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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降位

2024-05-21 10:43:41 作者: 西木子

  宮人得了吩咐,忙送年氏去了最近的院子就診。慧珠看太醫都守著,便趁著這個空當,留了小然子在一旁,又見外面天已暗下,忙命人撐杆掌了燈,就與小祿子去見胤禛。

  院外守衛的御前侍衛,知道慧珠是能隨意出入此地的,自是不敢攔截,直接放了人進去。慧珠也不耽擱,一路直行進內書房,徑直撩開簾帳,見胤禛反身對著正門,背手負立在琉璃窗柩前,舉目遠望。

  月余不見的筆直背影就在眼前,慧珠忽生想念,腳下稍重的步子不禁放慢,至輕移微步於殿中,方啟口說道:「臣妾回來了。」月下積壓的悶氣,在聽得此句後,早已消無蹤影,胤禛卻不願如此作罷,遂沉臉道:「熹妃,你好大的膽!不僅縷違朕意,回來多時,也不前來謝罪。」

  真怒假怒,慧珠依稀辨得明白,於是眼裡暖意不變,笑靨依舊,緩緩行至胤禛跟前,隔著半臂的距離停下,狡黠一笑後,俯首認錯道:「是臣妾任性了,仗著皇上對臣妾的寬容。」慧珠立時認了錯,胤禛心裡受用,倒不好再擺了臉色,故只哼了一聲道:「知道就好。」

  一聽這話,慧珠是憋了一肚子的笑,轉念間,卻又想起被年氏鬧得人仰馬翻的場景,心裡好似被澆了一盆冰水,再無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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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見了,因問道:「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等一會和弘曆、寶蓮一塊用了晚膳,讓太醫給你請個平安脈。」慧珠搖搖頭,小步地走到窗前,往外眺望,看著越發陰沉的天暮,沉默片刻,低低說道:「年妃欲自盡以求見皇上。」

  胤禛臉色倏變,狠狠地道:「年羹堯罪不可赦,年妃求見朕,不過是為她年家求情。朕豈會受了她自盡要挾!」語氣里的厭惡,讓慧珠心裡膽寒,曾經的年氏,胤禛也是百般寵愛,如今卻是棄若敝履,那對於她呢?慧珠哽噎在喉,實難問出口,於是只道年氏之事:「年妃暈厥了,臣妾不敢擾了聖駕,便讓宮人送去附近的院子救治。」

  胤禛淡淡的「哦」了一聲,方道:「她素愛矯揉造作,暈厥也是意料中的事。但也正好,派人送她回宮倒便宜了。」慧珠背向胤禛的面上顯出驚訝,未想胤禛居然認定年氏暈厥是手段,難怪反應如此冷淡,便又加了二字道:「年妃吐血暈厥。」

  胤禛良久無言,轉了幾番心思,沉吟道:「朕姑且一去。」小祿子提燈引路,胤禛、慧珠二人同行其後。

  此時已是晚間,夜幕低垂,慧珠隨著胤禛行步趕去,未及行近,已見整個院子裡燈火輝煌,宛若白晝一般。于丹墀侍立的宮人們,見了聖駕到忙下跪請安,胤禛看也沒看跪於一地的宮人,闊步行進內堂,問道:「情形如何?」

  堂內眾人忽見胤禛到來,嚇得雙膝一顫下跪伏地,無一人應言,胤禛深鎖濃眉,目光幽深地盯著老紅木雕「福祿壽喜」四座屏後隱隱綽綽的身影,沉聲重複道:「情形如何?」眾人醒過神,跪在前方的太醫微顫顫的稟道:「回皇上的話,年妃娘娘五臟六腑勞損,心脈俱……」

  一語未盡,只見武氏牽著福惠從屏風後出來,悲痛欲絕道:「皇上,天妒紅顏,娘娘她怎就……」喉嚨艱澀,似不忍繼續說來,只是連連搖頭,無聲哭泣,不想晃眼卻見門檻處的慧珠,哀痛的面容一僵,仿佛急劇驚恐的瞠大雙目,扯著福惠一同跪地,哀聲乞求道:「熹妃娘娘,嬪妾知錯,可是八阿哥畢竟是年妃娘娘的親子,嬪妾心裡實在不忍,這才違抗了娘娘的旨意,帶著八阿哥前來。嬪妾請娘娘開恩啊。」

  嬪妾?慧珠眉梢微微輕挑,觸到胤禛眼帶詢問的目光,流光似的眼波一轉,俯視著地上的武氏,嘆息道:「本宮下令讓眾妃各自回去,也是憂心年妃欲自盡以求見皇上的事流傳開來,只好出此下策。但你與年妃情同姐妹,又代為養育八阿哥,情分自是與他人不同,怎會怪罪你,快快起來。」說著,親自扶武氏起身。

  武氏猶掛淚痕,呆呆的任慧珠扶起,隔了許久,才怔愣道:「謝娘娘不怪。」慧珠頷首笑應,胤禛卻嫌棄的看了眼武氏,不悅道:「熹妃好意發話不許隨意過來,你卻偏偏帶了福惠過來,還嫌現在不夠亂!」武氏臉頰一白,緊緊拽住福惠小手的手指越發用力,指節微微泛白。

  福惠手上痛覺傳來,「哇」的一聲哭喊道:「額娘,疼……福惠手疼!」聽見哭聲,武氏猛地驚醒,又察覺胤禛冷冷看來的目光,忙鬆開手,手足無措的解釋道:「臣妾不是有意……不,嬪妾是因為擔心娘娘才……」

  胤禛眼睛微眯,疾言厲色道:「夠了!寧嬪你觸犯宮規,降為貴人。」

  此言宛如平地一聲驚雷,堂內瞬間寂靜無聲。

  武氏大驚失色,身子晃了晃,勉強穩住心神,囁喏道:「嬪妾沒有犯宮規,還請皇上聽嬪妾解釋。」胤禛拂袖道:「熹妃掌管此園,她已下命未經允許,不可來此。你帶上福惠前來,就是觸犯宮規,自當嚴懲。從今日起,降為寧貴人!」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武氏蒼涼一笑,頹然地倒坐在地,隔著眼前一團水霧,仰頭望向身前之人,還欲泣聲說些什麼,只聽胤禛語氣淡漠道:「你既已降為貴人,不再是一宮主位,自是不得撫養福惠。」頓了頓,思量道:「唔……福惠就交給……」

  慧珠沒想到胤禛會降了武氏的分位,不由怔了片刻。耳里又聞福惠撫養問題,心裡當下一凜,生怕胤禛讓她代為撫養福惠,不禁脫口大叫一聲「皇上」,見眾人齊齊側目而視,心裡一陣極快的翻轉,堪堪尋定了人選,緩了口氣道:「裕嬪性子謙和,撫養孩子最是下細,八阿哥身體羸弱,不如暫時交予裕嬪代為撫養,皇上認為可好?」

  胤禛依允道:「暫且依熹妃所言。」慧珠聞言,大鬆口氣。

  武氏蘊滿淚水的雙眸在胤禛、慧珠之間流轉,不可置信的哆嗦著發白的雙唇;猛地她眼裡陰狠一閃,從地上霍地起身,死死的瞪著慧珠,冷森森的恨道:「熹妃,你陷害我!」

  慧珠問心無愧,遂目不轉睛的回視武氏,語句清晰的一一吐出,道:「寧貴人,你帶八阿哥前來,究竟是存了何種心思,你心底清楚。至於你言本宮陷害與你,乃是無憑無證之事。」又冷哼一聲,接著道:「以下犯上,誣陷高位嬪妃,如何嚴責,不需要本宮與你道明吧!」

  武氏被問得啞口無言,正是氣憤難平之際,卻聽慧珠冷聲警告,面臨崩潰的理智急速回籠,臉上登時青白交叉,強壓滿腹嫉恨失落,施施然下跪叩首,緊咬牙關道:「嬪妾躍矩,冒犯熹妃娘娘,請娘娘責罰。」

  慧珠垂目睨視,對武氏口不應心的作勢,無言哂笑。

  胤禛亦不予理會,隨口吩咐道:「來人,送八阿哥去裕嬪住處。寧嬪你退下吧。」眾人應是。

  說話間,屏風後傳來「咚咚」一陣響聲,隨即宮娥驚喜叫道:「年妃娘娘醒了!」卻至話音未落,又是一聲「哐啷」脆響,伴隨著瓷器跌落碎地的聲音,年氏虛弱的喘息道:「扶本宮起來,本宮要見皇上……」

  紛雜聲起,宮娥驚呼連連、規勸不止,年氏迭聲怒叱、只言要見胤禛!

  聞聲,胤禛心裡漸是煩躁,隱隱竄起的不耐引起勃發的怒氣;只見他陰鬱著一張冷硬的面龐,一個轉身,繞進屏風內,看著離榻半丈之遠的年氏,沉怒道:「扶她回榻!」兩名宮娥唯唯諾諾的應了,左右相挾年氏回榻。

  年氏驚一見胤禛,滿目欣喜,枯瘦的雙手鬆開胸前緊緊抓住不放的披風前襟,顫抖的伸向胤禛,喜極而泣道:「臣妾知道皇上是不會不顧臣妾的!皇上,臣妾有話要與您說。」掙扎許久,卻不能前進半步,滿心期盼的人依然佇立在幾步之外,激動的情緒漸漸冷了下來。

  年氏心裡一陣傷懷,也就由著宮娥扶她至榻沿坐下,上身倚在鏤空雕漆的床欄處,斜側過身子,目光纏綿眷戀的望著胤禛,語氣平靜道:「讓宮人們離開吧,臣妾有話要單獨同您說。」甫一說完,年氏忙捂嘴咳嗽,手裡的素白手帕似有鮮紅的血絲浸染。

  胤禛一個冷厲的眼風掃去,犀利的目光一眼瞥見絲帕上的殷紅,這讓他改了轉身離開的初衷,下命道:「小祿子,帶人離開。」屏風外侯著的小祿子忙得令,領著堂內的太醫宮人離開,並隨手掩了門扉。

  不知是否好奇心使然,鬼使神差的慧珠留在了堂內,無聲的站在四扇大開的屏風外面,透過鏤雕「福祿壽喜」的圖案縫隙間,凝神注目的望著內室里柔弱倚靠榻上的年氏,以及留了背影與她的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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