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年終
2024-05-21 10:43:48
作者: 西木子
十一月末,年氏猝死大殿,轉至下月,不到幾日,各方參奏年羹堯的摺子紛紛上表;同時,議政大臣也向胤禛提交審判結果,給年開列九十二款大罪,請求立正典刑。但胤禛念及年羹堯功勳卓著、有功於社稷,遂特賜其獄中自裁。
就在叱吒一時的年大將軍身敗名裂自裁於牢獄期間,慧珠的腳傷也好了全,對晉封那日發生的事隻字不提,並極為平靜的以附後之名重掌圓明園宮務,以及親力親為的主持了年氏的喪葬禮。至於胤禛,他是明白晉封大典那日,慧珠心裡生了膈應,也不計較她的冷淡相對,只道過了時節最忙的日子再去找她,便是時過境遷,必是相安無事。
這般,在二人刻意的冷淡下,圓明園也呈現了低氣壓,一直至過了臘八,才漸有了年節的喜氣。
常言:「長至日值授新衣,往來慶賀玩賭博。」十一月最末一日,洋洋灑灑的下起大雪,慧珠開始著手備制新衣,忙碌兩三日,交代好了一應事宜,也得了些空閒,便邀了耿氏與一些交好的命婦玩些葉子戲、骨牌、樗蒲等娛樂,既消磨些時間,也便宜了聚著鬧騰嬉戲。
這日夜雪初霽,難得放晴,兆佳氏、富察氏二人相約遞了牌子入園請安,慧珠見外面雪停卻風大,索性找了耿氏過來湊夠四人,聚在一起玩骨牌。
正房內堂里,素心已張羅著擺設整齊,一張紫檀木卷草紋展腿方桌設於中間,四面各放一把紫檀木鏤雕龍紋扶手大椅,每一椅上搭了翻毛褥子,椅下又各放了鎏金琺瑯腳爐,並每兩把椅間再各置一張紫檀木雙層幾,在几上擺滿了瓜果點心等零嘴。
四人坐定,耿氏笑問道:「今日誰做莊?」兆佳氏、富察氏兩目相睃,撲哧笑道:「胳膊擰不過大腿,當然是貴妃娘娘的莊家。」慧珠佯怒道:「欺負本宮是新手,你們三人又想讓本宮輸個十幾貫錢,這可不成!」話是如此,但三人卻不敢超次,往往故意放水,慧珠自是輸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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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佳氏自思片刻,挑眼輕笑道:「今北風颳的冷颼颼,不如換個暖和身子的玩法,老是讓娘娘輸了錢,臣妾們可是擔當不起。」眾人眼睛一亮,來了興致道:「怎個說?」兆佳氏道:「仍是老規矩,只是輸的人不用出錢,飲薄酒一杯即可。」
三人遲疑,富察氏猶豫道:「這是在宮裡,若是飲醉了……」兆佳氏大不在乎道:「今都十九了,離年節也沒幾日,小聚飲酒,宮裡是准了的。再說咱們飲的是果酒,不易醉人。」三人一聽,琢磨著果酒燙熱了再飲,勁也不大,遂點頭同意。
素心從旁提議道:「桂花陳酒,酒味芳香醇厚、微酸略甜,奴婢去取了它可好?」富察氏驚詫道:「桂花陳酒可是萬歲爺的御用飲酒!」慧珠斂了笑意,淡淡的道:「因年節,本宮這也有些,飲它便是。」富察氏看了慧珠神色,心裡暗惱魯莽,故只笑笑不提。
不多時,取來四隻清宮所用的六面水晶杯,素心往內各到一杯滿起,四人開始玩牌。玩了近兩個時辰,慧珠仰頭飲下一杯,晃著手裡的空杯,搖頭道:「小牌九是每人兩張牌,勝負立現,本宮已連飲四杯了。等會弘曆兄弟過來,若是看見本宮醉了,可是不好。」話落,素心貼心的取了茶水遞與慧珠解酒。
耿氏將面前的四張牌兩兩相搭,無奈道:「說起兄弟兩人,臣妾就氣的直跺腳。弘晝就小四阿哥半歲,卻沒半點比得上四阿哥,整天除了打架惹惱先生,就沒幹過正事。」說罷,猶自不夠,又是搖頭又是嘆氣。
眾人掩嘴輕笑,慧珠想起弘晝胡天胡、沒個章法的樣子,倒真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子,不由暗自搖頭,隨即腦海里浮現一句話,立時推知弘晝的性子是胤禛有意放縱,心裡又起不快。
富察氏一直想補了方才的失言,這會見慧珠面有暗色,忙岔開話道:「裕嬪娘娘快是莫憂心,哪家兒郎玩心不重,等娶了正妻後,都是收了性子。到時候等萬歲爺給五阿哥指門親事,嫡福晉、側福晉一起迎了,還會擔心據住性子。」慧珠不喜富察氏後半句話,不經意地皺了皺眉。
正說之間,只聽外面一陣腳步響,隨即一個帶著幾分奶氣的男音笑道:「富察夫人這話不當的,本阿哥就是迎了福晉,她們也別想管住我。」一聽,眾人知是來人,齊齊轉首看去,一名容貌普通的少年郎進入眼帘,他頭戴貂毛冠帽,穿一件石青色起花八團袍子,外罩寶藍色團花馬褂,仰頭闊步的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弘曆、傅恆二人。
耿氏停下手中的牌,恨道:「年一過虛歲也十五,就該是成婚的年紀,還再這胡言亂語。」弘晝滿不在乎,道:「才不要娶了妻,幸虧這次直隸水患取消了選秀,要不然真娶了妻,准把她們丟在一邊。」說著,得意地笑起:「下次選秀又要等三年,額娘的算盤是打不上了。」耿氏聽了這話,直氣的牙痒痒。
慧珠瞪了一眼,嗔怪道:「看把你額娘氣的,還不快陪過來陪個不是。」弘晝也是機靈,不敢真惹怒了耿氏,忙拱手作揖。慧珠見了,又拉過耿氏的手實心勸道:「你也彆氣,其實等孩子大些成親也是不錯的。再說,也就晚個兩年多,不愁選不中合適的。」
耿氏斂了怒意,順著慧珠的話說了,心下卻頗不以為然,這皇子十五成親是慣例,且也只有成了親才能由宗人府請封貝子,從而進差。今年沒得婚指,爾後一推就是三年,晚了整整三年入朝,期間的差距是大了。又轉念一想,今年初弘曆已經進了差,更傳出胤禛有意給他指婚,如此一來,慧珠自是不用如她一般焦急,這風涼話說起來也頭頭是道了!
心思每轉愈下,耿氏不覺失了玩牌的興致,又見弘晝倒在一旁炕几上嘻嘻哈哈的樣子,再一比較站在慧珠身後的弘曆,兀自生了一肚子悶氣,竟忘了放水一事,手上牌對搭一翻開,卻是大了慧珠一點,這局又勝。
「哎喲」慧珠撫掌一拍,回首橫了弘曆一眼,道:「去去去,還說給本宮帶了喜氣,你這一過來,本宮輸得還快些。」一語畢,極痛快的飲下杯。弘曆笑容不變,似變戲法的從身後拿出一本一寸厚度的藍皮書,欺身討好道:「《三言二拍》全集,文以話本類別,額娘保證喜歡。」
兆佳氏笑道:「四阿哥真孝順,曉是娘娘喜歡話本類的書籍,就專給您找來。」慧珠聽著受用,不禁與兆佳氏越發親近,正欲謙虛幾句,就聽弘晝抱怨道:「沒意思,四哥我們走吧,難得今日下學的早,你又把書給娘娘送來了。」說罷,見耿氏又沉了臉色,不由分說,一手拽了弘曆,一手拽了傅恆疾步出了屋。
耿氏氣得沒法,恨不得擰了弘晝的耳朵,抓住他一陣好說,卻礙於眾人在場,一時拉不下臉面,只得掩去心思,揚了笑臉繼續玩牌。
至過一個多時辰,時進申時正(下午4點),外面已有些暗沉。桌上三人估摸著時辰不早了,又見慧珠似有些朦朧醉意,便起身告辭。慧珠確實飲多了,身子乏沉,也不多作挽留,命了小然子送人離開,自起身回內室盥洗更衣。
許是起身急了,甫一站起,只覺頭昏眼花,忙把了小娟的手,也不說盥洗的事兒,逕往燒的暖烘烘的內室走去,待一下坐到薰香燃炕的榻上,慧珠醉意已來了七八分,勉強撐了些精神一邊動手解盤扣去外袍,一邊話語不清的揮退道:「退下,就這樣了……」話音未消,眼皮子沉的搭上,歪躺在榻上睡著了。
小娟看著好笑,心道三年陳釀的果酒再不醉人,也當不得水一樣的喝,醉人是自然的。後思量著室內暖如春天,倒不會凍著,於是她也就由著慧珠這般睡下,再拿一條褥子給著搭蓋上,自輕手輕腳的掩簾退下。
不知睡了多久,慧珠迷迷糊糊間覺得身上有些寒意,下意識的去找褥子,但在榻上摸索了半陣子依舊未果,只好虛睜起了眼晴去看,隱隱約約的似瞧見一抹藏青色的高大身影站在榻前。
高大身影?慧珠當下酒醒了幾分,搖搖頭穩了穩心神,再定睛一看,已看清來人,是頭戴朱緯結頂,不加梁冠帽,身著藏青色繡九龍紋樣常服的胤禛。而他此時腳下正踩著一條褥子,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肆無忌憚的視線在她身上梭巡,慧珠略覺不自在,不禁咽了咽唾液,便反射性的伸手扯住了衣襟,問道:「皇上怎麼來了?」說完,無不失驚,猶感聲音軟綿綿的厲害,忙清了清嗓子,敷衍道:「臣妾衣裳不整,還請皇上暫且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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