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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峨嵋金頂英雄會

2024-04-25 18:40:50 作者: 梁羽生

  一個月後,月圓之夜,峨嵋山上,有一個少女的倩影,出沒於幽林翠谷之間,這少女正是上官婉兒。她經過了萬遍思量,終於決定了:既不要去長安,也不重回劍閣;而是來到峨嵋山,找尋她的李逸哥哥。她在武玄霜的家中,曾聽到盜魁劉四的吐露,說是李逸要在這個月圓之夜,在峨嵋金頂,主盟一個什麼「英雄大會」。

  「峨嵋天下秀」!這句膾炙人口的名句,說明了峨嵋山的山容秀麗,為天下名山之冠。在月夜下的峨嵋,美得更是難以形容,群峰挺秀,或如靜女麗姝,或如神僧異丐,岩岫聯屬,盡態極妍。雲海蒼茫,冰輪正滿。峨嵋諸峰,在月光雲氣之下,都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冰綃,神秘、幽邈、寧靜!

  然而上官婉兒的心境可並不寧靜,自從在巴州和李逸分散之後,她無時不在惦念著他,他今晚真的會來麼?在這樣幽美寧靜的峨嵋山上,他真的要掀起一場滔天的巨浪嗎?她忽地感到迷茫,是的,她與李逸一樣,甚至比李逸更痛恨武則天,然而李逸這樣的做法:為了恢復他李唐的正統,就要殺人盈城,流血遍野,這做法是對還是不對,她心底尚有懷疑。

  她是昨天來到的,在這兩天中,她已遊了一遍峨嵋山,熟識了山中的道路,這時她正朝著峨嵋的頂峰——金頂走去。

  月亮漸漸升至天心,群峰酣睡,偶而傳來了幾聲虎嘯猿啼,但卻沒有空谷足音,也沒有發現荒山人影。上官婉兒心道:「怎的還沒有來呢?難道那劉四所言不實?」這時她心情矛盾之極,既盼望和李逸見上一面,又但願這「英雄大會」不開也罷。

  過了一會,她走過了「猴子坡」,「金頂」遙遙在望,忽見兩條黑影,從側面的山坡疾奔而來,上官婉兒吁了口氣,心道:「終於來了。」但看這兩個夜行人的身法,卻並不是李逸。論輕身的功夫,好像還不及她。上官婉兒兜了一個圈子,在那兩個人之前,先到達了金頂。窺探了他們聚會的地方,正是在金頂峰頭的天女坪上。

  峨嵋山有大峨、二峨、三峨、四峨等山,大峨二峨兩山相對如眉,一說峨嵋山的名稱就是由此而來。在「四峨」中,大峨山最高,它的上面有三預:金頂、千佛頂、萬佛頂,而以金頂最著名。金頂地勢較平,略帶傾斜,遍地長著美麗的冷杉和矮小的竹林,展眼望去,綠草如茵,平鋪若錦,端的是最好作聚會場所的草坪。上官婉兒覓得了一個天然的石筍,石筍中有裂縫,恰恰可以容她藏在裡面。只見這兩個人在草坪坐定之後,便輕輕地拍了幾下手掌。

  過了片刻,只聽得東南西北四面都有聲相和,這兩個人相視笑道:「川康陝北兩路的道上同源果然都先來了。」不多一會,便有七八個人陸續而來,在草坪上坐定。

  只見一個滿面虬須的漢子,向最先來到草坪的那人問道:「魏三哥,今年的英雄會是定午夜齊集,不知三哥約我們早半個時辰到來,有何見教?」那被喚做「魏三哥」的漢子緩緩說道:「聽說今年之會要推一位新的盟主,各位大概都是知道的了?」一個陰聲怪氣的漢子說道:「以往的定例,盟主十年一任,前任穀神翁的任期今年剛好期滿,照例是要推一位新的盟主,魏三哥可是要我們商議推舉新盟主的事麼?嘿嘿,我看這個不用商量也罷。」魏三道:「怎麼?」那陰聲怪氣的漢子說道:「當今的江湖道上,論武功,論聲望,還有誰能勝過穀神翁的?當然是由他連任。」

  

  魏三微微一笑,說道:「穀神翁連任,沒人敢說不服。可是這兩年新出了一位少年英雄,諸位想必也有所聞。」有人問道:「是誰?」魏三道:「李逸!」登時議論之聲四起:「李逸是誰?」「沒聽過這個名字!」「我倒是聽說過的,聽說他曾單騎匹馬,調停了玉龍山和飛虎寨的糾紛。」「那是怎麼一回事?楊寨主你說來聽聽。」

  座中一個老者起立說道:「玉龍山和飛虎寨的兩家寨主,去年五月爭劫一項鏢銀,相持不下,看看兩個大寨主就要火拼。李逸赤手空拳,打敗了玉龍山周寨主的九耳大環刀,又打敗了飛虎寨樊寨主萬字銀花奪,兩家寨主都對他心服口服,這項鏢銀便在李逸的主持下平均分了。」這番話一說,群豪嘖嘖稱異,看來那兩家寨主在綠林中必定是大大有名。但還是有人說道:「只憑這一樁事情,未必就能把穀神翁壓下去了?」此言一出,座上群豪,十有七八,轟然稱是。

  魏三一笑說道:「壓是壓不下去的,只是尚有一事,諸位恐未知道。這李逸是穀神翁親自看中的,穀神翁本人就願意追隨他。」立即有幾個人冷笑道:「這話是穀神翁親自對你說的嗎?」穀神翁身為盟主,豈肯對魏三這樣二三流的人物傾吐心事?而且是說佩服一個初出道的少年?無怪乎在座諸人十九不信。

  魏三壓低聲音說道:「穀神翁自然不會親口對兄弟說話,但這話卻是他最親信的弟子龍三先生說的!龍三先生就要到來,諸位不信,可以問他!」眾人都知道這位魏寨主是龍三先生的手下,正在半信半疑,魏三忽又低聲說道:「這裡有一個極大的秘密!」

  聽到此處,話語細不可聞,但見魏三與眾人交頭接耳,片刻之後,群豪歡呼叫嘯,魏三輕輕拍了一下手掌,說道:「諸位意下如何?」楊寨主首先說道:「這還有什麼說的。等下咱們一致推戴,給李公子大壯聲威便是。」那陰聲怪氣的漢子說道:「三哥,多謝你的指點。這位李公子生得命好,合該他做盟主。咱們也適逢其會,合該……哈,哈!合該飛黃騰達的了!魏三道:「這個自然,咱們有了這位新盟主,個個前途似錦!」此話一出,個個開眉,人人歡笑。

  上官婉兒聰明絕頂,知道魏三所說的「秘密」,定是將李逸的王孫身份揭露無疑。心中想道:「若是李逸哥哥知道眾人為了他的身份才推戴他,他未必肯領這個情。」

  過了一會,又有一幫人來到,為首的是個中年儒士,身穿長衫,手搖摺扇,氣態閒適,眾人一見,紛紛起立相迎,高叫「龍三先生!」魏三急忙上去和他說話,這中年儒士頻頻點首道好。忽地游目四顧,問道:「鄒三、李七他們幾位呢,怎的還沒有來?」魏三陪笑說道:「我早已通知他們了,也許路上出了什麼事情。不過,咱們的人數已經夠多,就缺他們幾位也不打緊。」

  接著陸續有人來到,後來的人與先頭來這兩批,似乎不是一夥,他們對「龍三先生」只是點頭為禮,並不特別恭敬。到了午夜時分,草坪上已坐滿了人,但穀神翁還不見來,眾人都在交頭接耳的議論。

  再過一會,月亮正掛天心,忽聽得一聲長嘯,眾人俱都起立,那嘯聲初起之時,好像還在數里之外,嘯聲一歇,草坪上已現出了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是穀神翁,少的正是李逸。眾人高呼「盟主萬歲!」閃開了一條路,讓穀神翁和李逸走到場心。

  上官婉兒心頭卜卜亂跳,但見穀神翁拱手環揖,朗聲說道:「勞各位久等了,我先給各位引見一位少年英雄!」李逸也抱拳對群豪施禮,穀神翁接著說道:「這位是八臂哪吒尉遲炯的得意門人,名叫李逸,出道雖然不滿一年,武功人品已足以震懾江湖,老夫虛度了數十寒暑,還未曾見過如此英雄人物!」話聲未歇,登時有許多人歡呼拍掌,上官婉兒留心暗看,都是那「龍三先生」預先約定的人。

  掌聲雷動之中,卻也有不少人竊竊私語,原來今晚參加英雄人會之人,三教九流,無所不有。大略可分作幾批,一批是綠林豪傑,一批是武林名宿,一批是名門正派的俠義道,一批是退休的前朝武官,還有一些則是想來爭奪盟主之位的江湖怪傑。除了少數知道內情的之外,其他人等,無不詫異萬分!

  有些人知道穀神翁與尉遲炯乃是八拜之交,心中想道:「原來他是想為盟侄揚名立萬,但以他的身份,豈不是揄揚過當麼?」

  穀神翁手挽李逸,環顧全場,待到掌聲停息,緩緩說道:「我在十年之前,承蒙諸位不棄,推為盟主,十年以來,愧無建樹。如今期滿,老夫亦垂垂老矣,理該讓賢。想當今天下,正是多事之秋,盟主之任,若得一少年英雄擔當,最為適當。這位李逸兄弟,去年五月曾調停了玉龍山與飛虎寨的糾紛,今年正月,又曾打敗了大內的兩個高手,將赤石崗的穆寨主救出來,這兩件事情,在座朋友,想必有所知聞。何況我們這位李賢弟熟讀兵書,胸懷壯志,正好率領江湖豪傑,做一番動地驚天的事業。俗語云:有德不在年高,無謀枉活百歲。李賢弟文武兼資,德才俱備,老夫之意,便是想推舉他出任盟主。」

  穀神翁這番話說完,登時人聲如沸,龍三先生那一伙人自是歡呼鼓掌,力竭聲嘶,竭誠推戴;其他的人都在紛紛議論,雖然礙於穀神翁的面子,不敢大聲反對,但卻顯然是不服這個初出道的少年。

  穀神翁道:「各位有話請說。」河南衛城的孟莊主孟秋元站出來說道:「盟主之任,非同小可,慢慢商議不遲。這位李兄弟既然來參加英雄大會,有許多人還未認識他,老夫亦是其中之一。敢請這位李兄弟抖露一手絕技,讓大家開開眼界。」初來參加英雄大會之人,除非是早已成名,眾皆欽服的英雄,否則都要經與會之人,出題相試,及格方可參加。孟秋元請李逸自獻技藝,已是對穀神翁賣了面子,龍三這一伙人雖然暗暗嘀咕,卻也無話可說。

  穀神翁道:「老弟,你就隨便露兩手吧。」李逸微微一笑,說道:「小可德薄才鮮,謬承谷老前輩推許,慚愧之極!盟主之位,那是絕不敢當。但既是長者有命,小可也正好趁此機會,向各位請教。只怕這粗淺的功夫,難入方家法眼。」說罷一彎腰在地上拔起了一叢茅草,雙指剪頭剪尾,剪成了五寸來長的一束草枝。眾人心道:「這算什麼?」雙指剪草,指勁雖然不弱,但在群豪眼中,卻確實算不了什麼。

  但見李逸微微一笑,昂首向天,眾人隨著一望,有人笑道:「這位小兄弟未見過佛燈麼?」「就是這一手絕技了麼?還是等賞過佛燈之後再行獻技?」原來「佛燈」乃是峨嵋山上特有的勝景,峨嵋山富於磷磺,幻成「鬼火」,美其名而曰「佛燈」,佛燈出現在晚間,初起時恍若一小點流星,流入滿布雲霧的山谷,忽明忽滅,閃爍不定。霎時間接二連三出來,由數十數百以至於明燈萬盞,山谷中變成滿天星斗,端的是別處罕見的奇觀。

  這時正有著百數十盞「佛燈」向草坪飄來,要知磷火有毒,給它沾上,雖無大害,亦是麻煩,故此在峨嵋山,習俗相傳,碰到「佛燈」出現,須得遠遠避開,只可遠觀,不能近賞,說是「敬佛」,實是自防。但群雄正在聚會,若是避開,哪裡再找這樣一片天然的草坪,而且亦大煞風景!

  李逸昂首向天,微微一笑,說道:「奇景雖然難遇,還以送走為妙!」把手一揚,將那一束茅草射出,草枝如箭,竟然帶著颯颯的風聲,霎眼之間,那百數十盞「佛燈」化成了無數一縷縷磷火,細若遊絲,隨風飄散。

  登時喝彩之聲四起,不但是龍三先生那一伙人,那幾個覬覦盟主之位的亦都暗暗心服。要知「佛燈」閃爍不定,難於取准,用暗器射中「佛燈」已不容易,用輕柔的草枝射出十數丈外更是艱難,同時射中這麼多「佛燈」,那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穀神翁贊道:「好一手摘葉飛花的功夫!待老夫也來助你一臂之力。」大袖一揚,呼呼風起,登時把滿空流散的縷縷磷火,吹得乾乾淨淨。穀神翁以通臂拳、金剛掌、躡雲劍三般絕技,威震江湖,這一手飛袖揚風的功夫,實即暗含金剛掌力,上官婉兒看了,亦自心驚,想道:「怪不得他做了十年的盟主!」

  穀神翁哈哈大笑,對群豪說道:「憑李賢弟這手功夫,我推舉他做繼任的盟主,想來不致於給諸位說我徇私了吧?」孟秋元首先叫道:「谷盟主法眼無差,對這位少年英雄,老夫亦是心服口服!」登時歡聲雷動,這回已不止是龍三早約定的那一伙人,十之八九,都表示了願推戴李逸作為盟主。

  料不到掌聲未息,卻有一個壯漢跳了起來,聲若洪鐘,震動全場,他說的是:「李兄弟這手暗器功夫,果然稱得上是震世駭俗的絕技,但請恕小弟冒昧,我還想領教一下他拳腳上的功夫。」說話的是山東飲馬川的寨主雄巨鼎,當真是名如其人,鐵塔般的身軀,在草坪中一站,威風凜凜,確似巨無霸一般。有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人叢中笑道:「對呀,要做盟主,總不能唱獨腳戲呀,有人湊湊熱鬧也好。」聽這話的口氣,他對雄巨鼎固然輕視,對李逸亦不心服,甚至對穀神翁的安排亦有微辭。穀神翁睜眼一瞧,卻找不到發話之人,怔了一怔勉強笑道:「這位朋友說得對,英雄會上,原應彼此切磋。李賢侄,你就和雄寨主印證一下武功,雄寨主綽號賽元霸,外家功夫登峰造極,你們好好比劃。」穀神翁對雄巨鼎可不敢輕視,故意用說話點醒李逸,叫他小心在意。說話之間,只見雄巨鼎縱身一躍,跳到了一塊大石頭上。

  上官婉兒方自奇怪:「這大個子既說要比拳腳功夫,在大草坪上不正好比試麼?」只聽得雄巨鼎高聲說道:「請你上這石台。」李逸微笑道:「謹依尊命。」並不見他縱躍作勢,只是腳步一抬,身子便輕飄飄地上了石台。這正是「凌空步」的上乘輕功,上官婉兒也自愧不如。群豪中不乏識貨之人,更是大聲喝彩。

  雄巨鼎卻是絲毫不以為意,李逸身材也不算矮細,但在石上一站,卻足足比他矮了一個頭,雄巨鼎俯頭說道:「咱們就在這塊石上比拳,誰若被打下石台,便是輸了,你依得麼?」群豪暗暗好笑。李逸心道:「想不到笨人也有笨主意,嘿,嘿,我正好趁此將他收服。」要知道這塊石台不過數尺見方,若照雄巨鼎所說的打法,任是多好輕功,也難施展,拳拳到肉,豈非力氣大的占盡便宜?

  雄巨鼎見李逸默不作聲,哈哈笑道:「怎麼?我這裡早備下了駁筋接骨的妙藥,不用害怕!」言下之意,李逸若是中拳,定將傷筋斷骨無疑。李逸搖了搖頭,微微笑道:「這樣蠻打,有何意思?」雄巨鼎叫道:「這才是較量真實的功夫,如何算是蠻打?」李逸道:「較量真實的功夫,也不用你一拳我一腳的蠻打呀。」龍三這一伙人轟然稱是,雄巨鼎漲紅了臉,道:「依你如何?」李逸道:「我讓你先打三拳,我不還手,你若能把我打下石台,我便認輸,豈不更為乾脆?」雄巨鼎笑道:「原來你是想與我玩借三還五的把戲,好,我不願占你的便宜,讓你先打吧。」所謂「借三還五」便是先讓對方打三拳,然後還打五拳,雄巨鼎自恃銅皮鐵骨,樂意讓對方先打,哪知李逸又微笑道:「我初來是客,客不僭主,當然讓你先打,而且也不必你還!」

  群豪只以為李逸是想邀他下草坪比試,哪知他卻提議如此打法,均不禁大吃一驚,雄巨鼎也怔在石上,不好意思出拳。李逸笑道:「放心打吧,反正你已準備了跌打妙藥,怕些什麼?」這說話的意思,可以解釋作雄巨鼎怕李逸受傷,也可以解釋作雄巨鼎怕自己受傷,當然以後者的意思更為明顯。雄巨鼎勃然大怒,道:「我若三拳不能將你打下石台,我給你磕頭!」「磕頭」兩個字剛剛說出,立即提起缽大的拳頭,「砰」的一拳打出。李逸肩頭微閃,接了他的一拳,雄巨鼎但覺他的肩頭,好像塗了油脂一樣,滑不留手,拳頭在他的肩上滑過一旁,毫不受力,原來是李逸施展上乘的卸勁功夫,將他的猛力竟是輕描淡寫般地化解開了。雄巨鼎呆了一呆,道:「你閃得好!」看來仍未心服,李逸笑道:「你再打吧,我讓你再結結實實的打一拳。」話未說完,雄巨鼎冷不防的一拳打出,「蓬」的一聲,正中李逸胸膛!

  但聽得一聲大叫,驚心動魄,不少人以為是李逸受了重傷,定睛看時,卻見雄巨鼎捧著拳頭,在石台的邊緣呆呆發楞。

  原來李逸試了他的一拳,自恃還可以抵擋得住,看準他第二拳的來勢,將全身氣力都運到胸口,接他一拳,這一來等於雙方各以功力硬拼,打擊之力愈重,反擊之力亦愈大,雄巨鼎一拳打下,如觸鋼板,怎不痛得他叫出聲來?

  李逸硬接了這一拳,胸口也覺隱隱作痛,心中亦自駭然,想道:「穀神翁說他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極,果然不錯,幸我沒有受到內傷。」當下運氣一轉,放鬆肌肉,微笑說道:「賽元霸名不虛傳,神力驚人,小弟佩服!還有一拳,打是不打?」李逸見他豪爽戇直,頗為歡喜,故此想給個機會,讓他下台,這說話實是一番好意。不料雄巨鼎正在又羞又怒,聽了這話,卻當作是李逸調侃他,大聲喝道:「為何不打?」左拳疾發,用了全身氣力,「蓬」的一聲,打中了李逸的小腹。

  但覺中拳之處,其軟如棉,雄巨鼎這一驚非同小可,拳頭一挺,竟似陷入棉花堆里,勁力全消,非但此也,李逸的小腹還隱隱似有一股吸力,將他的拳頭吸住,連拔也拔不出來。李逸笑道:「雄兄恕罪!」肚皮一挺,登時把雄巨鼎拋下石台!

  群豪喝彩聲中,只見雄巨鼎一個翻身,立刻便向李逸磕頭,叫道:「俺雄巨鼎這番服了!」李逸急忙躍下石台,將他扶起,說道:「雄兄一時之失,非戰之罪,如此多禮,小弟萬不敢當!」雄巨鼎道:「俺有言在先,三拳打你不倒,俺便給你磕頭。如今非但打你不倒,反而給你打倒,理該磕兩個響頭才是。」說得群雄哈哈大笑,李逸也笑道:「其實你若照我肋骨再打一拳,我絕不能硬接。」

  譁笑之聲稍止,只聽得剛才那個陰惻惻的聲音又笑道:「打人的變了挨打的,好拳法,好內功!讓俺也來湊湊熱鬧,給新盟主捧場捧場。」人叢中走出一個中年文士,手持摺扇,一搖三擺,酸溜溜的甚是滑稽。穀神翁一見,心頭一凜:「怎的想不起是他!」急忙向李逸說道:「這位是——」那中年文士卻截著穀神翁的話頭自行介紹道,「小可賤名,焉足掛齒。青州東方白特來領教新盟主的高招。」

  原來這個東方白綽號閻王扇,鐵扇打穴的功夫並世無雙,而且詭計多端,江湖上人見人怕,自穀神翁在十年前以通臂拳、躡雲劍、金剛掌三絕技打敗群雄,奪了盟主之位後,他就消聲匿跡,有人說是他自知敵不過穀神翁,但又想奪盟主之位,故此覓地隱居,準備以十年的功夫,苦練絕技,然後再出來爭霸的。

  李逸一點也不知道東方白的來歷,見他陰陽怪氣的樣子,覺得有點討厭,便道:「新盟主的稱呼絕不敢當,小弟此來,不過是想向天下英雄討教罷了。」東方白睞著三角眼笑道:「閣下太過客氣,今番之會,盟主之位,非你莫屬。我給你捧捧場,還請高抬貴手!」李逸見他彬彬有禮,雖是討厭,亦不敢傲慢,當下抱拳立掌,作了個向對方禮讓的「起手式」,說道:「承蒙指教,便請賜招。」穀神翁見李逸並不拔劍,吃了一驚,欲要提醒,又恐太著痕跡,心中暗暗叫苦。

  東方白道聲:「有僭」,鐵扇一指,疾如星火般的立奔李逸「將門穴」點來,李逸微微一凜:「來得好快!」急忙使個「盤龍繞步」,在間不容髮之際,堪堪避過,東方白贊了一個「好」字,緊貼著李逸的身形,一個盤旋,鐵扇子疾點李逸小腿的「環跳穴」,李逸早有防備,霍地反手一抓,以「小擒拿手」的「封關」手法,三指疾扣東方白手腕的脈門,這一招連閃帶攻,確是凌厲無比。

  哪知就在李逸的三指即將扣下之際,東方白摺扇一開,李逸但覺眼前閃閃發光,原來他這把扇子有點特別,扇骨敢情都是精鋼打的,很像磨利的刀片,李逸若然扣下,手指必定要被他削斷無疑!

  好個李逸,變招機警之極,見他摺扇一開,立刻縮指化掌,身移步換,一跳跳過旁邊,立刻用「斬龍手」,橫掌如刀,斬他臂彎,左手一抬,駢指如戟,又點他雙目,東方白一聲長嘯,扇子迎風一撥,李逸眼神給他一引,兩招都走了個空。東方白出手亦是快極,扇子倏張即合,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傾刻之間,連襲李逸十三處命門要穴。

  李逸這才吃了一驚,心道:「看他不出,果然是有點功夫!」只得抖擻精神,掌劈指戳,帶攻帶守,一口氣接了東方白二三十招,這才漸漸扭轉劣勢,打成平手。

  可是李逸終是吃了沒有兵器的虧,東方白那把扇子,招數古怪異常,合起來時,當作判官筆用,張開之後,又可當作五行劍使,虛虛實實,變化莫測,李逸只好加強掌力,以最剛猛的伏魔掌連環七十二式,以攻為守,迫得東方白不敢欺身直進,如此一來,表面上雖然是李逸占了攻勢,但氣力消耗過甚,處處顧忌,危機隱伏,而東方白卻好整以暇,時不時的覓隙進攻。穀神翁起初是暗暗搖頭,但看了一會,卻放了心。只苦了上官婉兒,暗暗為李逸捏一把汗。

  上官婉兒和龍三這夥人都看不出來,李逸卻已似有所覺,暗暗奇怪:有好幾次東方白都似乎只是點到即止,並未使出殺手辣招。雖然他若使出殺手,必須欺身進招,那就可能被自己掌力所傷,但權衡利害,以他的功力,即算被自己打了一掌,亦無大礙,而自己若被他點中要穴,則非當場栽倒不可,所以照這情形看來,還是他故意留情。不過這兩人都是一等一的功夫,起落進退,飄忽如風,一招一式俱是驚險非常,群雄看得目眩神搖,驚心動魄,除了穀神翁等有限幾人,其他的哪看得出箇中奧妙。

  激戰中李逸一招「神龍擺尾」,反手一掌,東方白趁勢向下一撲身,隨即一個盤旋,鐵扇橫敲,撞擊李逸小腿的「環跳穴」和「神封穴」,李逸要化解這招,只有橫掌如刀,向下疾削,同時用左手抓他手腕,這樣東方白若不立即縮手變招,輕則扇子被奪,重則腕骨折碎。

  李逸的本意不過想逼他縮手變招而已,哪知一掌劈下,東方白鐵扇斜指,李逸左手一抓之下,竟然把東方白賴以成名的折骨鐵扇抓到手中。李逸大出意外,呆了一呆,只聽得東方白在身旁輕輕說道:「請鑒微意,願效驅馳!」聲音之細,只有李逸一人可以勉強聽出。李逸一片茫然,東方白不待他說話,立即斜躍三步,作勢穩住身形,拱手說道:「李公子神技驚人,東方白心服口服!」他們這幾招迅如電光石火,即在行家眼裡,也都是極上乘的功夫。群雄看得眼花繚亂,一到看清楚了東方白的摺扇被奪,不禁轟然喝彩。

  原來東方白本意是要來爭奪盟主的,到場之後,一瞧這風色不對,他雖然不是龍三這一伙人,卻瞧出了他們布置的痕跡,起初頗為憤怒,所以出言冷誚,後來探悉了李逸的身份,立即改變主意,故意讓招,但在讓招之前,仍然使出渾身本領,好叫李逸知道他的真功夫。

  李逸何等聰明,聽了他那兩句話,體會出他的意思,心中嘆道:「原來他是為了我王孫的身份,希望我將來能重用他,讓他取得功名富貴而已。看來在這個『英雄會』上,真正稱得上是『英雄』的,那是少之又少!」頗為後悔剛才沒有拔劍,以至領了他這個人情。但轉念一想,最緊要的是推翻武則天,牛鬼蛇神,不妨一概利用。如此一想,雖然心裡還是討厭東方白,面上神色卻是絲毫不露,當下把摺扇還給了東方白,眼光中示意對他感謝。

  東方白退下之後,又有兩個道士出來,背負長劍,態度雍容,緩緩出場,朗聲說道:「尉遲先生以劍法冠絕武林,李公子是他得意傳人,貧道敬請李公子指教劍術!」

  這兩人是洛陽白馬觀的觀主和他的師弟,師兄道號黃鶴,師弟道號青松,兩人酷嗜劍術,碰到會使劍的名家,他們不計較班輩的高低,總是要想盡辦法找個機會來交手一下。他們之所以參加英雄大會,也不是想爭奪盟主,而是想來看看,看有什麼新進的劍術好手。與會諸人,人人都知道他們有這個怪脾氣。

  李逸一見是他們兩位,急忙拱手說道:「晚輩不敢!」黃鶴道人說道:「學無前後,達者為師,這有什麼不敢的?武學之道,心須切磋琢磨,才能有所進益,這道理你師父沒有和你說過麼?」李逸只得答道:「說是說過的。」黃鶴笑道:「那你還有什麼顧忌?咱們老道還不怕輸,難道你這個小伙子倒怕丟臉不成?」李逸聽他這麼一說,想道:「若再謙辭,那倒顯得自己氣量小了。」只好抱劍笑道:「觀主哪裡話來?晚輩敗在觀主手下,敗也敗得光榮。」黃鶴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小伙子倒真會捧人。實在告訴你,我們兩師兄弟練了一套劍術,一攻一守,共有八八六十四個招式,可不知成是不成?本想找你的師父講究一下的,可是你的師父行蹤無定,我又沒工夫到處找他,因此只好到這個會上來充一充英雄,碰上了你,那真是最好不過,省得我多跑許多地方了。好吧,時候不早,你趕快進招吧!」

  李逸拔劍出鞘,寒光耀目,青松道人贊道:「好一把寶劍。你師父肯把他的隨身寶劍交付給你,那你的劍術定有可觀,不必謙虛了。」李逸道:「家師的劍術,晚輩還未學到一成,請兩位老前輩不要見笑。」話完之後,橫劍當胸,抱元守一,亮開了「起手劍」的招式。穀神翁心中叫苦,暗暗罵道:「這兩個牛鼻子真不通氣,你們要找他比試也不必在這個會上呀!你們不想當盟主,我可想扶助李逸當上盟主,這麼一來,我的計劃都給你們打破了。」要知黃鶴道人的劍術,名氣僅僅在尉遲炯與他之下,何況還加上他的師弟。穀神翁雖然知道李逸已曾得他師父的真傳,還是不免為他擔心,可是自己又不好下場攔阻。

  黃鶴道人笑道:「不必客氣呀,怎麼還不進招?」李逸道:「晚輩不敢有僭。」黃鶴眉頭一皺,道:「你師父那樣灑脫的人,偏偏你卻要講究這些武林的臭規矩。好吧,接招!」長劍一抖,劍光起處,刷的便奔李逸的「肩井穴」刺來,這一招虛中套實,實中套虛,刺穴削臂,藏有極厲害的後著,端的厲害。李逸兀立如山,凝眸注視他的劍尖,容他劍尖離身不到五寸之際,倏地把劍一搖,其疾如電,一招「金鵬展翅」,竟與黃鶴道人對搶攻勢,反削他的手腕。

  李逸這一招使得老練非常,拿捏時候,恰到好處,場中有好幾位使劍的大名家,都暗暗點頭。按照劍學的常理,黃鶴道人非撤劍回防不可,哪料他反而踏上一步,身形不變,劍鋒直向李逸手腕削下。但聽得「當」的一聲,火花四濺,原來李逸這一招辛辣的搶攻,卻給青松道人格開,眼看李逸若不棄劍而逃,手腕就非給黃鶴道人斬斷不可。

  穀神翁剛道要糟,陡然間忽見李逸倒轉劍柄,往上一擋,他本來是橫握劍柄的,這時在瞬息之間已改變了握劍的姿勢,只用拇指食指,鉗住劍柄反面的鐵環,如此持劍,極難運力,天下各家各派劍法之中,也從無如此怪招,但黃鶴道人那一劍竟然給他擋開,劍鋒只差少許便要削斷他的手指。穀神翁吁了口氣,心道:「尉遲炯所得的劍法果然還在我的躡雲劍法之上。」

  李逸用了一記怪招,身形疾即退出一丈開外,心中暗叫:「好險!」想道:「我怎的如此糊塗?黃鶴道人早已說明,他們這套劍法乃是一攻一守,我豈可與他對攻?」

  黃鶴道人叫道:「這一招不俗,再來,再來!」與青松道人布成犄角之勢,運劍如風,再向李逸展開攻勢,劍起處,「玉女投梭」,「金雞奪粟」,一招兩式,截腕斬肋,劍勢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

  李逸吞胸凹腹,滑步挪身,在間不容髮之際,連避數招,忽地一聲長嘯,青鋒三尺,疾起而迎,刷的一劍,直刺黃鶴道人咽喉。黃鶴道人大為奇怪:「怎的他還敢與我對攻?」他知道不論李逸的攻勢如何猛烈,師弟一定可以給自己擋開,因此他毫無顧忌,那一招「李廣射石」,仍然是原式不變,疾刺出去。忽覺一劍刺空,只見李逸已是避開了他的狠攻,劍尖反指他的師弟。

  李逸運劍如風,端的有如鷹翔隼刺。他這一下突然變招,只殺得青松道人手忙腳亂。原來李逸看破了是黃鶴主攻,青松主守之後,他也隨機應變,對青松攻擊,而對黃鶴防守。

  黃鶴道人笑道:「好聰明的小伙子!」疾使一招「橫雲斷峰」,替青松道人騰出手來進攻,這一來便變成了青松主攻,黃鶴主守。李逸何等機靈,一見對方變位易勢,劍招也立即隨之而變,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閃過了青松道人,卻來攻擊黃鶴道人。登時把他們預定的攻守計劃打亂,迫得他們不斷地互易攻守之勢。雙方出劍都是輕靈快捷之極,李逸雖然還沒有占得便宜,可是已變成了三人混戰之局,黃鶴青松也做不成合圍之勢,只好各自為戰,那一套劍法的威力,竟是無從施展!

  場中劍光揮霍,劍氣縱橫,斗到疾處,但見白刃耀眼,無數人影在草坪上旋轉飛舞,已分不出誰是李逸,誰是黃鶴,誰是青松,雖然只是三柄劍相鬥,卻有如千百個武士在交戰一般,群雄都吸了一口涼氣,自嘆不如,那個剛剛和李逸交過手的東方白亦自暗暗心服:「要是他剛才亮出寶劍,我這把鐵扇子只怕當真不是他的對手!」

  上官婉兒躲在石筍縫中,也是看得心驚膽戰,她的武功雖然與在場諸人相去甚遠,但她的師父長孫均量乃是劍術名家,她久受薰陶,卻看得出李逸雖然暫時抵擋得住,但卻是一半憑仗寶劍的威力,一半是靠了他的聰

  明機智,這才能化險為夷。真正的優勢,還是在黃鶴青松這一方。

  雙方正自斗到極度緊張之際,忽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震得各人的耳鼓嗡嗡作響,陡然間忽見黃鶴青松雙雙跳出圈子,黃鶴道人哈哈大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這話真真不錯!我們所創的劍法,八八六十四招都已使完,還贏不了你一招半式,貧道好生佩服,這場劍也不必再比啦!」李逸抱劍還禮道:「兩位老前輩這次不惜指點,晚輩得益不淺!」

  穀神翁捏了一把冷汗,這時才放下了心,哈哈一笑,走出場心,攜著李逸的手說道:「各位都看見了,這位李公子的武功,就連白馬觀主都讚不絕口,可不是老夫故意為他誇張延譽吧!另外一事,諸位或許尚有所不知,我們這位李公子乃是高祖皇帝(李淵)的曾孫,太宗皇帝(李世民)的侄孫,當今天下紛擾,咱們豈可甘心埋沒於草莽之間?難得有李公子這樣的王孫貴胄,咱們正好跟隨他做一番事業!」此話一出,已經知道的固然是鼓掌如雷,未曾知道的則各各反應不同,也有一大半人隨著鼓掌,同聲高呼,擁戴李逸做他們的盟主。

  李逸卻是有點不快,穀神翁本來和他約定,要待他奪得盟主之位後,才公布他的身份的,心中想道:「這樣一來,我這個盟主之位,豈不是要他們看在我是王孫的分上,這才讓給我的?」其實穀神翁的確也有這個意思,他知道場中還有幾個高手,不在東方白與黃鶴青松之下,若然他們也要爭奪這盟主寶座,只怕李逸應付不來。不過,座上群雄看了剛才那一場比劍,雖然尚有幾人覺得李逸的武功還未到一流絕頂的境界,但轉念一想,他年紀輕輕,便有了這樣造詣,即算讓他當上盟主,也不為過。

  穀神翁宣布了李逸的身份,果然沒有人再出來跟他爭奪,但四邊角落裡,卻同時有幾個聲音問道:「敢問李公子要率領咱們幹什麼事業?」

  穀神翁拈鬚笑道:「咱們今日之會,名為英雄大會,在座諸君,都是英雄,既是英雄,怎甘雌伏?千古以來,本都是男子稱雄,想不到如今卻是婦人君臨天下,不知諸位如何?我穀神翁第一個便不服氣!所以我說,是英雄的便該戮力同心,助李公子一臂之力,將當朝的女帝推翻,為普天下的男兒揚眉吐氣!」穀神翁熟悉草澤英豪的心理,故意把國家大事用輕鬆的口吻出之,果然比一番「義正辭嚴」的說話,更受到熱烈歡迎。

  但聽得在譁笑聲中,群雄紛紛說道:「老盟主說得是,咱們男子漢大大夫豈能向一個婦人低首稱臣!」「對呵,皇帝姓李姓張,都無所謂,總不能讓一個女人做皇帝來管咱們!」「好呀,李公子以王孫身份,振臂一呼,天下必然響應,咱們個個都是中興的功臣!」「俺雄巨鼎第一個擁護新盟,一輩子願跟李公子牽馬隨鐙!」

  喧鬧中卻有人冷冷說道:「我素性閒散,但求酒醉飯飽,得以徜徉雲水之間,於願已足,誰做皇帝,與我無關!」說話的是太湖隱俠陽鏡明。又有人道:「原來李公子要乾的是這番事業。老夫老矣,不敢指望做什麼中興功臣,老夫告退!」這人是青城山的朱冠吾,接著又有幾個人都表示了同樣的意見,這些人都是武林中有身份的正派人物,穀神翁極為不滿,卻也不敢正面指斥他們,只好勉強笑道:「人各有志,想退出的聽其自便,願跟隨新盟主的站出來!」

  山東飲馬川的楊寨主高聲說道:「武則天這個女魔王做了皇帝,咱們的日子越過越難,哼,就算她是個男人,我也要反對他!」武則天執政之後,對各處綠林人物,一面招撫,一面圍剿,恩威並施,雙管齊下。以前做強盜的多半是為了生活困難,武則天執政,雷厲風行的執行「均田制度」,強盜受了招撫之後,都有一份田種。這樣一來,綠林的勢力大減,剩下的一班不願種田,仍然要打家劫舍的強盜,日子確實是越過越難。楊寨主這番說話登時煽動了在場的黑道人物,眾人轟然稱是。還有一班想跟李逸獵取功名富貴的,也隨聲附和,大罵武則天。結果這次參加英雄會的,除了十多個人退出之外,其他的都站了出來,同聲推戴,擁護李逸。

  李逸心頭卻是百感交集,正想說話,忽聽得一串脆若銀鈴的笑聲,從山頭上飄下來,抬頭一看,只見在漫天磷火之中,一個白衣少女,從對面的山坡上飄然而降,雙袖飛揚,磷火流散,端的似玉虛仙子,在群星間御風而行,佳人奇景,並成雙絕!霎時間全場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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