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親近之人
2024-05-20 05:24:12
作者: 星星的泡沫
「良覺在樓里時,接觸過什麼人?可與誰有仇怨?他的生辰八字,你都告訴過誰?」
良覺娘堅持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對姜文遠的問題,回答得卻極認真:「回大人的話。奴從小便教導良覺,咱們身份低微,是斷斷不能得罪任何人的,姿態要放低,要謙卑,他在樓里時,沒有與任何人有過矛盾。」
謹小慎微地活了十幾年,還是逃不過丟了性命。
「樓里的姐妹多數看著他出生、長大,人人都知他的生辰,就連後廚的點心師傅都會每年為他專門煮一碗長壽麵。」
青樓人來人往,誰也不知道哪個有心人打聽到了良覺的生辰,這調查範圍太大,已經沒有查證的必要了。
「那良覺有沒有跟你說過,他想學哪方面的手藝?想往哪尋師傅做學徒去?」
「奴以為他跟著樓里的師傅學過做點心,還以為他會尋個點心鋪子,確實不知他去了哪。」如果能事先知道外面的世界這麼危險,她這個做娘的,又怎麼會放兒子出去送死?
如此便不太好判斷了。
良覺平素生活起居都在樓里,好不容易才外出一趟,便遭遇了兇手,排除兇手處心積慮地等待時機的可能性,只剩下兩種可能。
要麼兇手早就知道良覺符合他的條件,極有可能與他娘是舊相識,要麼就是他自己真倒霉,直接送上了兇手的門,純純是個巧合。
怎麼想怎麼看,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因為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沒那麼容易,而同時放干三個人的血,對兇手來說是某種儀式,必不可改,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誰會將如此重要的、必須完成的儀式,寄希望於最後一刻撞大運撞到手上?
如果真是如此,這個兇手也當不得一句有條理、膽大心細了。
因此兇手必須提前知道良覺的生辰,知道他是符合他的受害者條件的,只需等他尋到另外兩人,再想辦法將他拐走即可。
正好,良覺離了樓里,在外遊蕩,又給了兇手可乘之機,最終丟了性命。
偏偏知曉良覺生辰之人極多,又無從查起,如何叫姜久盈不惱火。
最後一站,他們來找伍韻。
十歲出頭,還是孩子,迫於生計,不得不外出討生活,多麼乖巧懂事,可惜,這個世道,禽獸太多。
伍韻整個人都萎了,他蔫蔫地坐在空蕩蕩的家裡,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酒味。
自事發後到現在,他除了認屍,都沒敢多看一眼兒女的屍身。
明明出門之前,他們還笑著對他說,他們長大了,以後就由他們來養爹爹。
他又悶了一口酒,引起一陣強烈的咳嗽,仿佛連肺都要咳出來了。
他是有病在身的,本就不宜飲酒,但他滿不在乎。親人都死了,留下他一個孤老頭子,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隨了他們去,還能一家人在地下團團圓圓。
面對前來的大官,他也只是草草行了個禮,請他們隨便坐,便繼續重複著喝悶酒,咳嗽的動作。
在被問及是否與人結怨,有沒有仇家一事時,伍韻冷笑:「咳咳,賤籍人,命不值錢,與人結怨的也活不到現在。」
就算被打死在街頭巷尾,也不過得一句官府的當街毆鬥的評語,便對案件性質蓋棺定論,反正死就死了,賠些錢就好。
伍韻年輕時也是個小角兒,在戲班裡有頭有臉,不然也不能獨自買個小院安身,他這麼些年,對衣食父母有求必應,對戲班裡的同行也禮讓三分,別的角兒都有的傲氣,他一點沒有。出了名的老實巴交,哪會與人結怨。
自己的兩個孩子就更不必說了,平常活動範圍僅限於家與戲班,輕易不會離了北城,更不會不長眼地跑上主街,衝撞貴人。
他們都已經如此小心了,為何還會遭此橫禍?
伍韻如此自暴自棄,皆因他恨自己的身子不爭氣,不然無論如何也不會輪到一雙兒女小小年紀扛起養家的重擔,外出討生活,從而給了壞人害他們的機會!
他現在無限後悔,為何把一雙兒女也養得如他一般,是兩隻溫順的小綿羊,要是他們能性格剛烈一些,便是不能逃出升天,也得給那兇手咬下幾塊肉來!
奔波一天,雖多數時間是坐著轎的,姜久盈回到家後也覺得體力不支,蹬脫兩隻鞋,趴在榻上,任由忍冬和桔梗伺候著換衣淨面。
「姑娘緣何非出去吃苦。」桔梗一邊給姜久盈洗腳,一邊為姑娘報委屈。
好好的官宦嫡女,又定了門好親,如無意外,一輩子富貴是註定的,何苦來的跟著三老爺出門查案。
「桔梗,慎言。」忍冬制止了她的抱怨:「我們是姑娘的女使,姑娘願意做什麼,我們好生伺候便是。」怎麼能讓個當奴婢的,質疑姑娘的事呢?即便出發點是因為心疼,亦是沒規矩了。
「桔梗,你不懂。」姜久盈輕聲道。
是啊,她可以安安心心呆在家裡,自有父親和眾位叔伯擋住外面的風雨,自有母親和祖母伯母他們為她安排好今後的人生。
舒服嗎?當然舒服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生活如何不舒服呢?
如果沒的選,姜久盈自然願意過這樣的日子。畢竟她上輩子最大的夢想也是不上班還有錢花來著。
可現在她有機會了,有機會參與、見證,體驗這個時代最真實的一面,她便想要出去走走看看。
看看這些有血有肉的人,看看這繁華與腐朽並存的時代。
人類的悲歡從來不是相通的,不然又為何會有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的說法。因此她沒辦法對受害者家屬的悲痛感同身受。
或許出去走走,看看,見識下最真實的大周朝,經歷些普通百姓的喜怒哀樂,是她最能貼近原來生活印跡的方式吧。
如果連她也忘了,徹底融入這個時代,那麼她還是她嗎?
沒有理會兩名女使的爭執,她閉目養神,真是累啊,果然由奢入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