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沉冤昭雪

  夜色幽暗，起風了。

  武誠聽到門響，就見伍思賢低著頭，腳步虛浮地走出來，滿面淚痕。

  

  武誠扶住伍思賢，抱住他，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背，低聲說：「沒事的，我們回去吧，回去再說。」

  伍思賢跟著武誠往外走，到門口，聽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武誠回頭，就見伍思琪小跑著過來，遞了一個不大的食盒給武誠：「這是我娘給大哥的。」

  武誠接過伍思琪遞來的食盒，伍思賢回頭，伍思琪已經又跑走了。

  出了縣衙，明月高懸，他們的馬拴在外面樹上。

  武誠打開食盒，裡面是一碟白白胖胖的包子，還冒著熱氣。

  伍思賢鼻子一酸。李氏原也不是什麼富裕人家出身的，雖然伍銘宇當了官之後，李氏不經常下廚，但偶爾也會親手做飯菜，孝敬伍老太太，或者專門給伍思賢做宵夜，說他讀書辛苦。

  而伍思賢最喜歡吃的，就是李氏做的醬肉包子。

  有些東西變了，可有些東西其實沒有變。李氏作為在伍銘宇落難時嫁給他的女人，並不曾經歷過伍家曾經的榮光，對如今的日子已經很知足，而她素來心地善良，對伍思賢視如己出，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她更能理解伍思賢的難處和苦楚。

  「快嘗嘗，這是我嬸娘做的醬肉包，可好吃了。」伍思賢拿了一個包子塞到武誠手裡，倏然又淚流滿面。

  武誠咬了一口，點頭說：「是很好吃，我正好餓了。咱們吃完再上路。」

  於是，武誠和伍思賢兩個人，就坐在黔陽城縣衙門口的大樹下，一塊兒吃包子。

  吃完了，伍思賢一時也不想走，兩人仰頭看著月亮，武誠聽伍思賢跟他講他小時候的一些事。

  後半夜，伍思賢心情平復了很多，兩人才騎馬離開黔陽城，回京城去。

  伍家。伍銘宇一夜未眠，坐在書房裡，聽到護院稟報，說伍思賢和武誠走了，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才起身回房。

  天光大亮時，伍思賢和武誠策馬進了京城。

  武誠執意先送伍思賢到姚家門口，看他進去，才掉頭離開回家去。其實他很想到姚家去找姚珊，不過折騰一天一夜，也沒怎麼睡，衣服皺了，臉也沒洗，他要回去收拾一下。

  六伯接過伍思賢手中的馬韁，說姚大江和宋氏都在家，讓他回來就過去。

  伍思賢到主院，神色憔悴，風塵僕僕。姚大江和宋氏一見他，什麼也沒問，讓他先洗手洗臉，坐著喝茶，然後宋氏去給他盛了一碗香噴噴的雞茸粥，還有兩張伍思賢最喜歡吃的蔥油餅。

  「快吃吧，有什麼話吃完再說，不想說也沒關係。」宋氏對伍思賢說。

  伍思賢點點頭，默默地吃光了宋氏端來的食物，雖然他其實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吃完之後，伍思賢對姚大江和宋氏說了事情的經過。他正在學著敞開心扉，不再像以前那樣，把什麼事都壓在心底。

  姚大江和宋氏聽了，都是一陣唏噓。真正有錯的人死了，但給別人留下的傷害，還在持續。

  說一句「伍思賢只是命不好」很簡單，可感情的事，哪裡又是講道理就能解決的呢？伍思賢心裡的創傷，只能等待時間來治癒。

  「爹，娘，你們不用擔心，我沒事。我知道，我叔父和嬸娘都沒有恨我，我祖母也不是真的恨我，她只是太難過了，那些東西太沉重太悽苦，換個人，也未必能夠承受。」伍思賢嘆了一口氣說。

  姚大江點頭：「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你可以把他們的恩情都存在心中，默默地關心，但不必再強求什麼。你叔父是個明事理的人，你嬸娘對你祖母也很是孝順，你要相信，他們會照顧好你祖母的。」

  伍思賢點頭，起身回了他的住處，身體很疲憊，想要躺下睡一覺，可躺在床上，卻又無法入眠，睜著眼睛看著床頂，直到看到眼睛酸澀流淚，不知過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待伍思賢一覺醒來，天都黑了。中間宋氏沒有讓人過來打擾他。

  伍思賢坐起來，就聽窗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醒了？」

  是秦玥。伍思賢愣了一下：「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叫我？」

  「剛來，想跟你聊聊。」秦玥點了燈。

  伍思賢連忙下床走過來，面色比起早上回來的時候好了一點。

  「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秦玥遞過來一杯涼掉的茶水。

  伍思賢喝了一口，涼茶入喉，讓他越發清醒，沉思片刻之後，點頭說：「有。有一件事，我希望大哥可以幫忙。」

  「給伍銘宇封侯？」秦玥問。在伍思賢睡覺的時候，武誠來過，事情的經過，都跟秦玥和姚瑤講了。

  伍思賢搖頭：「不是。雖然莫雲齊已經死了，但我還是希望，當年伍家的冤屈，可以昭雪，還逝去的人和活著的人，一個公道。」

  秦玥聞言，緩緩地笑了，伸手拍了一下伍思賢的肩膀：「其實我也正有此意，這才是伍家人真正需要的東西。不過有件事，得問你，還伍家人清白，其中會涉及到你的身世，這個要公開嗎？我知道你到如今大概也不在意這些，但這種事，伍家人或許更敏感，會不會覺得有損伍銘偉的名聲？」

  伍思賢皺眉，沉默片刻之後，搖搖頭說：「既然要沉冤昭雪，便將全部真相公開吧。我想我祖母和叔父並不希望我這個仇人之子繼續占著伍家長孫的名頭，即便只是外人眼中的。我父親已經過世，他並不需要我這個非親生的兒子來維護他的名聲，他們若是在天有靈，最需要的，是真正的公道。」

  「好，我明白了。其他的事，交給我。」秦玥說著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又回頭，半開玩笑地問，「爹說讓我問問你，有沒有興趣改姓姚，進姚家族譜？畢竟你將來死了，得有個地方安身。」

  伍思賢嘴角微抽：「大哥言之有理，這件事，我很樂意。」

  「走了，你趕快收拾一下過去，我們都吃過晚飯了，娘專門給你做了好吃的，留著等你起來。」秦玥話落出了門。

  伍思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洗漱過後，換了衣服到主院去。

  兩日後，秦玥下旨，為十幾年前伍家的事平反。

  皇榜上張貼告示，將當年的真相，悉數公之於眾。

  這對先皇莫雲齊的名聲自然是大大的損害，不過都是事實，且他已入土，誰還在乎？

  而事實上，記得伍家當年變故的人，都還能想起來當初那離奇又突然的事。如今真相大白，竟然全都是莫雲齊搞的鬼。

  要說證據，很簡單，伍思賢的存在就是最直接的證據。莫雲齊那些年始終沒有選定太子，對伍思賢十分偏愛，臨死前將他接到宮中居住，這些全都是無可辯駁的鐵證。一個臣子的兒子，竟是皇上的種，這說明什麼？是誰的錯？有腦子的人都能想清楚。

  伍銘宇一家被宣召回京面聖。

  一家老小跪在朝堂上，秦玥下令宣布另外一道聖旨。

  並非冊封伍銘宇，而是追封伍銘宇的父親伍祁為忠信侯，世襲罔替。伍祁已故，伍銘宇自然而然就成為新的忠信侯。

  伍老太太淚流滿面，連連磕頭，泣不成聲。

  這份恩典，對他們伍家，不管是逝去的人，還是活著的人，都意義不凡。

  直接冊封伍銘宇，他是無法接受的，因為他並不想用他父兄的冤屈來為自己交換利益。

  但秦玥追封的人，是伍祁。「忠信」二字，正是伍祁人生的寫照。伍祁在天之靈，終於可以得到一個公道，而伍家如今活著的人，心中也得到了一份真正的安慰。

  秦玥看著伍銘宇，神色淡淡地說：「這些，是你們應得的，不是誰求朕施捨給你們的，因此不必有任何負擔。如今大盛國正是用人之際，朕調查過你的政績，早該有升遷的機會，是被莫雲齊刻意壓制。原京城伍家，敕封忠信侯府，伍老夫人的誥命也不會少的。希望伍愛卿日後不要讓朕失望。」

  伍銘宇跪伏在地，恭聲說：「微臣叩謝皇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