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五月
2024-05-21 10:42:43
作者: 西木子
不覺已值五月初夏,炎炎暑熱猶勝往年。
時日燠熱難忍,慧珠趁著端午未至之前,命宮人糊上了些冷布,掛上了湘妃竹繡殘荷掛簾,牽上了重重疊疊的幔紗帷帳,用以驅散似火的暑氣,卻似乎收效甚微,空中沒有一絲兒微風,身處屋室照樣熱得人滲出一層層細汗。
這會兒正處晌午最熱之際,慧珠用過午膳,照例小憩,不想當戶而寢,仍睡不踏實,索性半臥半靠在紫檀木羅漢榻上,只肘撐著榻沿托著粉腮,單手打著一把呈蕉葉形的團扇過風,神情倦怠的處理一園子宮事。
一時,小然子拿著冊子挑了竹簾進屋,見慧珠眉宇間浮起了一絲煩躁,出了主意道:「主子,今年暑熱,不如讓奴才派人取些鎮冰擺在屋裡。」
慧珠揮手示意素心暫歇稟話,微微坐起身子,橫了眼小然子道:「餿主意!」見小然子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笑著數落道:「皇后節儉,傳了話端午過後才紫禁城才可以用了鎮冰。本宮如今雖掌圓明園宮事,也得響應了皇后的懿旨,豈可仗著特權為之,塗招人話柄。」小然子明了,忙諾諾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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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珠也不欲多談,眼珠兒一轉瞅著小然子手裡的藍皮冊子,挑挑細眉。小然子會意,躬身遞了過去,見慧珠拿在手裡翻看著,便從旁解說道:「奴才方才去校對過,端午給各宮主子、王公大臣的賞的大多齊全。」
慧珠一壁聽著,一璧十行的草草過目,見白紙黑字上清晰的交代了紗、葛、扇子、香餅、香包、香袋、宮佩等物尚屬齊全;連著分賞下去的紫金錠、蟾酥錠、鹽水錠這些避暑藥品還多餘了十數份。便想著初五過了,這些藥什不好送了人,乾脆賞給了體面的掌事宮人做臉子,倒是不錯的。
心裡計量過,慧珠正要發話交代下去,卻見小然子一臉為難道:「主子,上好的宮扇缺了幾把,可奴才也不敢以次充好,給了宮裡宮外的娘娘貴人們送去,所以……」
聞言,慧珠面色一正,這娘娘貴人指的是宮裡的烏喇那拉氏、年氏、李氏、宋氏四人,以及宮外的十三福晉、隆科多夫人、富察府夫人三人,送與她們的物什是不可掉以輕心含糊應付了過去。
慧珠心裡極快的分曉了厲害,蹙眉問道:「還差多少?」小然子苦著臉道:「除了皇后娘娘、懋嬪娘娘、富察夫人的有備好的,總共還缺四份。」
「啪——」慧珠把手裡的團扇往羅漢榻上一擱,思索片刻,猶豫道:「把廣東官員進獻來的兩把象牙篾絲編綴的雕花團扇送予年妃、齊妃,再將本宮自個兒收藏的一把泥金絹宮扇、瓷青湖絹宮扇分別賞了十三福晉和隆科多夫人就是。」
說畢,忽聽有人沉聲道:「你要把朕的送的物什賞了出去。」不怒自威的嗓音嚇得一室宮人惶恐跪地,胤禛卻自是不知,由著小祿子伺候進屋,步伐矯健的向羅漢床行去。
慧珠暗自腹誹幾句,忙下榻穿了鞋,給胤禛端安福了個身,便打著扇子,一面親自伺候著胤禛寬衣、換鞋、去帽,一面張羅著宮人備了夏日涼食和盥洗溫水過來。方才解釋道:「皇上前幾日賞給臣妾的象牙扇,不但面質金星玻璃,還包鑲玳瑁框、畫琺瑯彩繪,臣妾極其珍愛。只是五月節要打點送的物什實在挪不開,臣妾只好……卻是也捨不得……」如今慧珠是深愔與胤禛相處之道,只要她先服軟捧好他,往往事半功倍。
果不其然,只見胤禛沉了會兒臉,突如三伏的天兒陰晴不定,此時以由陰轉晴,灼亮的雙目聚在慧珠打著團扇的素手上,隨之一前一後搖晃間,敞寬的衣袖滑落手臂,露出一截戴著碧鐲的皓腕,翠的通透、潤的細膩,煞是引人目光;胤禛眼眸微微眯起,在纖細的手腕處賞玩須臾,沉吟道:「小祿子,把朕宮裡那柄鑲有鏨蝙蝠紋檀柄團扇給熹妃送來,用以五月節宴上。」
慧珠心底惱了句「霸道」,面上卻是笑嚀嚀的福身謝道:「謝皇上賞賜,福海龍舟宴上,臣妾定當配戴在身。」胤禛滿意這個回答,也不再追究慧珠將御賜之物隨意送人之過,舒服的享受著慧珠的服侍。
盥洗畢,食了碗去芯鮮蓮蓬制的冰碗,胤禛命小祿子取來奏摺;他自是坐在涼炕上,就著身前的金絲案幾批閱奏摺。慧珠亦不離開,安靜的坐在一旁,或是為胤禛打打扇子,或是就幾口雪凍杏仁豆腐,再隨意翻翻手裡的閒書;二人倒是各安其身,相處融洽。
漸近申時正刻(下午四點),慧珠無聊的把玩著扇墜,晃眼一瞥,正好瞧見胤禛專注批閱奏摺的神情,時而微蹙濃眉,時而抿嘴怒發,時而大筆揮毫……直直的吸引了她的視線難以調開,這讓她深以贊同一句話——專注的男人最有魅力!
「恩?」胤禛抬頭,詢問的輕哼一聲。
慧珠臉頰飛上兩朵紅雲,忙略顯慌亂的調開視線,骨溜溜的轉起眼珠,忽的伸手指向前方盛放著幾朵玉簪花的鎮冰,言詞閃躲道:「臣妾在想真是沾了皇上的龍恩,這大清後宮裡,這幾日可是只有皇上處的地有鎮冰,涼快不少。」
胤禛不予置評,慧珠討了個沒趣,忙穿鞋下榻,說道:「您摺子快閱盡了,臣妾再去取。」說著將對面伏案上的一摞十來本奏摺抱了過來,不想剛回到炕席,腳下裙擺一踩,連人帶物「嘩啦啦」全部倒在了胤禛身上。
胤禛反應極快的順手接住,卻沒因著慧珠的莽撞的不悅,反是欺耳安撫道:「等朕忙過了再來陪你,你先自己待一會。」慧珠一聽這調兒,納罕的扭頭看向胤禛,呆了片刻,猛然憶起她的作為不外乎是「投懷送抱」,腦子裡「轟隆——」一聲,忙不迭慌手慌腳的從胤禛還里爬起,遠遠的繞到了對幾另一邊坐下。
正連番羞鬧之時,忽察手裡還捏著一本奏摺,忙要遞還給胤禛,卻「咦」一聲,細瞅了下奏摺上的內容,反感之色掠過臉頰,就事論事道:「居然還有這種記載,簡直胡亂一通。五月雖俗稱惡月,可也不能說五月出生的孩子,子克父,女克母。這吏部侍郎竟還舉了上月的人例,一父命薄,被子克,送走子,命福。另一例,父命硬,子不及克父,反被父克。真是荒唐之極,上奏這種內容。」
胤禛眼皮子一掀,接過慧珠手裡的奏摺,呢喃了句「吏部?」的話,眼裡掠過一絲慧珠不明的精光,睨向她反問道:「你確定是荒唐?是無聊?」慧珠啞然,胤禛持筆在上面橫過一抹紅勾,隨即合上奏摺,嫌惡往邊上一撂。
既然不喜,為何還要批了,衙門可是要貼了示警的告示。慧珠不解的喚道:「皇上?」胤禛未置回答,只聽外間傳報導:「四阿哥到——」
慧珠臉上笑容一展,暫擱了這事,向胤禛告了退,就疾步出了內室,見弘曆正一頭大汗的在外,忙就著手裡的帕子為他擦汗,引他到了西廂的寢房,叨念道:「你皇阿瑪在上房批閱奏摺,咱母子別過去打擾。倒是你去幹什麼了,弄得一頭大汗。」說著,忙遞了碗涼茶過去。
「咕嚕咕嚕」弘曆幾大口見底,咧嘴笑道:「和弘晝練馬術去了。」慧珠看了眼已比她高的大男孩,滿眼是寵溺欣慰,還沒說什麼,又聽弘曆打趣道:「額娘今個兒又陪在皇阿瑪身邊當丫頭了。」慧珠狠剜了一眼過去,想起方才的事,不由唏噓道:「幸虧你和寶兒不是五月生的,要不然又得招了話什。」
弘曆隨口道:「怎麼說?」慧珠將奏摺的事細說了一遍,弘曆止了笑意,咀嚼道:「吏部侍郎的上的摺子。」見狀,慧珠亦正色一對:「有什麼問題嗎?」
弘曆眼鋒銳利的掃了眼門帘,方才蹙眉說道:「額娘,可知三哥的泰山大人席爾達,他兼任川陝總督、吏部尚書二職。八弟(福惠)的舅舅年羹堯現在總理西陲一切要務。他們一向不和,這次吏部侍郎上此奏摺,皇阿瑪也批了,兒子覺得這裡面不是那麼簡單。」說罷,兀自沉思起來。
慧珠看著藉由一件小事,便分析的頭頭是道的兒子,心裡有些感觸,不禁伸手想撫平弘曆隨胤禛如出一轍的濃眉,只聽外間揚聲喚道:「娘娘,皇上讓您過去,叫四阿哥不用去請安了,晚膳一塊用就是。」慧珠懊惱的收回手,不欲吱聲,就見弘曆又恢復成一幅無憂少年狀,嘻嘻一笑道:「額娘,您快過去就是,師父上午交代下來的課業,還等著兒子完成呢。」聽後,慧珠只好離開,又囑咐了素心備些吃食送過去,方回到了內室。
胤禛聽到聲響,抬頭瞥了一眼道:「回來了,去的時間到挺長的。」慧珠「嗯哼」一聲,算作回答,胤禛只當未聞,另吩咐道:「皇后身體不適,留在後宮。你備兩個院子,後日初四的時候,年妃和齊妃要過來住。」末了,又瞅了眼慧珠,補充道:「她們來看龍舟,初六一早就回宮。」她掌圓明園一宮,自得應下不提。
隨後三日轉眼即過,到了五月初五端午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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