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6章 尚（七）

  老爺子對尚七七這些年來的生活很滿意。

  也從韓季弛那邊得到了證實。

  她過得很好，生活的很健康，學習很努力，人際關係也乾淨健全。

  「總算是把你給盼回來了，我都怕以後見不到你！」

  

  「爺爺。」尚七七握緊了老爺子的手，「您是要長命百歲的！」

  老爺子笑了笑，「哪兒有那麼好的事情……」

  「有。」尚七七很堅持，「您值得，哪怕我把自己的生命勻給您……」

  「你這傻孩子……這可是受了高等教育回來的，怎麼能說這種傻話！」

  尚七七這話，老爺子不愛聽，但擋不了心中的感動。

  「我聽季弛說，你要留在國外任教……那你是不是不會在國內長留？」

  尚七七笑著搖了搖頭，「暫時留在國內，那邊特意給我出了個方案，我會作為那邊的特聘教授與T大這邊的教授資源交換。」

  老爺子疑惑地問：「什麼意思？」

  「就是T大的老師去Y國，我回國到T大任職。」

  這個解釋讓老爺子喜出望外。

  「好好好，這樣最好不過了，以後你就一直住在爺爺身邊……」

  「不過爺爺，假期我一會陪您，不過要是工作了，我可能就要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了……」

  老爺子愣了一下，不大支持，「為什麼要一個人住？」

  「因為上班會比較方便啊，不過爺爺放心，只要一有時間，我一定會回來陪您！」

  這個時候管家吩咐人來補點心，看老爺子有些不悅的臉色，笑道：

  「老爺子，年輕人還是要給他們一點自由空間的，除了上班方便，約會也方便啊……」

  老爺子的視線馬上就落到了一旁的韓季弛身上。

  韓季弛被這猝不及防的眼神盯上，也有些尷尬，不過還是笑道：

  「……我私心當然還是……支持七七的決定……」

  老爺子當即就開心了，「這麼說還真是……」

  見老爺子開心了，管家才又輕咳了一聲，神情有些小心地看著老爺子問道：

  「那……今晚要不要通知少爺回來？」

  老爺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客廳氣氛也緊跟著凝固。

  所有人都朝著尚七七看了過去。

  尚七七神情沒什麼異樣，反而問道：「小叔叔……怎麼了？」

  尚葉坤抿了抿唇，揮了揮手，「不用！回來也是給我添堵，就跟往常一樣，他願意回來就回來，不回來就拉倒，還不至於讓我低三下四的請他回來！」

  管家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應了一聲便又去忙了。

  「爺爺，您跟小叔……」

  尚葉坤打斷了她的話，「跟你沒關係，煩他，這些年脾氣越來越不讓人待見，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你也別提他。」

  尚七七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老爺子不動聲色地暗自觀察著尚七七的表情，見她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內心也是說不出來的五味雜陳。

  欣慰又無奈。

  這麼多年，看來她是真的做到了……

  尚七七的確沒什麼要說要問的。

  她偶爾聽過韓季弛說過平城近兩年的發展。

  自然而然就跑不了說起尚卿墨。

  說起薄家就連到繁星，然後一系列牽扯出葉清秋和厲庭深，說到厲庭深，就難免離不開娛樂圈和媒體，說起媒體，自然而然就要提起電視龍頭，華辰總裁，尚卿墨。

  這些年她對他的事情，從沒有刻意打聽過。

  剛開始還有些牴觸，後來慢慢開始學著去接受。

  從一開始的心慌意亂到後來的心如止水。

  她聽說過他的某件事，但從沒有去仔細去了解過。

  他過的很好。

  畢竟是她的小叔，什麼難題對他來說都不是難題。

  他從來不需要別人擔心。

  「季弛晚上留下來一起吃飯！」

  老爺子不想讓尚卿墨影響心情和氣氛，岔開了話題。

  韓季弛看了尚七七一眼，笑著搖了搖頭，「七七剛回來，我就不打擾你們聊天了，你們早點休息。」

  不說還好，說起來，韓季弛就站起了身。

  老爺子又挽留幾次，韓季弛還是走了。

  尚七七送他出去。

  剛出門就看到幾個小時前還熱浪滾滾，耀眼炙熱的天已經陰沉了下來。

  天邊分散的烏雲一點點粘連在一起，也起了風。

  「果然還是國內的天氣最會讓人猝不及防……」

  尚七七感嘆了一聲，「好了你趕緊走吧，路上開車小心一點。」

  韓季弛點點頭，「這幾天你在家好好陪尚爺爺，我過兩天來接你去學校。」

  尚七七點頭，坦然應道：「好。」

  一陣風颳來，將尚七七身上的白裙吹的飄飄蕩蕩，肩頭的髮絲也吹到了身前，凌亂在一側的臉頰、

  韓季弛伸手，幫她將髮絲別到耳後，垂眸盯著她看了良久，眸光一片溫柔，手指蹭了蹭她柔嫩的臉頰，溫柔道：

  「趕緊進去吧，別再著涼。」

  「嗯。」

  尚七七最後還是目送著他的車子離開，才轉身走進了別墅。

  *

  晚飯毫無例外都是尚七七之前最愛吃的菜。

  尚七七也的確一直在想著這一口，老爺子給她夾的菜，她也全都吃了。

  晚飯過後，老爺子也沒有再找她聊天，直接催著她去休息。

  尚七七沒堅持，也確實很累，進屋打開行李箱也沒收拾，直接翻出了自己的睡衣，就進了浴室。

  出來就將手機所有的鬧鐘一關，調成靜音，聽著外面稀里嘩啦的雨聲，蓋著涼被就睡的昏天暗地。

  再醒來就是隔天。

  在飛機上挺過了時差，這一覺下來，作息已然是適應了國內。

  足不出戶在家陪了老爺子兩天，雨也一直下著。

  偶爾大一些，大部分時間都是淅淅瀝瀝的小雨，斷斷續續的。

  莊園綠植頗多，剛回來那天還被太陽烤的泛白泛灰無精打采的葉子，如今被雨水沖刷的格外鮮亮，支棱起來的樣子看起來精神滿滿。

  尚七七很喜歡這種如獲重生，煥然一新的生機盎然。

  綠植加上泥土的氣息，混合在一起的空氣聞起來清新又自然。

  不過對於老人來說，對下雨天實在喜歡不起來。

  尤其是尚老爺子這種一到陰雨天就渾身難受的老人。

  老人都有點兒諱疾忌醫的毛病。

  再難受也忍著不想去醫院。

  自從下雨，老管家就一直愁眉苦臉、

  尚七七在家陪了老爺子兩天，一點點看著老爺子的精神越來越差，她才反應過來，這老爺子一直在跟她逞強。

  知道情況後，尚七七不容分說地要讓人醫生過來看看……

  最後又怕老爺子還瞞著她什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堅持要親自帶著老爺子到醫院做個全面檢查。

  管家非常支持，並馬上安排好了這件事。

  到了醫院，就有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門口候著了。

  其中那個挽著利索低馬尾，身材高挑，漂亮明艷的女人，尚七七到底還是留有印象的。

  宋雲舒。

  幾年不見，她似乎也變了很多，除了那仿佛與生俱來的自信，更多了一種來自職業成就她的成就和自信。

  一身白大褂，看起來穩重又嚴肅。

  看到他們下車，宋雲舒抬腳快速走過來，身後跟著推著輪椅的兩個實習生。

  「伯父，您是哪裡不舒服？」

  尚老爺子揮了揮手，倔強地不肯坐輪椅，「下雨天就渾身難受的老毛病，七七這孩子大題小做！」

  宋雲舒不認同，「您才是諱疾忌醫，身體不舒服您得第一時間說。我就在醫院，還是個醫生，您要是這麼拖著……別說卿墨怪我，我自己都過意不去！」

  尚老爺子重重吐出一口氣，仿佛是因為提到尚卿墨頗感不耐的樣子。

  不過倒還是坐上了輪椅。

  宋雲舒這才直起身，看向尚七七，朝著她露出一個客套又疏離的笑容來。

  「回來啦。」

  「嗯，小嬸嬸好。」

  宋雲舒的反應尚七七很能理解。

  她這樣的太多，對她來說也是很正常的。

  她對宋雲舒了解不多，但是比起虛偽的親昵，這樣顯然坦然很多。

  「爺爺這幾天陰雨天身體難受，我想給爺爺做個全身檢查！」

  對她的稱呼，宋雲舒扯了一下唇，「交給我就好了。」

  尚七七雙手插在外套兜里，點了點頭，「謝謝小嬸嬸。」

  全套體檢下來，各個科室跑，花了不少時間。

  不過大概是宋雲舒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一些檢查都暢通無阻。

  老爺子進核磁室的時候，宋雲舒和尚七七都在門外等。

  兩個人也得以空閒說了兩句話。

  宋雲舒雙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笑意淡淡：「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沒提前收到消息？」

  「怕爺爺折騰，誰也沒告訴。」

  「聽說那邊的學校很看重你，要留你做特聘外教？」

  「是。」

  宋雲舒隔著玻璃看著核磁室的情況，又隨意問道：「那這次回來是過暑假還是？」

  尚七七抿了抿唇，頓了兩秒才道：「暫時過暑假，也不排除會一直留在國內，看情況。」

  宋雲舒眉心微微蹙了蹙，「你小叔知道你回來嗎？」

  這個問題尚七七莫名覺得有些怪異，宋雲舒跟尚卿墨這麼親密的關係，他知不知道她回來，她真的不知道嗎？

  「……不知道。」

  宋雲舒微勾著的唇角弧度又明顯了幾分，口氣在尚七七聽來有些怪異，「他一直挺惦記你的。」

  尚七七能想到的，只能是當年她瞞著他離開惹他生了氣，他是惦記著修理她吧。

  這個時候核磁室那邊提示可以了，兩個人也沒再說話，輕車熟路地拉開核磁室的門，走了進去。

  接下來是心臟彩超，把老爺子送進彩超室一出來，便遠遠看到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高大挺拔的男人快步走了過來。

  尚七七的愣了一下，後面跟著出來的宋雲舒便笑著走到了她前面，望著疾步而來的男人，開口道；

  「你來了？」

  尚卿墨冰涼的視線淡淡掃過尚七七的臉，幾乎沒有半分停頓，便又看向宋雲舒，眉心微蹙，沉聲道：

  「怎麼回事？」

  「你不用太擔心，幾個重要指標還是很正常的，老人軟骨磨損，關節老化，陰雨天濕氣重，一時間難以忍受。」

  聞言，尚卿墨也只是蹙著眉點了點頭，淡淡「嗯」了一聲。

  再後來幾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瞬間有些尷尬。

  宋雲舒笑著挽上尚卿墨的胳膊，「我聽七七說你還不知道她回來呢，有時間我們一起吃頓飯吧？」

  尚卿墨的視線仍舊沒有分給尚七七一分，聲音冷漠：「具體的檢查結果什麼時候出來？」

  「一個小時後吧。」

  「嗯。」

  之後就又是一陣無話。

  尚七七站在檢查室門口，肩膀微微靠著牆壁，沒再去看尚卿墨，雙手交握在身前，神色平靜自然地盯著對面牆壁的踢腳線，靜靜等著老爺子做完檢查。

  彩超的時間並不長，老爺子一出來，尚七七第一時間便迎了上去。

  尚卿墨和宋雲舒也緊隨其後、

  老爺子一見到尚卿墨，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

  「你來做什麼？」

  宋雲舒無奈笑道：「伯父，您別這樣，是我把卿墨叫過來的。」

  尚葉坤冷哼了一聲，「少見他一面我還能多活幾天。」

  尚七七實在是被老爺子對尚卿墨的態度驚到，在家的時候她只當是老爺子只是嘴上說說。

  現在看來，情況實在是有些嚴重。

  見尚卿墨不說話，尚七七連忙問宋雲舒：「小嬸嬸，接下來還有什麼檢查？」

  「還檢查什麼，不查了！」

  「爺爺……」

  「別說了，回家！」

  看老爺子堅持，宋雲舒只能說：「那就先回去吧，伯父每次的體檢這裡都有檔案，這次大概率也是老人病，不下雨就還好，我一會兒讓人安排開點兒藥……」

  「那我們等拿了藥再回去……」

  「不等了！馬上回家！」老爺子又怒氣沖沖的出聲，宋雲舒無奈地看了一眼尚七七。

  「你們先回去吧，我晚點兒送過去。」

  尚七七沉默了兩秒，妥協，「那就麻煩小嬸嬸了。」

  她說完，又朝著尚卿墨看了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嘴唇動了動，想到他剛剛的態度，以免給自己找不痛快，尷尬的下不來台，她最終沒說話，推著老爺子的輪椅走了。

  老爺子一路上情緒都不怎麼好，尚七七也頭一次覺得車外依舊不見停的雨煩。

  不過好在，傍晚出了太陽。

  不管難不難受，不見尚卿墨，又見雨停，尚葉坤心情也好了不少。

  晚上被尚七七哄著還多吃了幾口飯。

  尚七七一直等著宋雲舒給送藥回來，為了保證老爺子飯後能吃到藥，她甚至在飯前讓管家打電話催了她。

  現在晚餐用完，外面地面潮濕，她也不能帶爺爺散步，只能在客廳拖著下棋，等藥。

  老爺子大概是這幾天疼的厲害了，沒有什麼精氣神，還是上樓休息了。

  尚七七隻能坐在客廳繼續等，無聊地擺弄著棋盤上的棋子，偶爾拿手機回個消息。

  時間沒多久，外面便有了動靜。

  她站起身，想要去迎。

  結果門口傭人一聲猝不及防的「少爺」讓尚七七的腳步定在了原地。

  尚卿墨面色冷峻地走進門，那在醫院沒有分給她一絲視線的眼睛，正冷冰冰的看著她。

  她被這恨不能要把她凌遲的視線盯著心慌，抿了抿唇，在他走近後，低低喊了一聲「小叔」。

  尚卿墨將手裡提著的藥袋扔到了茶几上。

  之後那冰冷的視線便又重新落到了她的臉上。

  「誰允許你回來的？」

  尚七七抿緊了唇，本來想要伏低做晚輩的想法漸漸淡去。

  「我必然是要回來的，我答應了爺爺……」

  尚卿墨直接冷聲打斷了她的話：「答應他什麼了？你答應的是兩年前回來，你做到了嗎？」

  尚七七捏緊了雙手，無言以對。

  「也許一個四年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但你大概也沒想過，你的爺爺還能有幾個四年！」

  尚七七對尚老爺子本就覺得愧疚，尚卿墨直白的指責更讓她的心像是被誰用力攥緊了一樣，本能的瑟縮，難受的厲害。

  可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貌似調整好了情緒，仰頭直面尚卿墨。

  「我知道我對不起爺爺，所以我才更要回來。既然你拿一個四年指控我，那麼也請小叔你自己也要反省一下，為什麼你們父子見面跟仇人一樣？有機會你也該盡孝的吧？」

  「為什麼？」尚卿墨眸子幽暗的像是覆了冰的深淵，「……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那你是不是有些雙標了？」

  尚卿墨驀地冷笑出聲，朝著她逼近兩步，渾身冰冷的煞氣讓尚七七心驚。

  他的黑眸直直釘進她的眼睛，明明什麼都沒錯，卻像是施了咒一般迫著她看著他的眼睛。

  「你走這些年是為了什麼？你還不懂嗎？你可以選擇用距離和時間忘記某些人和事，那麼別人也可以。事實上，你離開家這麼多年，你所謂的爺爺也依然活的好好的，沒有誰離不開誰。」

  尚七七猛地咬住了唇，「不管你怎麼說，只要爺爺不趕我走，他還喜歡我，我就不會輕易離開……」

  「但是我不想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