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朱富貴的春天】

  「隆泰大酒店」是潘禺縣城小有名氣的一家賓館，雖然不是那種超豪華的星級酒店，卻是很經濟實惠的「國營酒店」。

  作為潘禺酒店業的「良心」，隆泰酒店雖然服務不是最好，但是作為國營酒店的楷模，寧可做虧本買賣也會讓住客住得好，感受什麼叫「賓至如歸」，「顧客至上」，說白了就是---便宜！

  事實上這個年代很多國營酒店都在虧損，讓不懂經營的人來管理酒店，最終的結果就是開支遠遠大於盈利。

  比如這家隆泰酒店，表面上看來顧客絡繹不絕，生意好到爆，從祖國四面八方趕來採購電子產品，皮革製品，服裝，以及玩具的採購員，基本上都會入住這家酒店。原因很簡單，可以開發票給予報銷。

  然後，貓膩就出來了。

  為了多報銷住宿費，這些人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把什麼招數都使了出來，其中拉關係走後門的最多，只要你能夠和酒店負責開發票的人拉上關係，就能源源不斷地開到發票。

  至於開發票的人，他的思想很簡單，反正生意好賺的錢也不是自己的，是酒店的，酒店賺的錢也不是自己的，是國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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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發票的這樣想，在酒店其它工作的人也這樣想，反正床單，枕頭，牙刷，拖鞋什麼的都不是自己的，客人拿不拿走不管自己事兒，酒店的東西自然有國家承包。

  職工這樣想，酒店領導也這樣想，反正賺的錢也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負責管理，最好能夠在管理的時候先把自己的腰包塞滿，國家的嘛，國家又窮不了。

  從上到下沒有一個為酒店真正利益負責的，於是，這裡就成了很多顧客的「天堂」。

  以至於在潘禺流傳著一句話，「只要能夠和隆泰酒店打好關係，把那裡當成家住都冇問題！」

  宋志超和和隆泰酒店人員打好關係的方式很直接，找到客房部的主管，直接往他兜里塞十塊過去，說：「最多一個月，最少一周，幫忙安排一下！」

  那名主管也很上道，直接把宋志超和朱富貴安排到了酒店設施最好，住著最舒適的大客房，告訴宋志超：「你們儘管住，一切有我！」

  彼此會意。

  那十塊小費沒白花，在這裡完全可以得到最貴賓級的服務，並且價格還不會太貴。

  所以說，市場經濟就是好，各取所需。

  ……

  進了房間，宋志超直接脫下西服搭在衣架上，然後開始解開領帶，換上拖鞋，準備先洗漱一下。

  朱富貴卻整個人處於亢奮狀態，看著房間內那兩張超大超軟的大床，用手按了按，執拗執拗響；於是他就又一屁股坐上去，呱唧呱唧，彈簧床上下狂擺，搞得朱富貴驚喜莫名：「表哥，這床它會動噯！」

  宋志超懶得理他，感覺身上滑膩膩的，就對他說：「我去洗澡。」

  宋志超取了房間內洗澡用的毛巾，牙刷，牙膏等物品，直接進了浴室。

  這些東西都是酒店標配，看起來那位主管同志介紹的這個房間很不錯，用的還都是一些高級產品，不像一般小店，捨不得花費，毛巾牙刷什麼的，都是雜牌子。

  朱富貴還在亢奮中，像孩子般脫了鞋在床上蹦了十來圈，就又被牆角放置著的壓力壺吸引。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抱著晃蕩晃蕩，有水聲，就猜測是茶瓶，可是他一直用慣了那種樣式簡單的暖水瓶，根本不知道這種壓力壺怎麼用，就用手指扣蓋子，卻扣不開，又用手去擰，卻又擰不動，折騰了半天，看著那壓力機關，總算聰明點，就按了一下，然後從壺嘴流出水來。

  朱富貴嚇了一跳，嘴裡激動嚷嚷：「這太神奇了！表哥，這茶壺跟咱家的壓水井差不多，能壓出水來！」

  「表哥，你要不要喝水，我給你壓一杯？」

  「表哥，這水可好喝了，跟加了白糖一樣甜！」

  朱富貴激動不已，一口氣喝了三大杯從壓力壺壓出來的白開水，美得屁顛屁顛，見宋志超還在裡面洗澡沒啥反應，他就又開始站起來四處尋寶般亂瞧。

  很快，朱富貴就看見了掛在牆壁上那張海報，卻是酒店不知從哪裡搞來的香港女明星鍾楚紅的「泳裝照」，鑲了框，當成藝術品掛在床頭。

  朱富貴看著海報上穿著三點式泳裝的鐘楚紅，臉紅了。

  雖然同樣是打工仔，朱富貴卻從不胡亂花錢，別人花錢去錄像廳看小黃片，他從來都不去。因此他根本就沒機會見識什麼叫「女人」，更不會認識誰是大明星「鍾楚紅」。

  如果非要說他唯一的「初戀」，那就是八三年電視熱播《射鵰英雄傳》時，還是「小屁孩」的朱富貴偷了家裡五毛錢，跑去村東頭小賣部買了一大張「俏黃蓉」翁美玲的彩色貼紙，後來藏在枕頭底下，晚上睡覺前拿出來看看。再後來，被老媽發現，知道是他偷了錢，就拿著鞋底子把他堵在牛棚暴打一頓，而這場還沒怎麼開始的曠世絕戀，就在朱富貴屁股開花中無疾而終。

  此刻，早不是小屁孩的朱富貴盯著「鍾楚紅」，只覺得嗓子發乾，胸口發熱，臉蛋發燙，眼睛發直，覺得眼前這位女同志穿的實在是太少了。這樣穿衣服要是在老家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他想要把目光從海報上移開，卻又捨不得移開。

  聽著表哥宋志超還在嘩啦啦在浴室里洗澡，朱富貴沒由來地心兒發跳，看一眼「鍾楚紅」，他終於裝起膽子，踮起腳尖，做賊似地把自己厚厚的嘴唇輕輕地印到了鍾楚紅的嘴唇上。

  朱富貴閉著眼，渾身都在發抖。

  因激動而發抖，因亢奮而發抖。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飛起來了。

  飄乎乎的，飛的老高老高。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胸中裝著一個太陽，暖烘烘的，甚至於，為了這個叫「鍾楚紅」的女人，他寧願死。

  是的，為了她，他可以連命也不要！

  如果她會說話的話，如果她命令他去死的話……

  此刻，朱富貴整個人陷入一種說不出的臆想狀態，直到浴室內傳來一聲咳嗽，才嚇得朱富貴一哆嗦，急忙躲開海報，做賊心虛地不敢去看。

  浴室內又恢復了原樣。

  朱富貴確定安全之後，這才壯著膽子去看那海報上的鐘楚紅，只覺上面她在對自己笑，她的嘴唇還濕潤潤的。

  朱富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也濕潤潤的。

  他覺得自己「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