附帶要求是，這些錢只能用來建樓，其中2000萬還要返還給軟體園支付購地款。」

  「3000萬就夠建大廈了？」宋維揚道。

  李曉峰說：「方舟抵押地皮又貸了3000萬，一共6000萬的建樓資金。不高，只建幾層而已，6000萬元足夠了。」

  宋維揚道：「也就是說，方舟科技的建樓資金沒有任何問題？」

  「肯定沒問題啊，不然科技部能坐視不管？」李曉峰說。

  宋維揚問：「你怎麼評價李德磊此人？」

  李曉峰說：「這人一肚子算計，熱衷於爭權奪利。但又目光短淺，容易被情緒所左右，氣急敗壞之下什麼難聽話都說得出口。他甚至公開評價『方舟3號』晶片是狗屎，鬧得整個中關村人盡皆知。哪有老闆這樣罵自家產品的？這讓研發人員心裡怎麼想？就在兩個月前，『方舟3號』項目組組長李傑，帶著核心團隊全部辭職離開了。」

  在另一個時空，方舟晶片的開發負責人是劉強。但劉強早就被神州科技挖走了，現在是神州晶片部門的首席工程師。方舟科技那邊通過倪院士，輾轉從中科院請來了李傑，負責方舟晶片的開發工作（李傑跟劉強是同學）。

  「整個晶片開發團隊都跑完了？」宋維揚問道。

  李曉峰說：「核心成員全走了，但還剩下一些專門做外包項目的工程師。」

  「外包？」宋維揚道。

  「嗯，」李曉峰點頭道，「前年底的時候，各大機關單位拒絕採購NC機，方舟科技失去了95%以上的訂單。公司瀕臨倒閉，李德磊就開始做外包，主要項目是做小靈通晶片。現在中國市面上的小靈通，除了神州小靈通採用自研晶片之外，其他品牌的小靈通，大部分都在用方舟科技設計的晶片。」

  宋維揚問：「經營情況如何？」

  李曉峰苦笑道：「當然是要死不活啊。小靈通現在都不好賣了，更何況做小靈通晶片的外包項目。」

  小靈通現在確實市場情況糟糕，因為低端手機太便宜了，小靈通已經失去了價格優勢。那就只能從話費上尋找優勢，買小靈通送話費，幾乎等於零元購機，而且各種套餐隨便免費打電話——電信（網通）公司會給小靈通廠家補貼，或者乾脆就是電信（網通）的定製機。

  神州科技已經決定打包賣掉小靈通業務，也有幾家國內公司願意接盤，目前正在持續談判當中。

  宋維揚道：「我聽說，倪院士拉來的客戶，全都被李德磊罵走了。他為什麼這樣做？難道真像報紙上說的那樣，李德磊只接政府訂單，看不起民營企業的小單子？」

  「這件事我當時也沒想明白，還以為是李德磊面對各種榮譽膨脹了，」李曉峰說，「現在回頭想想，那都是李德磊爭權奪利的表現。」

  「仔細講講。」宋維揚道。

  李曉峰說：「方舟科技的前身，是李德磊跟哈工大校友合作創辦的。他利用倪院士打通政府關係，在關鍵時刻，讓自己親兄弟趕跑了以前的股東，兄弟倆的股權加起來就實現了絕對控股。但他又面對另外兩個潛在對手，一個是幫公司拉關係的倪院士，一個是負責晶片研發的李傑。為了分化對手，李德磊跟倪院士吃飯的時候，說李傑是他的女婿。當李德磊和倪院士交惡時，倪院士也疏遠了李傑。這個事情，我也是前幾天跟倪院士閒聊時才知道。」

  「那罵走客戶呢？」宋維揚問。

  李曉峰說：「方舟科技在剛剛創立的時候，全靠倪院士奔走呼籲，沒有拿一分錢，沒有要一點股份。但李德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害怕倪院士有一天會染指公司，所以在公司走上正軌之後，他就故意跟倪院士唱反調。但凡是倪院士拉來的客戶，他就給人家擺臉色，把客戶全都氣走了，讓倪院士下不來台。倪院士是什麼脾氣？氣得從此不再管方舟科技的事情。」

  「宮斗好手啊。」宋維揚笑道。

  李曉峰說：「自從氣走倪院士之後，來自民營企業的訂單，單子再小李德磊都會接，他又不是傻子。不過李德磊早就把信譽毀了，就算沒有wintel聯盟的限制，估計也沒有多少客戶願意合作。當時有一家公司叫裕興科技，倪院士好不容易才拉來訂貨的。裕興科技投入數百萬元，棄英特爾轉投方舟晶片陣營。這筆買賣都談好了，李德磊突然拒絕供貨。裕興科技因為相信倪院士，談合作時根本沒簽合同，李德磊毀約讓他們元氣大傷，差點就因此沒有緩過來。」

  這種事李德磊幹過好幾次，凡是倪院士介紹的客戶他都亂來。

  繞開wintel聯盟做晶片和系統，最重要的就是建立行業生態。像李德磊這麼胡搞，行業生態怎麼建得起來？支持他的企業全被他坑了！

  宋維揚問：「李德磊打算怎麼發展？」

  李曉峰說：「『方舟三號』晶片的研發，他其實已經徹底放棄了，畢竟核心開發團隊都跑啦。不過科技部剛撥了1000多萬項目經費，這筆錢又不能亂用，那就隨便召集幾個工程師糊弄唄，怎麼也得把錢花完了再說。」

  宋維揚道：「公司未來的路線呢？」

  李曉峰說：「第一，做外包賺快錢。第二，開發其他商用晶片。第三，搞房地產。說實話，我比較認可李德磊的想法，繼續做NC晶片純屬死路一條。現在的關鍵是，NC晶片的牛皮已經吹起來了，十多個部委派代表來祝賀啊，直接戳破牛皮沒法收場。」

  宋維揚點頭道：「確實沒法收場，所以有人透過倪院士，想請我來幫忙收拾殘局。」

  李曉峰連忙勸阻：「誰來都沒用，863項目不是那麼好做的。就拿『方舟三號』項目來說，上面撥款1538萬元，按規定科研人員工資不得超過15%。平均下來，參與晶片研發的60多位工程師，每個月的工資才2000多塊錢。這怎麼可能？外界謠傳方舟科技挪用科研經費，純粹是特麼扯淡，方舟1號、2號的撥款還更少，全靠公司自己貼錢進去，想挪都沒有錢可挪。」

  「方舟三號項目就能挪了，開發團隊都跑啦，剩下的錢隨便花。」宋維揚笑道。

  李曉峰說：「我的意思是，以老闆您現在的身家，根本沒必要碰863項目，更不要去碰863經費。做好了屬於應該的，做不好要背罵名，明明那點經費根本不夠用，還要被人猜忌是否挪用了資金。而且科技部認定了要做NC市場，這是沒有任何前景的，方舟科技這個爛攤子不好接。老闆，你還是把我調回神州科技吧，方舟這邊真的沒有希望了，趁早放棄才是最合理的選擇。」

  「有些事情，你還看不透，」宋維揚說，「我砸錢接手賠本買賣，今後肯定能得到十倍百倍的回報。給人擦屁股，也是一個技術活兒啊，必須擦得漂漂亮亮才行，不然好多人都要粘一屁股屎。」

  李曉峰說：「我有點懂了，董事長要我怎麼做？」

  宋維揚道：「你幫我聯繫中關村軟體園發展公司，那麼好的一塊地皮，只蓋幾層樓豈不浪費了。等我接手方舟科技以後，至少得蓋它個三五十層做寫字樓，把我砸出去的錢連本帶利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