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凋零(中)
2024-05-21 10:43:44
作者: 西木子
是她!細聽年氏低呢入耳,心中不覺百感交集,有意料之中的坦然,亦有不可置信的詫然。
一時間,慧珠是千般思緒在心頭,分不清心下所想,道不盡箇中滋味,只能任憑感覺支配,緩緩迴轉過身,走到與胤禛一簾之隔的屏風後,目中光華定定的傾凝於那道高大頎長的陰影上。
妒恨,深入骨髓的嫉妒,吃人噬骨的恨意,在年氏心底如燎原的星火,以不可抵擋之勢蔓延。如此,心裡更是大動,胸腔內血氣翻騰,一個壓止不住,一時又咳嗽上來,但此時年氏已不顧一身病弱,「呸」地一聲吐出一口混著唾沫的血水,抬頭死死的瞪著胤禛,恨忿問道:「皇上心裡的人,是鈕祜祿氏那個賤人?」聲音似從地獄深淵幽幽傳出,冷得膽寒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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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胤禛冷咦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著地上被嫉妒啃噬扭曲的年氏,不欲再與其糾纏,又餘光瞥見屏風後稍暗的黑影,幾不可查的微皺濃眉,故只一面撂話道:「年氏,聖意豈是你能揣度!朕奉勸你一句,安生待在翊坤宮做你的貴妃,給福惠留個體面。至於熹妃……」略停頓須臾,話鋒一轉,肅穆道:「是你一生望塵莫及的人,不是你可隨意辱罵!朕言盡於此,你好自為知。」話落,轉身欲走。
望塵莫及,一個她從心底瞧不上的人,居然是她縱然一生也望塵莫及的人。而這句話還是從她依附一生的良人口中道出,這讓她情何以堪?她不甘心!不甘心!
滔天的恨意紅了眼,一見胤禛欲以離開,年氏手腳並有攔住胤禛,憤然道:「鈕祜祿氏她哪一點比得上臣妾,要才無才,要貌無貌,家世更是上不了台面,憑什麼她是臣妾望塵莫及的人!臣妾不甘心,不甘心啊!她有什麼,不過就是生了一兒一女,女兒還是個殘疾……」
猶言未完,胤禛一腳踢開年氏,深邃的眸子剎那布滿陰霾,厭惡道:「你其心何毒,寶蓮致殘,少不得你從中作梗!當年寶蓮周歲,你個歹婦竟然狠毒如斯,欲以燙染朕唯一的女兒。」
說到此處,胤禛眼裡划過一絲愧疚,隨即面向地上病弱遊絲年氏,只覺她惺惺作態,再看便是面目可憎,遂鄙夷道:「你恃寵而驕,在王府里作威作福,又嫉妒成性,下毒手讓安貴人流產。如你一般內宅惡毒婦人,又豈能與熹妃相比!」
年氏臉上凝滿慌亂,猶不敢信瞪直雙目,唇齒發白道:「您知道……全部都知道,不可能……怎麼會知道呢?為什麼您又一直不提,您……」不等年氏說罷,胤禛厭煩的打斷道:「朕是看在你生有子嗣的份上,對你輕饒,你休要糾纏不休,越發惹人厭惡。」
厭惡!胤禛厭惡她!毫不掩飾的厭惡她!年氏一口氣提上不來,胸口一陣絞痛,身子再無力支撐,至喉間又咳出一口血水,她已癱倒在地上。
見年氏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胤禛並不驚慌,眼神依然冷漠的睨視著吁吁微喘的年氏,唯不經意間,似能在眼裡捕捉到一抹轉瞬即逝的精光。
於世人眼裡,年氏濃寵多年,及至貴妃。現在年氏仍居高位,不與年羹堯皇恩直接除掉,必遭詬病,若是她……念頭一閃,胤禛當即又道:「三年前,朕委屈熹妃與你同等分位。但三日後乃是熹妃的晉封大典,朕且留你三日在此,命你以貴妃之尊率眾妃給她朝賀。」
此言無疑是火上澆油!憶起下午兩人交鋒的情形,年氏恨意難忍,蔥白的十指狠狠的在地上劃至手心,如蛇信子陰毒的目光垂至地上,晃眼一瞥,竟在屏風底座下的縫隙驚見一雙藏青色緞繡竹蝶紋花盆底鞋——是鈕祜祿氏下午所穿的宮鞋!
年氏逐漸散了的眼神一凜,仿若迴光返照的將死之人一般,猛然乍起,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搏盡全身之力撞上四扇展開的屏風,大喝一聲:「鈕祜祿氏!」
「砰——」一聲巨響,屏風重擊落地。
「啊——」慧珠閃躲不及,屏風重壓腿上,瞬時痛呼出聲。
年氏順勢倒在屏風上面,見慧珠雙腿被屏風砸壓住,痛快地的大笑出聲。
胤禛驚怒的看著眼前一幕,簡直始料未及;又見慧珠面上無一絲血色,額間冷汗涔涔,皓齒死死咬住嘴唇以止雙腿疼痛,卻猶自不知,唇已是破皮,隱隱有血絲滲出,而她只能一味的發出疼痛的呻吟。
「賤婦!」胤禛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拽起年氏,大力推撂一旁。
重重摔至地上,年氏破碎的笑聲陡然止聲,隨即就感額頭上一片溫熱,她愣愣的摸了一把,看著手上鮮紅的血,她渾身一震,繼而心下一片淒涼,胤禛居然如此待她!
小祿子、小然子等人聽見室內巨響,二人忙推開門扉衝進室內,不由一怔。只見慧珠被屏風壓在地上,胤禛正一臉鐵青的抬著披風,而年氏卻髮髻散亂、衣裳不整的倒在腳踏下呆愣。
這是何種情況?二人對視一眼,心裡又是疑惑又是驚詫。
慧珠也是驚詫不止,她本欲離開,豈料年氏忽然大叫一聲,她聞聲止步,剛一回首看去,屏風便朝她眼前倒來。
「唔,輕點,好疼……」屏風一挪開腿上,疼痛立馬傳來,慧珠忍不住呻吟出聲。一聽痛呼,胤禛面上又是一沉,抬頭冷瞥了祿、然二人一眼,二人頓時打了個激靈,心裡後怕連連,忙不迭上前一人一邊接過屏風抬。
兩手得空,胤禛一個健步上前,單膝跪地扶起慧珠,語帶焦急道:「沒事的,朕先抱你起來,若是疼就叫出聲。」說著,一手繞在膝下,一手圈住後背,將慧珠打橫抱起,並怒聲喚道:「太醫進來。」
身體懸空的瞬間,左腳裸仿佛骨頭錯位一般,疼得慧珠死死摟住胤禛頸項,口裡發出嘶嘶的抽氣聲。胤禛聽的清楚,生怕再弄疼了慧珠,不由僵直的站在原地,陰鷙的視線牢牢鎖住她。
慧珠察覺了胤禛的異樣,稍稍忘記疼痛,納罕的抬頭,就見胤禛臉上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只是額頭如她一樣滲出冷汗,眼底似有隱藏著不易察覺的焦急。這個發現,讓她聯想起適才的對話,心裡有了一絲瞭然,眸里也染了一層暖意,忍住疼痛儘量語速平緩道:「皇上,不是很痛,臣妾還忍的住。」
胤禛沉默的點頭,目光在室內搜尋一遍,嫌棄的撇開六柱五檐滿金雕花大床,選擇了案桌南面的紫檀嵌螺鈿榻,徑直朝過走去,將慧珠輕放在榻上,又命太醫過來看診。
一時,太醫診治畢,朝胤禛稟道:「皇上請放心,娘娘傷勢不重。」言猶為了,胤禛冷冷插口道:「不重?會疼得面色慘白,一直哼哼唧唧的嚷疼!」太醫心裡一怵,腿上直達哆嗦,嚇的連忙匍匐跪地。
一聽這話,慧珠微泛蒼白的臉頰驀地一紅,不由暗暗的剜了一眼,卻見胤禛根本沒看她,只好輕咳一聲掩飾道:「太醫請起,本宮方才受醫治的時候,是有些疼,不過現在好多了。」說完,太醫仍未起身,慧珠撇撇嘴,伸手扯了扯胤禛的衣角。
胤禛隨口叫了太醫起身,又問道:「傷情如何?」太醫斟酌道:「娘娘左腳扭傷,其餘無甚大礙,養半月即可。」一邊說著,一邊悄悄覷眼瞧胤禛面色,又忙補充道:「三日後的晉封大典不會耽誤,依娘娘的情況能撐上個把時辰。」
胤禛面色稍霽,掃了眼几上擺鐘,發話道:「一更天正,時辰也不早了,朕送你回去,順便就在你那用膳。」說著,伸手欲抱起慧珠,卻又突然收手,對著侍立一旁的小祿子道:「抬輕便的轎輿過來,送熹妃回去。」
另一邊靠臥在床上的年氏,看著南榻處刺眼的一幕,恨意不止——原來她所引以為傲的一切,到頭來皆是一場空!如此想來,忽地她心裡奇蹟般的平靜了下來,卻至聽聞三日後的晉封大典一事,死寂一般的雙眼有些恍惚,隨之眼神複雜難言的望著胤禛,約片刻後,她垂下眼帘,出聲叫住要離開的眾人。
胤禛置若罔聞,年氏心下泛苦,嘴角卻掛起冷笑道:「皇上放心,臣妾不會傷害您的熹妃娘娘了!只是關於小格格和福惠的事,還請皇上留下來。」眼帘一掀,譏諷的睨了眼慧珠,道:「若是熹妃娘娘願意,也可以留下來,不用繼續聽牆角了。」
胤禛略一思索,依言摒退左右,吐出一字道:「說!」對她已無話可說了嗎?還是已厭惡她的不願多說一字?年氏咽下喉間的苦澀,開口道:「臣妾要尊榮,請皇上晉臣妾為皇貴妃。」
既然不能成為你心中的海棠貴妃,就讓她繼續享有寵冠後宮的虛名,成為世人眼中你最寵愛的妃子!
(汗,俺愧疚無言了,居然這麼晚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