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見
2024-05-20 21:27:48
作者: 夜惠美
秦王盤膝坐在草芥上,寬厚的腰背挺得很直很直,「我進來,你出去。」
他不像是來坐牢房的。
秦王在簡陋的牢房裡同他在軍中大帳指揮千軍萬馬一樣。
因為有秦王在,此處陰暗,簡陋,潮濕的牢房像是換了一個樣子。
李炫奕揉了揉眼睛,「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端起邊緣有鋸齒的瓷碗,秦王抿了一口酒,感嘆道:「這首詩我讀過。」
「父王。」
李炫奕雙膝跪倒,腦袋低垂,嗚咽的說道:「我不出去,我不要父王為我頂罪。」
秦王將酒全喝了,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味美酒的味道,對喝慣烈酒的秦王來說,這種酒實在是沒有太濃烈的味道,烈酒雖是渾濁,但夠勁兒,也可以暖身子。
在寒冷能凍掉人手指頭的邊境,一碗烈酒能救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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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邊雖是苦且危險,但有一群肝膽相照的弟兄,有誓死相隨的袍澤之情,這些可以讓秦王忘記武裳,忘記屈辱,忘記隱藏秘密的痛苦。
秦王的大手抓起酒罈子,再次倒了一杯酒,他回不去了!
「到了北疆,奕兒要聽叔叔們的話,他們雖是我的下屬,但在北疆他們於兄弟一般無二。奕兒初掌戍邊軍,多聽他們的經驗對你有好處。」
「父王,我不要你為我死!」李炫奕紅著眼睛,嘴唇輕顫:「我應該恨你的•••是你造就了我可笑可悲的命運,是你讓我孝敬她,因為孝敬她,我仇恨淑妃•••一切都是你的私心,可是我•••可恨任何人,恨自己,恨她們,但卻無法恨你。」
李炫奕嗚咽著,說話斷斷續續,可吐出來的字卻很清楚,知道真相後,他恨秦王妃,怨淑妃分不出親生兒子,恨孝穆皇帝無恥,恨過很多的人,可唯獨沒有埋怨過造成一切悲劇的秦王。
秦王舉著瓷碗的手臂停在半空,眼瞼低垂看著瓷碗中自己的倒影,手臂微微顫抖,瓷碗的清酒搖晃,倒影也時聚時散,眼角濕潤了些。
「你應該恨我,別恨她們,一切都是我•••我造成的。我同王妃說不上誰欠誰的,既然我忍下了她同皇兄的事兒,就不該再苛責於她。她虧欠我的,我不計較,但她虧欠你和武裳的•••奕兒,以你母親的性子一定會討還回來,你把她當作陌生人就好。」
「父王。」李炫奕抹了一把眼睛,「您知不知道我差一點•••差一點就被她廢了?您是讓我不恨她?我•••我•••」
秦王放下了瓷碗,拍了一下李炫奕的肩頭,「我知道她居心叵測,你應該恨她,我也知道她很疼你,奕兒,大丈夫恩怨分明。」
李炫奕咬著嘴唇,一頭扎進秦王懷裡,眼淚染濕了秦王的衣服,李炫奕不讓自己哭出聲,也不想在秦王面前哭。
秦王拍著他後背,「奕兒,別怨恨你生母,她一直過得很苦,她最痛苦得事情就是以為你死了•••當初她懷著你的時候,那樣滿腹憧憬如何的教養你,如何的疼惜你。我•••喜歡她,怎能眼看著你成為庶子?我的心早就偏了。」
「他是怎麼死的?我不信父王故意不救他。」李炫奕抓住秦王的衣袖,「告訴我好不好?」
秦王扶正李炫奕的身體,低頭看了一眼胸前潮濕的衣服,警告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奕兒你要記得,我的兒子可流血不可流淚。」
李炫奕臉紅了,不敢看秦王,提起酒罈子給秦王倒酒,巴結討好之意很是明顯。
秦王搖搖頭:「你像我,也像她,如此也是好事,不會再被她叫為木頭。」
「父王,他?」
「兩個嬰孩,同時出生,同時染病。」秦王抿了一口酒,眼眸深沉得仿佛一潭死水,「我帶著你們去求診,一路疾馳,我儘量得呵護你們,但對你會更為用心一些,也許他也是我的親生骨血,可我一想到兄長得意關懷的話語,我•••我也是凡人,我會恨,會怨,也有氣。如果不是兄長求父皇給我賜婚,我怎麼會錯過裳兒?將鍾情於他的女人賜給我為做正妃,你可知當時我•••我是什麼心情?」
「她用了保胎藥延遲生產日子,我不知她是因為有小產的症狀還是怎樣的,我也不想去猜測她的用意,帶著你們去見三清祖師,將你們交給三清祖師,對來他來說,我問心無愧。」
「如果是我救不活呢?」
「我會很難過。」秦王手臂搭在李炫奕的肩頭,「也許會大鬧三清道觀,折騰死三清祖師。」
李炫奕道:「父王。」
秦王嘆息:「本來我沒想著讓你取代他,我答應過裳兒,向兄長討要了她,並且讓她親自撫養你,或是我帶著她和你遠避江南,不再做秦王。」
「為什麼你沒做到?」
「胡族入侵。」
秦王可以繼續隱瞞著淑妃,讓她當作自己貪圖榮華富貴才違背的諾言。可他此時無法隱瞞李炫奕,他為了兒子可以慷慨赴死,但卻希望李炫奕能繼承他的遺志。
「當時朝廷吵瘋了,是戰是和爭論不休。我若是想棄筆從戎一定要得到兄長的支持,我不能掛冠而去,而不能同他說我愛上了裳兒。」
秦王苦笑連連,「我回京城後,兄長第一句話問我,嫡子病好了嗎?」
所以他只能換子,只能隱瞞下一切,讓武裳恨他,怨他。
李炫奕從秦王手中奪走瓷碗,將剩下的酒灌進口中,擦了擦嘴角的酒漬,沙啞的問道:「父王,你可後悔過?」
秦王搖搖頭,有點點頭,「讓你為嫡子,讓你娘恨我,我沒後悔過。我最後悔得是•••沒有看出她對你的恨意。奕兒,我也怕她毀了你。你小時候身體一直不好,她整夜整夜守著你,後來她雖是對你溺愛著,但督促你上進,督促你進學,一個慈母為兒子做的事情,她都做了。我常年戍邊,雖然將李四等人留給你,可他們也是男人,不懂女人心思。我號稱不敗將軍卻被她耍個徹底。」
秦王抿了抿嘴唇,唇角多了一抹笑容:「我慶幸帶你去三清道觀觀•••蕭菀出家。」
「您是為了看蕭菀出家為道,還是為了去看她?」
秦王抬手打了李炫奕的後腦,耳根子微紅,「好了,該說得都說了,你出廷尉署去吧。」
李炫奕揉著腦袋,喃喃的說道:「我說您怎麼非要那時候去三清道觀呢。」
想進宮見淑妃一面太難了,而且還是在眾人面前,李炫奕知道父王的木訥樣子,肯定是對淑妃目不斜視。若是去三清道觀的話,可能會不一樣。
每次見面向一根木頭一樣,淑妃不惱恨才怪。
李炫奕眼睛轉了一圈,慢慢起身,臉上展露出悲傷,「父王,您永遠是兒子的父王。」
秦王微微點頭,擺手道:「出去吧。」
在李炫奕邁出老房前,秦王渾厚沙啞的聲音傳來:「別怨她,多孝順她。」
這個她,指得是淑妃!
李炫奕動了動嘴唇,也只有父王將淑妃當成軟弱純真的少女!
出了廷尉署,李炫奕用手遮擋住了明媚的陽光,站了好一會,等到眼睛適應了才放下手臂,摸了摸秦王的烏騅馬鬃毛,「黑子,我不能走父王一生為情所傷的老路。」
烏騅馬嘶鳴一聲,它只認秦王和秦王世子。
「父王太小看我了,我怎會讓他替我頂罪?」李炫奕拍了拍黑子,同馬咬耳朵一般的輕聲說道:「咱們嚇一嚇她。」
蕭琳趕回三清道觀,剛一下馬車,先是看到一襲道袍的蕭菀,蕭琳眉眼笑開了•••一轉頭,她又看到了祁陽侯和一名年輕清秀的少婦。
瑛姑低聲道:「那人是祁陽侯新娶的平妻。」
祁陽侯似痴迷,似悔恨,似怨恨,似深情的看著蕭菀。
白藍相間的道服隨處可見,可穿在蕭菀身上是那麼的飄逸出塵。歲月格外的厚待蕭菀,她比休夫的時候不見變化。褪去華服身著道袍更顯得她清麗無雙,道袍裙擺隨風翻飛,祁陽侯有一種遇見仙姑的感覺。
不見蕭菀,祁陽侯還沒覺得怎樣,見了被眾多道士簇擁的蕭菀,他才知道一直沒有忘記過蕭菀,一直都想著她的。
祁陽侯忍不住上前,「阿菀。」
蕭菀平淡的微笑:「你是誰?」
祁陽侯訕訕的說道:「不認識了?阿菀,我•••我是•••」
旁邊的道姑恭謹的說道:「真人許久沒來京城怕是不認識這位了,他是祁陽侯。」
蕭菀打量了祁陽侯一圈,訝然道:「是你?你可比以前老多了,歲月無情,我都不敢認了。」
目下無塵的蕭菀讓祁陽侯很是內傷,蕭菀若是對他發怒,若是對他斥責,或是怨恨他也好過這樣無視啊.
祁陽侯嘆息:「心中牽掛著愛人,牽掛著朝政,哪有阿菀自在悠閒?」
「有平妻相伴,你還記得在廟裡苦修的祁陽侯夫人?這麼看你對她真可謂情深意重。」
「我•••」
蕭菀隨口問道:「唐氏現在在何處?」
往日清高的道姑躬身恭敬的回道:「在道觀後山砍柴。」
蕭菀點點頭,轉而對祁陽侯平淡的笑道:「既是牽掛她,你就去看看她吧,若是有人攔著你,你可以說是我的命令。」
「阿菀。」祁陽侯叫住被道姑們簇擁著離去的蕭菀,「你忘了我?你怎能忘了我?」
「你沒有資格在叫我閨名,以後記得稱呼我為丹陽真人。」
蕭菀走上了道觀前的台階,三清道觀大門敞開,只有皇帝親臨才會如此大開的道門兩側跪著百姓,道觀的僕役,「恭迎丹陽真人。」
ps下章繼續虐人,最近會很爽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