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禁術
2024-05-20 05:44:08
作者: 豆子惹的禍
來自墨脫領地的信箋,但並未墨脫所寫,藩主就算想給宋陽寫信也無法執筆,他身受重傷、右手被徹底廢掉…不久前,領地中來了刺客。
墨脫的運氣不好,刺客不僅武功好,且心思沉穩、擅潛行、懂偽裝、精通毒術與機關設計,單以行刺而論,天下怕是再找不出比他更合適做刺客的人。
但墨脫也很幸運,恰巧有貴客住在他的府上,於危急中救了他的性命……
冬天時宋陽藏身於墨脫領地,待燕軍出關後,南火拔營進入燕土,但云頂和無魚並未隨軍同行。雲頂心性慈悲,實在不適合與矢志復仇、入燕只為殺人的南火在一起,而他在高原的信徒盡喪、在南理的道場被大火燒成灰燼,活佛無處可去,就先在墨脫處住了下來。
無魚則因身上傷勢未愈,需要再靜養一段時間,也暫住於高原。
稻草奉國師之名去割仁勒與墨脫的人頭,結果迎頭遇到了雲頂,又豈能討得好處?
要知道,若真的硬拼起來,就算是花小飛遇到雲頂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更何況是稻草。不過雲頂也沒想到會有刺客潛入,另外稻草行刺的手段也的確驚人,待雲頂察覺危機時仁勒活佛已經遇害,他只及時救下了藩主墨脫。
但是……既然雲頂趕在稻草得手、離開之前出現,那稻草就逃不掉了。
刺客被生擒活捉。
對於行刺、救人、拿下刺客的過程雲頂只是大概做了個交代,其間細節一概不提,這封信真正的關鍵在於:雲頂問出了口供,得知刺客是燕頂極親近的晚輩,另還一樁極重要的消息:燕頂孤身一人來了高原,而且不會與燕軍匯合,他要去辦一件大事。
至於燕頂具體會去哪裡,雲頂在信中告訴宋陽:刺客知道,但還未招供,用不多久一定能得到結果。
宋陽又驚又喜,雙手都忍不住微微發顫。
國師行蹤神秘,外人絕難探知,其他多數時間他都會縮在重重保護下……看過信宋陽當然能明白,若此事屬實,那便是老天爺送來的大禮:一個殺掉燕頂的好機會。
有關進軍紅瑤的會議中途停頓,將領們暫時離開,從封邑中跟來的人都留下,宋陽先把信箋攤開來請眾人過目,看完謝孜濯最先開口:「你要到高原去?」
待宋陽點頭,謝孜濯繼續道:「南火在這裡的戰事和對紅瑤的突襲,我和金馬、鄭紀等人商量就可以,這一重沒問題的,但你去高原…實屬不智。」
宋陽知道她擔心什麼,可是大好機會,他又豈能平白放過去,微笑著應道:「不是我一個人,羅冠和我一起,等到了吐蕃還會匯合雲頂、無魚兩位高人,如果國師真的孤身一人,未必不能和他一斗。」
這次宋陽不打算帶兵過去,一是高原上的環境,帶兵很容易暴露行跡,到時候說不定沒打到兔子反倒被其他藩主當成兔子給打了;二是這回的情形與上次在燕子坪痛打國師大不一樣,上次是布好了口袋引敵人上當,燕頂一頭扎進埋伏中。這回則更像是追蹤,以燕頂警覺,帶著一隊兵去抓他,何異於敲鑼打鼓,生怕他會無法察覺麼?
宋陽心意已決,謝孜濯不會阻攔,只是儘量幫他想得周全些:「只你們幾個未必行的,從這邊隨你一起去的,還要有阿里漢、施蕭曉和帛夫人,前兩個武功能幫你,帛夫人江湖經驗了得,助你追蹤再好不過。」
被點名的紛紛點頭,大家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於道理於交情甚至於大局,這一趟都會隨宋陽同行,全無話說。倒是齊尚見自己未中選略顯失望,嘴巴動了動好像要主動請纓,但最終還是沒出聲。這次去高原,是狙擊天下第一高手的行動,齊老大有自知之明,知道憑著自己的本事,幫不上忙只有添累贅的份。
謝孜濯的話還沒說完:「更要緊的是傳書燕子坪,再請三個人去高原匯合你們:琥珀、陳返、李逸風……另外你的那輛馬車,或者你送給紅波府的箱子,至少要帶上一件。」
燕頂不止武功冠絕天下,毒術、機關也都強到無人能及,在後兩項上,唯一能和他稍作周旋的就只有琥珀了,而且琥珀又何嘗不視燕頂為大仇,有她隨行既添強助、同時也是對她的交代。
陳返現在修為衰退,但只要服食藥物,戰力比起羅冠還要更強一線;至於李逸風,沒什麼好說的,反正在謝孜濯的盤算里,只要能動的、像樣的高手,她統統要給宋陽配在身邊……
「琥珀應該叫上,這個機會她等得可能比我還苦,李逸風與此事不相干,能來最好不來也無妨。但是陳老爺子……」宋陽搖了搖頭,只是個失去記憶的可憐老人,宋陽不想拉他去惹這個麻煩。
謝孜濯知道此事勉強不得,心裡嘆了口氣,並未再堅持,可是沒想到的,羅冠忽然開口道:「請上師父一起吧,這對他是好事。」
算起來,羅冠才是陳返的真正家人,從他口中說要請陳返出馬,其他人還能有什麼話說。眾人就此定議,向燕子坪請調高手的信由瓷娃娃親筆來寫,當天便由小狗傳遞出去,仍是『辣得不能更辣』的火急軍書。
差不多在信箋傳出的同時,宋陽一行也就此啟程,趕赴高原。
趕路途中,宋陽找了個獨處的機會,詢問羅冠為何要請出師父,羅冠的回答很有些飄忽:「老了的大宗師,是這天下最可憐的老人;老死的大宗師,是這天下最可笑的死人......師祖安享晚年,臨終前曾對師父如是說。後來師父對我說過:仔細想想,果然如此。」
即便修為大幅減退,陳返依舊是真正的大宗師,求戰、求敗、求強敵的甲頂、宗師。
記憶混沌、行將朽木,能於生前再逢這樣的一戰,對陳返是一種幸運。
跟在宋陽身邊的人修為最差也是丙字上品,這群人的腳程何其迅速,從南火大營出發,二十天後便趕到了墨脫領地,這還是因為要小心避開燕軍,耽誤了不少時間。
時隔一季,重返多蘭城,無魚遠遠迎接出來,大藩主墨脫也不顧傷勢親自出迎,來到府邸雙方少不得又是一陣寒暄,宋陽還親自幫墨脫查看傷勢。
說句心裡話,宋陽挺有些慚愧的,覺得對不住墨脫。明擺著的事情,不用逼問刺客口供也能想到,就是因為墨脫幫助了南火,這才引來燕人的報復。
不過別看墨脫一副暴發戶、土財主的庸俗打扮,為人卻慷慨得很,在宋陽奉上歉意後他把大手一擺,笑道:「幫你就是幫我自己。你不用客氣,我也不會客氣。」
話說得很含糊,可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了。他是大活佛的嫡系,燕人本來就不會放過他。以前大活佛的勢力已經煙消雲散,如今的亂局中墨脫想要自保,除了保存實力之外,還得再為自己尋一個陣營……以他領地所在的位置,自然應該和大燕多親近,可燕人不容他,那還有什麼可說的!
當南火打到他的領地時,墨脫不願開戰,其中固然有實力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看重常春侯:不是因為宋陽手上有南火、不是因為宋陽背後有南理,而是這個南理的常春侯之上,有個回鶻大可汗的義兄。
而兄弟倆的交情如何,看看回鶻對南理的態度就足夠明白了。
便如墨脫所說,他幫宋陽就是幫自己。
南火離開後、刺客未到前,墨脫借著和無魚師太閒聊的機會,隱約表示出想要和常春侯更『親近』些,在他的打算里,要是能有機會和宋陽也拜個把子什麼的那就再好不過了,如果不行的話,嫁個女兒給宋陽也是不錯的選擇。師太當時搖頭而笑:「宋陽這個人,一副兇狠性子和一肚子心機盤算下面,藏著的卻是顆義氣心肝,藩主大人不用想太多,『以前幫過他,以後還想幫』,這十個字,足夠讓他把你當做好朋友了。」
師太說的是實話,墨脫卻覺得她敷衍,心裡還在盤算著嫁女兒的事情,不料燕國的刺客來了。
其實墨脫清楚得很,想有所得就必有所失,他賣了人情給宋陽這邊,大燕那邊遲早都會報復,只是他沒想到來得會這麼快,而且這麼『不官方』,上上大燕,居然直接動用江湖手段。
如果仁勒沒死,那這次行刺對墨脫來說簡直就太美妙了,一下子又把他和宋陽一系的關係拉進了很多。可惜,仁勒死在刺客劍下。念及故人,墨脫的心裡就會戾氣涌動……兩個人合作了幾十年,配合融洽,拋開各自身份,私交更是深厚。
以前的主人博結死了,墨脫變成了孤魂野鬼;如今摯友也往生極樂,墨脫的想法和心思也就更堅決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得太細緻,幫墨脫查看過傷情後,宋陽轉入正題,問無魚師太:「雲頂上師呢?」
自從他們到來,雲頂一直沒露面。
無魚解釋道:「活佛在訊問刺客,他交代過此事不能中斷,沒法去迎你,請你莫見怪。」
宋陽哪會在意這種小節,但他擔心另外一件事。
一路趕來,大家對刺客的事情不知討論過多少次,很快發現這其中一個疑竇,如果刺客真的是國師或者景泰的心腹,那不用問此人必是心智堅定之輩,哪會那麼容易招供的,尤其是吐露自己身份、國師的行蹤這種絕頂機密。
何況雲頂的慈悲謙懷大家都再了解不過,以雲頂的性子實在不適合做刑訊逼供這種事情,大家擔心,會不會是活佛被刺客給騙了。帛夫人是江湖人,想的就更多了,她甚至懷疑行刺之事本身就是個陰謀,國師的行蹤便是個誘餌,騙著大夥去往陷阱里跳……對上了燕頂這樣的人物,不由得大家不多加小心,疑神疑鬼也情有可原。
無魚不是外人,宋陽沒去講究措辭,直接講出了自己的顧慮。
對此師太先是笑了笑,應了句『有此一問是應該的』,隨即轉入正題,正色道:「可你們有所不知,雲頂上師不止有一掛慈悲心腸,在他心中,還修持了一道降魔怒火。」
燕人害大活佛在前、利用小活佛在後,這次又派刺客來殺了雲頂的摯友仁勒,雲頂再如何如何謙懷慈悲也無法忍住心中怒火,所以這次他動用了犀利手段。
有關審訊的細節,就連無魚也不太清楚,她只知道這雲頂這次動用的是一門域宗獨門傳承的秘法,是『禁術』,除非大邪魔否則不許動用的法門,此術有攻心震腦的奇效,足以保證問訊結果的可靠,但是被逼供之人,在連番受術後會變成個徹徹底底的傻子。
其實想一想也不奇怪,雲頂的修行本就和『攻心』有關,比如他的心眼,另外再有禁術也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稻草的心境的確是堅定無比,即便是禁術也無法讓他一次開口,掏出來的只是一個個片段,是以雲頂一次次逼供,不用問了,稻草已廢,無論雲頂能不能得到有用的消息,最後稻草都會神智淪喪……
隨後一段時間是,宋陽等人安心在多蘭等待,雲頂專心逼供,只偶爾露面、但並不多說什麼,稍事休息後便再去地牢。
直到一個月後,琥珀等人接到了瓷娃娃的傳書,從南理山坳中啟程趕來高原,抵達多蘭城與宋陽匯合。琥珀、陳返、李逸風三個人都來了,而出乎意料的是,從頭到尾都不參與打仗的顧昭君,竟然也隨行同往。
見到長輩和朋友,特別是琥珀,宋陽開心異常,好一番熱鬧後他才騰出空子問顧昭君:「你怎麼來了?」
顧昭君皺眉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問了個傻問題,反問道:「你覺得,我是個什麼人?」
宋陽才懶得和他矯情,更沒興趣去答他,只是重複主題:「你怎麼來了?」
顧昭君倒不嫌煩,宋陽不回答他就自問自答,自顧自的點頭:「我是個商人。那我再問你,商人最在乎的是什麼?」
「你怎麼來了?」
「商人逐利,最在乎的當然是錢,只要是買賣、只要能賺錢,我做什麼都成,那我還要問你,你老子、燕丞相付潛訓被連根拔起,我跟著一起倒台,這其中有件事我始終想不通,你可知道是什麼?」
「你怎麼來了?」宋陽樂了,這麼問答,自己還真挺省心的。
陳返也從一旁笑道:「你們兩個,小孩子麼?很有趣麼?」
「是啊,你倒是配合些。」顧昭君向宋陽抱怨了句,不過他也挺聰明,不等宋陽再一句『你怎麼來了』,就搶先開口繼續解釋道:「以前我和老付合作得挺好,可這不是說我就一定會和他待在一條船上、眼看著腳下的船沉了也不懂得再上別的船。所以我以為,燕頂、景泰,要對付丞相就去對付丞相,何必連我這個生意人也一起給打了?他們應該找我合作,大家一起繼續使勁賺錢才對。這一重我可想不通,如果有個機會能當面問問燕頂,我非來不可。」
「就是為了當面問問他?」宋陽總算換了個問題。
顧昭君卻大搖其頭:「問問只是其一,更要的緊是燕頂和景泰搶了我的地、搶了我的錢、搶了我的生意買賣!剛剛不是說過麼,商人最看重的就是錢,我以前很有錢,如果變現換成銀兩,能堆成一座夠你爬三天的山…我這麼多錢啊,都被人搶去了,你自己算算,這得是多大的仇?我要不報仇,對得起我的錢麼?」
宋陽哈哈大笑,跟著又對顧昭君點了點頭,正經說了句:「多謝!」
顧昭君搖頭:「不用,大夥互相幫襯,談不到誰謝誰。」
就在所有人匯合後第三天,雲頂也終於完成了訊問,走出地牢老活佛長長地抻了個懶腰,對宋陽道:「大概清楚了,燕頂人在高原無疑,西面的雪嶺,不過不止他自己,還有他的師弟。」
多出一個花小飛,也算不得什麼意外,具體地方雲頂已經從稻草處問得明明白白。
「另外,還問出了另一樁案子,與你們南理有關。靖王之亂後,就是此人在鳳凰城行兇報復,大薦福寺的僧侶和小婉的父親,都死在他的手上。」
這可是意外收穫。宋陽指了指地牢:「刺客現在如何?」
「神智盡喪變作廢人,我未留,已超度。」
從決定施展禁術開始,雲頂就動了殺心。刺客是不能留的,其他先不論,禁術能奪去神智、但不會廢去武功和毒術本領,放任一個身懷絕技、心地狠毒的傻子在人間遊蕩,不知又會害了多少人,何況追究血債,此人本就死有餘辜。
沒什麼可說的,自有人割下刺客的首級,由謝門小狗負責傳遞,寄送至慕容小婉處,當初稻草把慕容老大的頭顱帶走了,害人死無全屍,如今總要再用他的人頭去祭奠那些在天之靈。
報應輪迴不爽,便是如此了。
多蘭城中的眾人也不再耽擱,當天便啟程,趕赴燕頂所在之處,這一趟能不能遇到人、殺到人都是未知之數,但非去不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遇到這樣的機會。
算一算人手,宋陽幾乎集結了自己能調用的、除了帛先生之外所有的好手,這樣的陣容,就是一品擂重開,他們也能穩穩奪魁了,但是去對付燕頂……夠麼?
宋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