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死因

2024-05-20 16:14:36 作者: 不游泳的小魚

  洪姨娘沒了?紫綢的腦子裡出現片刻的空白,半晌沒回過神,白媽媽急得推了一下她,她才反應過來,忙匆匆的進了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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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顏已然坐起來了,秀眉緊鎖,正在沉思,紫綢小心地走到床前,挽了紗帳問:「要去麼?都卯時了,夫人那邊是已經得了信,侯爺和世子爺都不在府裡頭……」

  素顏沒做聲,那邊陳媽媽也起來了,打了帘子進來,「還是要去的,這事怕不簡單,大少奶奶要小心一些,過去後,儘量不要開口,只怕不久,宮裡就會來了,世子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可真急死人了。」

  素顏起了身,紫綢服侍她梳洗,草草的挽了個髻在腦後,拿了根碧玉簪子定住算了事。

  白媽媽在外頭等著,見素顏出來,忙急急地說道:「大少奶奶,夫人聽了消息,頭痛得更厲害了,起了三次又倒了,侯爺和世子爺又不在,只能大少奶奶去主持大局了。」

  素顏聽得苦笑,就算侯夫人沒病,這會子也不想管吧,這事情太大了,洪氏的身份太過複雜,連著宮裡的兩位大佬,只怕這回連皇后娘娘都會扯進來……這個責任,侯夫人不想擔,她已經裝了病,大可以繼續裝下去,就算有管家失職之責,也要小上很多……自己卻是逃都逃不過的,起因就是洪氏與自己鬧矛盾啊……

  「上午不是還好好的麼?瞧著她身上也只是外傷,塗些藥,休養一陣子就行了,怎麼會突然就沒了呢?」素顏垂下眼帘,掩去滿腹的心思,儘量讓自己冷靜一些。

  「奴才也不知道,上午大少奶奶走了後,二夫人三夫人幾個又好勸了她一回,夫人又著人將好送回了自己的院子,只說讓世子爺回來再勸世子爺,寬了她的心,午間還送了飯去,聽巧蘭說,她還用了一碗雞湯,吃了些飯菜,精神看著也好,到了半夜,突然巧蘭就哭著來說,人沒了,還是睡在床上好好的沒的。」白媽媽的聲音的些哆嗦,聽那語氣似是有些害怕。

  「那先去看看吧,不會是自己沒想開,又尋了死吧?」紫綢給素顏披上了厚錦披,素顏邊走邊問白媽媽。

  「也不知道啊,她那個人,神神叨叨的,指不定也真的是自已尋了死呢。」白媽媽回道。

  屋外風寒刺骨,紫綢在前頭提著燈籠照路,園子裡樹影憧憧,陰風怪嚎,颳得樹枝簌簌搖罷,如鬼魅亂飄,甚是磣人,陳媽媽緊緊扶住素顏,一路大聲說話,幫素顏驅走著盤旋在空氣中的恐懼。

  素顏倒並不怕鬼,便是走在這陰風簌簌的黑暗當中,也並無懼色,她只是在擔憂著即將到來的事情,會不會是一個陷井,一個正要引自己往下跳的陰謀漩渦?

  洪氏和葉成紹的其他六個妾室都住在一個叫悠然居的園子裡,因著在侯府後園子裡,葉成紹平素就統一叫這個院子為後園。

  聽白媽媽說,裡面有十幾個小院落,一般都是二進,世子爺每個妾室都獨自有自己的一個院子,單獨住著,每個妾室身邊的丫環婆子都按規制定下,妾室的月例銀子也沒短過,吃食是大廚房每餐定時送的,說白了,葉成紹養的小三小三待遇都很不錯,規格頗高。

  天色太暗,素顏看不清園子裡的布局,不過,行進中的小路蜿蜒曲折,沿途假山花石錯落出現,看得出,這裡條件很不錯。

  洪氏占的院子裡悠然居中最大的,有三進,穿堂抱夏都齊全,院子裡此時已是燈火通明,屋裡傳來嗚嗚的哭聲,白媽媽率先走了進去。

  一看那屋裡已經亂作了一團,洪氏的兩個丫頭巧蘭和巧慧兩個正在爭吵。

  「死蹄子,賤貨,讓你好生護著姨娘,你竟然睡得像個死豬一樣,如今姨娘沒了,我看你如何回去跟老爺和夫人交待。」說話的正是巧慧,長得瘦長臉,雖然也清秀,那雙眼睛卻放著陰戾的光,正指著巧蘭大罵。

  「你怪我作甚,姨娘睡個覺也能沒了嗎?分明是你白日服侍她時沒有用心,讓她誤食了什麼,你看,姨娘既沒有上吊,也沒服毒,好好的人怎麼會沒了?」巧蘭嗚嗚哭著回道。

  素顏在門外聽著便更是詫異,紫綢打了帘子讓素顏進去,只見兩個丫環一個坐在地上,另一個坐在榻上,邊哭邊罵,床上的紗帳被挽起,洪氏躺在床上,臉上的浮腫仍未散去,雙眼緊閉,膚色黑青,素顏走上前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當真半點氣息也無,竟是死透了。

  再看她的嘴角兩邊各流出一條暗黑色的血絲,已經凝固了,心中大震,看這樣子,怕是被毒死的。

  她又去揭洪氏身上的被子,扳開洪氏的頭看兩側,臉側耳後並未發現異常,又拿起洪氏的手,十根手指都細細觀察著。

  兩個丫頭還在哭,素顏幾個進來了,也像沒發現一般,只顧哭著,白媽媽便喝道:「哭什麼?都好生站到一邊去,洪姨娘沒了,你們一個都脫不了干係。」

  那巧慧似是被罵醒,徒見素顏正在查看洪氏的屍首,突然便沖了上來,對著素顏一推道:「你得意了,安心了,如今人被你逼死了,你可以高枕無憂了,姨娘再也不能跟你搶世子爺了?真沒見過像你這般狠毒的女人,一個正室,非要逼著妾去死。」

  紫綢聽得大怒,上前去就將巧慧拖開,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洪氏死了關我家大少奶奶什麼事?你再亂咬亂罵,拖出去打死。」

  那巧慧像是瘋磨了一般,見紫綢來拖她,便回手就去揪紫綢的衣服,罵道:「少狐假虎威了,你不過也是個賤丕,你主子狠毒手辣,逼死姨娘,你也是幫凶,還來惺惺作態,查看什麼,看著就噁心。」

  陳媽媽聽得也是怒火灼燒,上前去啪的一耳光甩在了巧慧臉上,罵道:「你是瘋魔了麼?想給你姨娘陪喪也不在這一刻,大少奶奶分明就是來看姨娘死因的,你確在此胡鬧,可是心虛,是你害了你主子?」

  巧慧被這話氣得兩眼直冒綠水,掙扎著就要往素顏身上撲,素顏仍在看著洪氏的屍體,見那巧慧對自己污言污語了好一陣子,白媽媽是站在一旁,臉色複雜,卻並不出聲制止,也不管那撲將過來的巧慧,只是半挑了眉,靜靜地看著白媽媽。

  白媽媽眼色微閃,這才大聲道:「來人,將巧慧拖出去,大吵大鬧的算什麼,若不是看在你死了主子太過傷心的份上,定要亂棍打死。」

  素顏聽了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對白媽媽道:「報官吧。」

  白媽媽聽得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素顏,洪氏雖貴妾,但倒底是個妾,她死得蹊蹺,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京城裡頭,哪個大戶人家一年不死個把通房小妾的,誰都不會報官,只會自己在府里處置了,原因就是誰家也不敢將自家的事情讓人公開查,就怕一查之下不止是一個死人的事,而是會將好些個見不得光的都抖落出來,這……怎麼能報官?

  「大少奶奶,不可啊。」白媽媽衝口道。

  「不報官那媽媽說該怎麼辦?如今夫人重病在床,不能理事,姨娘死得又不明不白,而她們幾個又莫明其妙的攀咬到我身上,我清清白白的人可受不得這個污辱,還是報官吧。」素顏哪裡不知道這根本就不能報官的,只是侯夫人故意裝病,將這種麻煩事推到自己頭上,而如今侯爺也沒在家,洪氏的死……很有問題,顯然易見是個陰謀,自己如今被逼著理事,如若有半點處置不當,便會沾上一身的污水,怕是洗都洗不乾淨,不若逼了夫人出來,走一步看一步,步步為營,看那幕後之人穿是誰,又想要做什麼?

  何況,自己還什麼都沒做,洪氏的丫頭就將矛頭對準了自己,那便更不對插手了。

  白媽媽聽得眉頭緊蹙,眼中閃著一絲無奈,又勸道:「她們幾個糊塗了,亂嚼舌根呢,老奴這就著人將她們關進柴房,大少奶奶還是先將姨娘的後事處理吧。」

  素顏聽了眼神冰冷凌厲地看向白媽媽,冷聲道:「請媽媽著人來,將這屋子團團守住,巧慧和巧蘭也不許離開此處半步,洪姨娘的屍體不許挪動,一切,等夫人病好,或者,侯爺回來再行處罷,洪姨娘乃貴妾,她因何而死,怎麼死的,一定要查出結果了,我一個新嫁娘,不敢亂做決斷。」

  巧蘭聽完這話,倒覺得心中安定了些,恭敬地給素顏行了一禮道:「多謝大少奶奶,奶奶這是法子好,誰是誰非總能查個結果,誰也不能污賴了誰,那害人的,也不能逃了出去。」說著,瞪了眼巧慧。

  巧慧卻是大罵道:「不過是假惺惺的作樣子罷了,這可是在寧伯侯府,整個府里都是他們的人,她又是大少奶奶,誰還不是先護著她?就算查出了什麼,也會銷毀了,姨娘的死,最後便會不了了之,她就還是逍遙自在當她的大少奶奶。」

  素顏聽得終於忍不住,對紫綢道:「掌嘴十下,如此惡奴,自己沒有服侍好主子,卻將罪責往本少奶奶身上潑,你沒半分證據便口口聲聲污我,我如今懷疑是你謀害了姨娘想嫁禍於我?」

  紫綢早氣得火冒三丈,聽了素顏的話,立即上前,左右開弓,連打那巧慧十下,打得巧慧兩腮立即紅腫了起來。巧慧這才閉了嘴,只怒目瞪視著素顏。

  素顏對陳媽媽和紫綢道:「回去。」

  白媽媽聽了愕然地看著素顏,素顏回了道對白媽媽道:「媽媽最後儘快使了人來,將此處圍住,洪姨娘的屍體若再出了什麼岔子,那便是媽媽的責任了。」

  白媽媽聽得心中一凜,忙吩咐下去,使了七八個婆子將洪氏的屋子把守住,連著屋裡的丫頭婆子們一律看好,不許亂動。

  素顏帶著陳媽媽和紫綢走出裡屋,到了正堂,卻見一個相貌冷艷的婦人正帶了兩個丫環立在正堂里,那婦人一身素淨的軟綢錦襖,梳著新月髻,頭上只插了一根翡翠簪子,淡淡的立著,卻給人一種清冷孤絕之感,她見素顏出來,走上前來行了一禮:

  「妾身見過大少奶奶。」連聲音里,都帶著些許的清冷孤傲,雖是行禮,眼睛裡卻看不到半點恭敬之意,含著一股冰霜和不屑。

  素顏點頭抬手,淡淡的打量著這個自稱為妾的冷傲女子,這裡是悠然居,住的也不止是洪氏一個妾室,好早就知道會再遇到葉成紹的其他妾室。

  只是這一位看著怎麼也不像是給人作妾的,那神情倒是比大家閨秀還要傲氣得多,也不知道這一位又有何種身份,難道又是太后娘娘賜下的?

  白媽媽在一旁便介紹道:「大少奶奶,這是司徒姨娘。」

  司徒?會是護國侯府的那個司徒嗎?再看這司徒姨娘的眉眼,果然與司徒敏有幾分相似……不可能吧,護國侯府的小姐會給葉成紹做妾?

  她不禁問道:「你是護國侯府家的小姐?」

  司徒姨娘聽得眼神一厲,臉色閃過一絲痛色,冷聲道:「下嫁與人為妾,出身何處,一點也不重要,如今司徒蘭不過是個賤身,大少奶奶大可不必過問這些。」

  那便是的了,看她這神情和這語氣,甚是不滿給葉成紹作妾,也不知當初又是怎麼樣的一個故事,或者,葉成紹真的浪行浪舉,害了人家清白姑娘,姑娘不得不下嫁與他?可是,以護國侯府的家世,她又怎麼會只是給他做妾呢?

  不過,如今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洪氏的死,像塊大石一樣圧在素顏的心頭,得儘快想法子脫開自己的干係才是,於是對司徒氏點了點頭,便繼續往外走。

  司徒氏卻是閃身攔在了素顏身前,揚起下巴道:「大少奶奶既然來了,自然是得給個說法了才能走,姨娘雖是賤身,但也是一條生命,絕沒有白死的道理。」

  這意思也是覺得是自己害死了洪氏?她要為洪氏出頭?素顏不由微眯了眼,冷冷地看著司徒氏道:「那姨娘待要如何?」

  「妾已著人通知洪妹妹家人,想來即刻就會到,請大少奶奶多多等待,便是洪妹妹自盡而死,也得讓人父母見上一面,給個交待才是。」司徒鎮靜地攔在素顏身前道。

  「我若不肯呢?」素顏氣極,這司徒氏憑什麼一副對待犯人的嘴臉對自己,她又算是哪根蔥蒜,她哪隻眼見看到自己對洪氏下手了?

  「那大少奶奶可以自妾身身上踏過去,最多這屋裡再死一個姨娘罷了。」司徒冷傲而決然地看著素顏道。

  素顏聽得一哂,轉了頭對白媽媽道:「想來媽以然看到了,這屋裡懷疑本少奶奶的可不止一個人呢,本少奶奶也不屑與人分辨,請媽媽報官吧,媽媽若不去,那我便使人去報了就是。」

  那司徒聽得素顏說要報官,冷厲的眼神才緩了一些,卻是更加複雜地看著素顏,那審視的神情,讓素顏心中好生惱火,忍不住就輕蔑地瞪了她一眼,原是看著她與司徒敏有關係,給司徒敏幾分面子,做那譏諷嘲笑之色,但這司徒氏也太自已以為是了些,那故作清高的樣子,仿佛全世界就她一個人是清白之人一樣。

  白媽媽聽得頭皮發麻,也知再也推搪不得,忙對素顏道:「大少奶奶且稍待,老奴去報了夫人知曉。」

  說著,便走了。

  「司徒姨娘有什麼想法,一會等官府之人來時,再細說吧。」素顏淡淡的自司徒氏身邊繞過,看也不看她一眼。

  司徒氏清冷的臉色終於閃過一絲尷尬,福了身道:「妾身方才出言不遜,請大少奶奶見諒。」

  素顏聽得詫異,似她這種自認清高的人也會給人顏道歉?不由回頭看著司徒氏。

  司徒氏不自在的移開目光,垂了頭道:「大少奶奶容稟,妾身白天曾來看望過洪妹妹,她一直傷心在哭,說大少奶奶不容於她,非要將她送走,妾身也好勸過她一回,後來,她才好些了,但看她那樣子,並非生了死意,又肯好生用飯用藥,便更不可能自盡,但人卻是莫明其妙的沒了,妾身便生了疑心,妾身看洪妹妹像是中母,便問服侍的丫頭,只說吃的都是尋常飯菜,並沒有用過不乾淨的東西,這人死得太過蹊蹺了,而她與大少奶奶才鬧過一回,府中家事又由大少奶奶接管,妾身才會有此疑問。」

  素顏聽她說得有理有據,又肯低頭伏小,心中也算消了些氣,淡笑著對她道:「姨娘稍安勿燥,此事太大,你我都不是能夠主事之人,等那能主事之人到了,自會有人查個明白的。」

  司徒聽了臉色微郝,點了頭應是。

  果然沒多久,侯府人頭帶白色紗布,被白媽媽扶著進來了,素顏與司徒忙上前去見禮,侯夫人也不叫起,只是滿臉怒容的徑直走到了正堂椅子上坐下了。

  紫顏自己直了身,靜靜的站在一旁。

  侯夫人見了更是氣,斥道:「我不過讓你幫著管上一天家事,府里就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你這讓我如何跟侯爺交待,如何向貴妃娘娘交待,又如何向太后娘娘交待?以前聽人說,你是個克父克母的八字,我還不信,如今看來,那傳言還真沒有錯呢,你就是個掃把星,一來就儘是禍事。」

  素顏忍著怒火,抬眼冷厲地看著侯夫人,侯夫人果然又道:「出了事不知道如何處置也就罷了,竟然要去報官?你是不是侯府的人啊?你入了侯府的門,就該處處為侯府的利益名聲考慮才是,不說好生查察洪氏死因,找出兇手,卻要將侯府家事報與官府,公於世人眼中,你是存心要出侯府的丑,讓侯爺和我在全京城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吧。」

  她話音未落,那邊二夫人,三夫人兩個聯袂而來,正好聽到侯夫人斥責素顏的話,三夫人首先就不樂意了,怨責地看著素顏道:「侄媳莫怪嫂嫂說你,侯府可比不得小家小戶,府里出了事,自然是要關起門來調角的,怎麼能胡亂報官呢,你可還有幾個姑子小叔都未成婚配呢,侯府名聲壞了,那是會影響你弟弟妹妹的名聲的。」

  那話里話外便是說素顏是小家小戶出身,見識短淺,不懂維護侯府名聲。

  素顏聽了也不在意,卻道:「如今長輩們都來了也好,我著實年輕不懂事,出了這麼大的事,就心慌了,至於什麼克父克母掃把星之類的,還請不要胡說,別到時,我真有那個本事,將哪個長輩給剋死了,這種事,信則靈,不信則是子虛烏有啊。」

  侯夫人聽她竟然詛咒自己,頓時氣得倒仰,三夫人聽了倒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侯夫人正沒出發火,沖她便道:「老三家的,你這是幸災樂禍吧,府出了這麼大的事,若是倒了霉,你家也沒好處得。」

  三夫人被侯夫人罵得冒火,干瞪著侯夫人,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二夫人聽了就皺眉道:「老三家的,大嫂說得是,如今是要大家一起想法子,怎麼將這事抹平了才是。」

  司徒一聽二夫人這話就冷了臉,走出來也不行禮,冷傲地看著二夫人道:「二夫人,話可不能如此說,且不說洪妹妹身份何等貴重,就憑她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也不該如此草視,難道侯府就是那草菅人命的污濁之地嗎?」

  二夫人被司徒的話氣得要死,但臉上卻帶著乾笑道:「司徒姨娘這話說的,我說的抹平自然是好生找出洪氏的死因啊,我看,她是因著大少奶奶非要送走她,自己行服了藥自盡了,她身邊的幾個丫頭又沒防備,人死了才知道,這事其實也沒什麼複雜的,不過就是她自己想不開罷了,大嫂也不必太勞神,好生換了衣服,遞了牌子進宮去,向貴妃娘娘和太后娘娘陪禮請罪才是正經呢。」

  素顏聽得大怒,冷笑著問二夫人:「嬸娘何時聽我說過要送洪氏走了?嬸子說話可得注意些,侄媳膽子小,身子又弱,可不經嚇,洪氏白天在母親屋裡時,我可是說得明明白白了的,她是世子爺下令要送走的,我作為人妻,自然不能與相公唱反調,讓她求母親,母親如何應下的,想來嬸子您也聽得清楚,若那樣也算是逼迫於她,那逼她的可不止侄媳一人。」

  侯夫人聽素顏將她也扯上,更是氣急,卻也知道用這頂帽子壓素顏是不行的,便道:「此事原就是洪氏自己無狀冒犯了主母,不過被罰了幾下就受不了氣,自尋死路,她尋死也不止這一回了,好好守著都沒守住,又尋了死,少不得,我硬著頭皮去宮裡請罪就是,素顏,你也有責任,天亮之後,也一併跟我去吧。」

  素顏詫異的看著侯夫人,沒想到她一下子如此通情理了,雖然很不想去宮裡,卻也知道,自己身為正室,對洪氏的事,是該有個交待,就算不主動去,宮裡也會著人來叫她,便低了頭應下了。

  侯夫人便要起身走,司徒氏卻突然跪了下來,攔住侯夫人:「夫人,洪家妹妹絕不是自盡而死,她是被人下毒殺死的。」

  侯夫人聽得眉頭一皺,狠狠地瞪了司徒氏一眼,喝道:「放肆,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回到自己院裡去呆著,出來晃蕩什麼?」

  司徒卻是倔犟地跪在地上不肯走,猶自說道:「請夫人去查驗洪妹妹的吃食,茶點,那裡面一定有問題,府里來有忤作,也可以叫了來查驗一番,也好給洪妹妹的父母親人一個交待。」

  侯夫人見她如此不懂事,一意蠻纏,不由大怒,正要喝斥,卻聽見外頭一聲嚎陶大哭,「我的兒啊,你死得好慘啊。」

  侯夫人楞住,不由看向白媽媽,白媽媽一頭是汗,小聲道:「司徒姨娘著了人去通知了洪氏家人,這會子怕是來了。」

  果然,一個對中年夫婦如疾風一般地沖了進來,那婦人穿著一身半舊的衣服,打扮普通,一進門便向裡屋衝去。

  而那中年男人卻是一臉哀怒地看著侯夫人,也不行禮,直直的問道:「誰,是誰害死了我女兒,是誰?」

  那婦人一進去便哭得更凶了,整個後院都要被她的聲音給抬起來,一時,周圍的小院子裡的燈全亮了,府里的下人們開始往這小院裡探頭張望。

  素顏見了便對白媽媽道:「媽媽得使了人去,將那些看熱鬧的全轟了才是。」

  白媽媽聽了忙吩咐了下去,才讓那些圍著的人散開了些。

  侯夫人捧著自己頭直皺眉,這一回,她是真的頭痛了,對白媽媽道:「叫她別哭了,有話好好說。」

  又對那中年男人道:「你且先坐下,事情才發生呢,原是你家姑娘不懂事,衝撞了大少奶奶,被世子責罰了,她便尋了死,你們也莫鬧,侯府會好生撫恤,給她厚葬的。」

  洪氏之父卻是冷笑一聲道:「侯夫人好大的口氣,人死了就一句自盡便了結了麼?我那女兒乃是太后娘娘所賜,又正青春年少,好日子才開始,怎麼會自盡,分明是後院女人之間爭寵嫉妒,下手害了我女兒,今天不給個說法,我們便鬧到太后娘娘處,這天下,總有公道在的。你們莫想要以勢壓人。」

  屋裡洪氏之母洪陳氏聽到中年男人的話便沖了出來,直接便低了頭,向素顏撞了過來,素顏猝不及防,被她撞在了地上,她張開五指便往素顏身上撕,長長的指甲向素顏的頸脖摳去,素顏拼命的仰著頭才躲過那抓向臉上的一擊,反手便去推那洪陳氏。

  陳媽媽和紫綢這才反應過來,忙去拖扯洪陳氏,那洪陳氏像是要拼命一般,陳媽媽兩個費了老勁都沒能將她拖開,她死死地揪住素顏的衣服,抓不到便用力捶打素顏,嘴裡罵道:「賤人,是你害死了我女兒,我今天要你償命。」

  素顏身子原就受了傷,那洪陳氏又有一股子蠻力,一時打得她骨肉生痛,侯夫人見她二人滾作一團,半晌才喝道:「來人,來人,將這瘋婆子扯開。」

  外面這才進來兩個粗壯婆子,將洪陳氏拉開,而素顏已經被她弄得頭髮散亂,衣衫不整,很是狼狽,脖子上的傷痛火辣生痛,她又氣又委屈,卻是倔犟地起了身,鎮定自若地理好頭髮,整理衣襟,對侯夫人道:

  「夫人若是不報官,那便請府里的忤作前來驗屍吧,就算洪家肯承認洪氏自盡身亡,兒媳也要查個明白,是自盡便是自盡,若是有人加害,那便要查出兇手來,怎麼說都要還兒媳一個清白。」

  侯夫人聽得眉頭緊皺,那洪陳氏沒料到素顏被她撕打後還會說了這樣一番話,不由怔住,也忘了辱罵了,定定地看著素顏,半晌後,又道:「別貓哭耗子假慈悲,就算你下了手,那些痕跡不也早被你抹了麼?不要以為你是個正室,有侯府為你撐腰就行,今天非要你給我女兒抵命不可。」

  說著,又要衝上來,兩個粗使婆子死死地抓住她,她才沒能動成,卻是大哭大嚎,罵侯府殺人滅口,要連她也一起殺了云云。

  素顏聽得好生煩燥,這無知婦人根本就不是來為女兒伸冤討公道的,分明就是來無理取鬧嘛,不由對那兩個婆子喝道:「拿東西,堵了她的嘴。」

  那洪氏的父親也覺得自家婆娘鬧得不是事,就算要鬧,也得等女兒死因查出來再說,如今難得侯府里有人主張查事,她卻在此胡攪撒潑,真是半點分寸也不懂,看粗使婆子堵他婆娘的嘴,他也沒攔,只是對侯夫道:

  「大少奶奶說言極是,還請夫人當著小的面,將事情真相查出吧。」

  侯夫人聽了只得點頭,素顏便對司徒氏道:「司徒姨娘即是口口聲聲說洪氏死得蹊蹺,那便由你主持但案吧,你這身份最合適,我和夫人查,你會說我們偏坦動手腳,就算查出結果,也難以服眾,而你與洪氏身份一樣,兔死狐悲,同病相憐,想來你是真心為洪氏鳴不平的,你主持,洪家人,乃至貴妃和太后那便也能信服一些,只望你真能公正嚴明的查來就好。」

  素顏一番話也說得尖銳無比,卻又句句在理,司徒原就是不信侯夫人和素顏,本想著作個見證來主持公道,沒想到素顏會提議讓她來主持查驗,臉一紅,卻是大大方方的應下了。

  侯夫人頭痛得直哼哼,她也沒精力來查這事,也就沒有反對,二夫人和三夫人只是看戲的,又如往常一樣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司徒氏便著人去取來洪氏昨晚所吃的飯食,茶水,洪氏昨天喝了一碗雞湯,又吃了一小碗米飯,四個小菜都只用了一點,後堂正好還留下剩菜,一時懺作來了,便用了銀針去查探飯菜,果然在洪氏所用的一碟肉炒鮮筍尖里,發現在毒,忤作驗過後,說是砒礵。

  洪氏之父立即眼露怨毒,憤恨地看著素顏和侯夫人。

  侯夫人得知這結果也很震驚,不由看向素顏道:「兒媳,昨兒可是你在理事,這廚房裡的飯菜全是你安排的,你對此事作何解釋?」

  素顏淡定地看著侯夫人道:「兒媳也不知,兒媳昨日只是分派了管事娘子一些大事,這些送給姨娘飯菜之事仍按往常慣例所作,至於菜里為何有毒,還得再查。」

  洪氏之父聽了冷笑道:「分明就是你使人下毒,你被我女兒冒兒,害得你失了面子,還被夫人打了一頓,此事鬧理全城都知曉,便懷恨在心,暗動手卻,害死我女兒。」

  素顏懶得理他,對司徒道:「你們平素的飯食可是廚房裡的人統一送來的?還是你們自己使人去提?你們幾個所用的飯食有差別嗎?」

  司徒垂了頭想了一想回道:「我們幾個飯菜基本一樣,昨日我也用過這一道菜,我用了無事啊,難道……」

  素顏又道:「將廚房裡分派飯食的人叫來。」

  一時那廚娘很快就來了,素顏又問:「可是你在洪姨娘飯菜里下毒的?」

  那廚房四十多歲上下,一身橫肉,聽得這話嚇得腳一軟,跪下來,大呼冤枉。

  素顏便問她:「幾位姨娘的飯菜你們可曾分開,是如何派送的?」

  那廚娘道:「姨娘們的飯菜都是做的一樣的,沒分區別,除非姨娘自己想加菜什麼的,就遞了單子來重新做,平素幾份菜都是做好放在一種食盒裡拿走,各房之人來了又是隨意提的,奴婢哪裡知道洪姨娘要吃哪一盒,就算想害她,也不好下手啊。」

  司徒氏也聽出其實道道來,立即又問那廚娘:「昨日洪姨娘的飯菜是何人提走的?」

  那廚娘想了一想才道:「正是洪姨娘身邊的丫頭巧慧親自來提的。」

  素顏聽了便是一聲冷笑,司徒氏便對那屋裡喚道:「巧慧還不了來?」

  巧慧這才走了出來,一聽前因,立即哭了起來,「奴婢可是姨娘的陪嫁丫環,姨娘若死了,與奴婢有何好處,你們自己下了黑手,不要讓奴婢來頂鍋。」

  司徒氏聽了便冷笑道:「我還沒說你什麼,你便吵吵起來,是心虛嗎?」

  巧慧聽得臉色一變,立即又哭了起來,對著一旁的洪老爺道:「老爺啊,你要救救奴婢,奴婢不可能害小姐啊。」

  洪老爺也怒視著司徒氏道:「巧慧用是我家的家生子,自有老子娘兄弟都在洪府,她怎麼可能會去害我女兒,你們就是要敷衍我等,也不要再害我家奴婢了。」

  素顏聽了便問巧慧:「你可是提了食盒就立即回來給你姨娘吃了?一路上可是一直盯著這食盒的?」

  巧慧聽得目光一閃,低頭沉吟,片刻後立即抬起頭來道:「對了,我想起來,我提著食盒回來時,在悠然居門前碰到了紅兒,她將茯苓借的鞋樣子還給我,還拿了新樣子來,我就坐在花壇邊上看了一會子,然後才提了食盒回來的。」

  茯苓!那個被自己打發到莊子上去,卻還沒走的那個丫環?素顏心中一冷,果然是指向自己來了啊。

  果然就聽二夫人道:「那紅兒不是茯苓身邊跟著的丫頭麼?大少奶奶,那可是你院子裡的人啊。」

  侯夫人聽得臉色一沉,瞪了二夫人一眼,卻道:「著人去,搜查茯苓和紅兒的地房間。」

  立即有管事娘子帶了人去了,沒多久,那管事娘子就帶著茯苓和紅兒一道來了,手裡還拿了個包袱。

  侯夫人見了臉色就有些難看,司徒氏眼中卻閃過一絲堅定和得意。

  那管事娘子對侯夫人行了禮後道:「夫人,這是奴婢在紅兒屋裡查出的二十兩銀子,在茯苓屋裡查出一和小包砒霜。」

  二十兩銀子!紅兒不過是個三等丫環,她屋裡怎麼可能會有一百兩銀子?

  侯夫人定定地看著茯苓,茯苓卻是自行跪了下去,淚如雨下,夫人喝道:「說,是不是你指使紅兒在洪氏的飯菜里下毒?」

  茯苓聽了便偷偷看了素顏一眼,抿著嘴只哭不說話。

  素顏不由眯了眼,看她會如何攀咬自己,心中更是好笑這場鬧劇,要鬧到何種地步才能到底部去,這侯府,又究竟藏著多少只陰暗見不得人的黑手。

  侯夫人見茯苓不說話,便轉而問紅兒:「說,你屋裡怎麼會有如此多的銀錢,可是偷的?」

  那紅兒才十二歲的樣子,被侯夫人一喝,頓時嚇得渾身直哆嗦,趴在地上就道:「回夫人的話,銀子是……是茯苓姐姐給的,她……她……讓我放些東西到洪姨娘的飯菜里,奴婢……奴婢的奶奶病了,奴婢要用銀子……求夫人饒命啊,夫人……」

  那紅兒根本就不經嚇,立即就說了出來,侯夫人的臉黑如鍋底,轉頭怒視著茯苓道:「你可是我一手提撥放到紹兒屋裡的,原本想著你為人穩重,做事能幹,等大少奶奶進了門後,便提你一提,沒想到,你竟做下如此黑心之事,你最好給我說實話,若是胡亂攀咬,胡說八道,你知道你世子爺的性子,就算我不撕了你,他會如何,你可要想清楚了些。」

  素顏聽得這話倒是怔住,不由疑惑地看向侯夫人,轉念一想,又是哂然一笑,侯夫人也怕茯苓會攀咬她吧,自己一進門就將茯苓趕出了內院,貶到莊上去了,茯苓還怎麼會聽我的呢?

  那茯苓被侯夫人的話震住,仍只是哭,其間偷偷地看了素顏兩眼,司徒氏在一旁就更是懷疑,對侯夫人道:「她若不肯開口,夫人大可以打得她開口就是,看究竟是何人讓她做下此等黑心之事。」

  侯夫人聽了對茯苓又喝道:「你還不說,非要打你個半死才說嗎?」

  茯苓聽得一陣哆嗦,終於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素顏道:「大少奶奶,奴婢……奴婢去了,求大少奶奶留下紅兒一條命吧,她才十二歲,她……」

  嗯,好有技巧的攀咬,污衊,看似忠心護主,勢死不說,實則比說了更讓人相信,素顏冷冷地看著她道:「你求我作甚?如今是夫人在問你,你是不是指使了紅做下毒害死洪姨娘,又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或者,是你自己故意所為,想要陰謀陷害於人。」

  茯苓聽得怔住,眼裡露出一絲怨恨來,卻是納頭就拜,又只是哭不說話了。

  侯夫人大怒,揚了聲道:「拉出去,打二十板子,看她說是不說。」

  紅兒卻是一把扶住茯苓道:「姐姐,你就說了吧,那銀子和藥,分明就是紫睛姐姐給你的啊。」

  素顏聽得一滯,不由看向紫綢,紫綢也是一臉的不相信,又看向陳媽媽,那邊洪大老爺卻是問,「紫晴又是誰?」

  司徒氏看著素顏,嘴角含著一絲譏誚和輕蔑,淡淡地說道:「是大少奶奶的陪嫁丫頭。」

  那洪陳氏再也忍不住,突然就撞開了兩個粗使婆子,手一伸,將頭上的一根銳利的銀簪拔了,向素顏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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