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獻祭案(6)
2024-05-20 09:25:19
作者: 冰河時代
梅家鋪子對外開放的部分乾淨整齊,老闆娘梅氏富態穿得一團和氣,自然乾淨清爽,她兒子梅宗保在國子監讀書,一身瀾衫,也是斯文書生。
從鋪子進入內宅,站在鋪子後門能望到的地方,還算乾淨,等穿過正堂進入內院時,怎麼一個髒亂了得。
七月天裡,臭氣熏人,蠅蟲橫飛,連腳都插不進去。
杜寺丞忍不住轉身出來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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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子,口罩。」
楊福全馬上掏出口罩遞給葉芝。
葉芝使個眼色,小全子要是能懂人眼色,也不會混成這樣了。
葉芝無奈,只好接過口罩轉身走到迴廊里,「大人……」雙手遞上口罩。
裴景寧眸光深深,並未伸手接。
白朗小心翼翼琢磨主人心思,悄眯眯的伸手,還沒到半道,他家主子就伸手接過,他只好裝著拍打蒼蠅,餘光偷瞄主人與小弱雞。
葉芝心思都在破案上,並沒注意到上司變化的眸光,轉身就進屋,給滕捕頭等人發口罩,「搜仔細,什麼都不要落下。」
「是。」所有捕快渾身上緊,進入狀態。
油紙、抹布、衣裳、殘羹剩飯,還有吐的魚刺肉骨,全都是生活垃圾。
葉芝推開垃圾,拿著放大境尋找肢解線索,一寸一寸,牆角、縫隙、衣櫃,只要能翻到的地方全都翻了,什麼也沒有。
難道推測錯了?
裴景寧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葉芝尋找線索,直到他起身,轉身失望的看向他。
「大人……」她沮喪極了。
陸丞寺、滕沖等人也茫然的站著。
平常,裴少卿端正肅穆,不言笑時透著清冷,此刻,卸去銳利清冷,鋒芒盡斂,整個人柔和溫潤,「我相信葉評事。」
短短一句話,簡簡單單六個字,卻叫葉芝發哽,「大人……」
這是來自裴大佬的信任啊!
「是,大人。」葉芝立即收拾起沮喪,轉身,「再搜。」
沒搜到證據,梅氏囂張:「快放了我,憑什麼抓人,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抓不住兇手就拿我們平民頂罪,你們簡直喪盡天良,不得好死。」
葉芝沒功夫理他。
楊福全不服氣,跑到毒婦面前,指著她反駁,「到底誰喪盡天良該下十八層地獄,我告訴你,老天爺眼可睜著呢。」
梅氏可不會被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嚇住,繼續罵,那還有平時和氣的樣子,簡直就是一潑婦。
幾乎都搜遍了,都沒搜到肢解痕跡,滕沖沒耐心,回頭也吼了一句,「張進,國子監那邊怎麼樣,小東西抓住了沒?」
張進從外面跑進來,「抓了,抓了,已經送到大理寺了。」
梅氏一聽兒子被抓了,雙眼血紅,像是吃人的魔鬼,「姓葉的,你這個賤貨生的雜種,你敢抓我兒子,老娘跟你拼了……」
像個瘋婆子一般朝葉芝襲過來,幾個捕快差點繃不住她。
裴景寧冷聲:「帶去大理寺。」說罷轉身離開。
葉芝愣了一下追上去,「大人……」
裴景寧停住腳步,側臉:「不要急,慢慢來。」說罷,抬手放在他瘦弱的肩上輕輕摁了一下,「我相信你。」
葉芝抿嘴,「多謝大人。」
「我說過,一切有我。」
裴大佬沉穩有力的目光,像是無聲的鼓勵,給了葉芝最大的支持。
突然,葉芝從急燥的情緒中走出,案子都走到這一步了,梅氏雖是婦人,可她是個中年人,除了性別,與她的犯罪側寫幾乎沒有差別,她該對自己有信心。
今天找不到證據,不代表明天找不到。
「是,大人。」她信心滿滿的給裴景寧行了個現代警禮,轉身和陸寺丞、滕沖等人重新分工尋找據證。
「放開我……你們這群王八犢子,什麼證據都沒有,憑什麼抓人。」
走到門外巷子,梅氏大呼,「大理寺抓不到兇手,抓我們這些平民頂罪啦……大姐大哥鄰人們,要是我被大理寺冤殺了,你們可得看在我平時樂善好施的份上每年清明給我燒點紙錢……」
巷子裡被圍的水泄不通,看到梅氏說的可憐,望向大理寺的目光都變了,對大理寺的人指指點點,「梅氏是個好人哪,怎麼會抓她?」
「就是啊,難道看孤兒寡母好欺負?」
……
眾人議論紛紛,眼看梅氏又要鼓動人們情緒。
裴景寧一個眼色,墨松暗自彈出一個小東西,點住了梅氏啞穴,她再也發不聲。
眾人沒看到墨松點穴,但梅氏突然出不了聲,眾人驚住,難道梅氏真的是兇手,連上天都懲戒她變啞巴?看她的神色都變了。
裴景寧微勾唇角,朝眾人拱拱手,「大理寺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但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梅氏是不是兇手,大理寺會查明,只要她是清白的,幾日後便會放歸。」
裴少卿今日著一身朱紅官袍,腰束月白祥雲紋的腰封,烏黑的頭髮束起,戴著簡單的白玉銀冠,整個人豐裁峻厲、望之可威。
圍觀的人群不知覺的朝後退後,很快散出一條道。
裴景寧負手而行,官袍獵獵,讓人生畏。
一直到天黑,連搜三遍梅家院子,都沒有任何關於肢解現場的蛛絲馬跡。
梅氏母子敢在自己的地盤以外殺人肢屍?
楊福全看到眾人神色凝重,「會不會在地窖、密室這樣的地方?」
秦大川望了眼葉芝,搜第二遍時,葉芝就已經找地窖口、密室機關。
滕沖沒好氣的甩了一句:「一般平民那有這個閒錢搞密室。」
確實如此!
葉芝拍拍腦門,讓自己冷靜,「滕捕頭,你明天找兩個專業下井之人,咱們再把吃水的井翻一遍。」
「好。」
葉芝對陸寺丞,「大人,今天就搜到這裡吧,明天繼續,你看可以嗎?」
明明官職比這小子大,這小子卻像上極布置任務一樣對他,陸寺丞不是沒意見,可是十起案子在他手中一件都沒破過。
他沒底氣。
「行。」一揮手,手下人紛紛撤去。
葉芝走到門口,停在門口,朝門內看過去,心道,如此緊慎的殺人狂魔,居然不在自己眼皮子低下殺人,這根本不合理。
太不合常理了!
葉芝站在夜色中沉思。
滕沖、秦大川等人都陪著他。
突然,葉芝問,「滕哥,假如你有一樣很在乎的東西,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你會藏在什麼地方?」
「你指錢還是殺人越禍的工具?」
「都是。」
「那我要放在眼邊,不放心時就檢查一下錢有沒有被人偷走,殺人的工具有沒有被人發現。」
「眼邊……眼邊……」葉芝靈光一閃,直朝門鋪跑。
滕沖一喜,「是不是想到在哪裡了?」
「一整天都在後院找。」
他們陷入了思維定勢中,以為殺人越禍要躲藏起來干,殺十起沒被發現的兇手,智商、反偵察能力定是超出常人的。
葉芝跑到前面鋪子,「小全子,燈不夠,你去附近人家借,借不到就買,越多越好。」
「是,葉哥。」看到葉芝卸去沮喪充滿幹勁,楊福全也幹勁十足,蹦跳著去買燈。
半個時辰之後,不深的鋪櫃下面,找到了沒被打掃到的角落,上面有幾點噴濺的血跡。
梅家鋪子賣豬肉,葉芝怕梅氏狡辨,讓嚴仵作驗。
這個嚴仵作在行,他說:「豬血臭,雞血騷,人血咸腥味重。」
老天啊,沒有了現代測試方法,知道葉芝有多擔心嗎?她就怕嚴仵作來一句『人血與豬狗羊等血差不多,不好分辨。』
多數昆蟲是無色血液,一些南極的魚類也是無色血液,蚯蚓是玫瑰色,田螺是奶白色,河蚌、蝸牛的血液是藍色,蜘蛛是青綠色等一類血液顏色明顯區別的動物。
紅血類動物基本是沒有一目了然的鑑別方法,因為人血和動物血的組成基本相同——血漿、血細胞、無機鹽、氧、代謝產物、激素、酶和抗體等。
但其實從味道上是能粗略分出人與動物血的,人每日食鹽,跟動物比起來,血中含鹽的成份要高很多,也就是人血較咸。
拋開現代儀器,還可用粘稠度、凝結速度來區分人血與動物血,但要在案件剛發生之時,現在這個案子都過去好幾天了,這兩樣已經不適用了。
嚴仵作用小拇指摳了一塊凝固的血放在舌尖細細咂了砸,「不是豬血,是人血。」
葉芝鬆口氣。
這裡是肢解現場。
除了濺一些血跡,其它痕跡都被抹去了。
「就憑几滴濺血,梅氏不會輕易認罪。」葉芝道,「十一個頭顱去了哪裡?」
如果像趙柏說的那樣——獻祭了。
獻給誰了?
是誰值得梅氏母子獻祭不惜成為殺人狂魔。
陸、滕等人不約而同說出:「梅氏丈夫。」
「找到她丈夫葬哪裡,是不是就能找到那些頭顱?」
「肯定的。」眼見案子證據一個一個擊破,陸寺丞興奮的兩眼發光,早就忘了被葉芝支使的不快。
可惜天太晚了,不適合擾民,他們只能等第二天再找了。
留下守值的衙差,幾人既興奮又疲憊的離開梅家鋪子。
拐角處,裴大佬那既張揚又低調的黑色馬車出現在眾人眼裡。
「……」幾人齊齊相視,現在的大理寺少卿都這麼親歷親為的嗎?
好官呀!
好官裴大佬聽到幾人說話聲,修長的手指揭開驕簾,「喜登來客棧。」
「……」幾人莫名。
昨天晚上,葉芝怕大佬不及時出抓捕令,怕等的不方便訂了這個客棧,可昨天晚上的事已經過了呀,今天……她也準備找個客棧過一夜的。
畢竟回家有點遠。
但……裴大佬是怎麼精準抓到她心思的?這就耐人尋味了……
不不不,不能尋,越尋越變味,她承受不起。
葉芝假笑一聲,「大人付住宿費嗎?」原本是想大佬知難而退的。
白朗哼一聲:「大人不僅付了住宿費,連各位的晚飯都備好了。」
這樣的頂頭上司也太好了吧!陸、滕二人面色一喜,趕緊拱手致謝,馬屁不斷。
夜色中,燈火明明暗暗。
葉芝不知道自己心虛啥,別開了眼。
「還不上車?」大佬著急了。
陸寺丞有自己的馬車,滕沖有自己的馬,秦大川被陸大人叫進了馬車,楊福全非要與滕沖共騎一馬。
餘下的只有葉芝。
她只好爬上了大佬的馬車。
「大人——」上去就行禮,笑臉既有恭敬上司之意,又有討喜之態,還特意在客氣中悄悄拉開疏離之意。
裴大人全都視而不見。
「還坐門口,等再摔一次?」
「啊……」不坐門口,那坐哪裡?葉芝順著少卿大人的目光望過去。
她這才留意到,裴大佬沒向往常一樣坐在正中央,而是坐在左側,空出了右邊。
「使不得,使不得……」葉芝連連擺手。
不論是上下級關係,還是與他熟悉的度,他們倆都沒到能坐一條凳的程度吧!
裴大佬這是怎麼了?
欣賞、愛才?對有能力之人的特別關照?
葉芝望向裴景寧。
四目相對。
燈光朦朧。
裴景寧抬著眼看她,長睫細細密密,漆黑如鴉羽,視線凝著,目光深深淺淺全都落在她臉上。
葉芝眉心狠狠一跳,一股腦就想逃。
大佬似乎窺探了她的心思,「不怕摔碎,你就跳。」
「……」
「要我請你過來?」
葉芝作垂死掙扎,「屬下就……就坐這……」還沒說完,馬車啟動,她被慣性甩到了大佬腿面。
真是……
「葉大人有這癖好?」裴景寧低頭戲謔,發亮的眸光,讓人心顫。
葉芝慌亂的躲開他的目光,抻地要起,大佬長臂一揮,把她撈到了右側坐位上。
她屁股一滑,貼到右廂邊,遠某人遠遠的。
某人微詫,側臉看向她。
葉芝端正,直視前方,內心默念,他不知道我是女的,所以不能怪他,我……還是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他不是男人吧,讓他到秦樓楚館裡找小倌吧,這麼有能力的大佬就不要搞職場某擾了,太可惜了。
仿佛很久,又好像很快。
喜登來客棧到了,大佬準備的晚餐果然豐盛,大家累了一天,吃的心滿意足,爬上床就睡,不要折滕回家,還真的挺爽。
「要說聰明,還說葉小弟。」要不是昨天晚上他住了客棧,今天晚上那能這麼省心,滕沖摸著飽肚上二樓洗了就睡。
葉芝進到房間,明珠與珍珠二人齊齊上前伺候。
「……」葉芝累了,沒力氣再掙扎,算了,讓你們發現我是個女的吧,那樣,你們家主人就可以放手了。
睡著之前,她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