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轉機

  沈氏並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低頭看著那副繡品，久久沒有出聲。

  那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一晚上，是錦繡值夜，陪著她閒聊了好久。也不知怎麼的，提到了沈氏的喜好。

  沈氏最喜歡木蘭，這一點錦繡是知道的。便隨口笑問：「夫人，您為什麼這麼喜歡木蘭花？」

  沈氏微微一笑，難得的有了傾訴的心思：「我還在閨閣的時候，院子裡種了一株高高的木蘭樹。每到早春時節，木蘭花爭相開放。我最喜歡站在樹下，仰頭看木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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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蘭花美麗高潔，香氣宜人，在高高的樹端綻放婉約動人的風姿。年少時的沈氏也只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少女，最喜歡靜靜的倚在木蘭樹下。有時看書，有時撫琴，有時什麼也不做，只是仰頭看花，也能打發一個下午的時光。

  只可惜，這種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早已一去不返。哪怕沈氏現在依然喜歡木蘭花，可那種心境卻是怎麼也找不回來了。

  錦繡當時也只嘆了口氣，悵然的說道：「人永遠在向前看，永遠懷念過去的好時光。其實，眼下正在度過的時光，到了日後何嘗不是美好的回憶呢？」

  主僕間的戲言，到了此刻，卻赫然成了現實。

  如今的沈氏，回憶起和錦繡曾朝夕相伴過的時光，恍如昨日。

  錦繡低著頭為她縫製鞋襪，錦繡笑盈盈的去廚房為她做飯菜，錦繡體貼的照顧她更衣梳洗，錦繡在燈下忙碌著替她看帳本……

  當她失落時，是錦繡溫柔安撫。當她生氣時，是錦繡小心勸慰。當她高興時，是錦繡一起陪著分享。當她不快時，是錦繡妙語連珠哄她開心。

  還有，當陸文倫和她怒言相向時，是錦繡挺身而出仗義執言……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和錦繡之間有這麼多的美好回憶。

  錦繡，你繡了這麼一副繡品送給我，是想提醒我記起你的種種好麼？

  那麼，恭喜你，你做到了……

  沈氏淡淡的吩咐：「明天一早，你去吩咐備馬車。將錦繡接到府里來住幾日。」

  錦蓮又驚又喜：「夫人……」

  沈氏卻不肯再說什麼，低頭靜坐，神色複雜，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錦蓮不敢打擾，心激動的快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了。太好了，錦繡，夫人終於願意見你了。

  這是不是表明，夫人終於心軟了願意成全錦繡了？

  錦蓮歡喜的大半夜都沒睡著。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便忍不住向沈氏請示了一聲，唯恐沈氏會反悔似的。

  沈氏窺破錦蓮那點小心思，不由得莞爾一笑，點頭允了。順便叮囑道：「陪錦繡收拾收拾東西，記得天黑之前回府便成。」

  錦蓮精神抖擻的應了。

  待坐上馬車出了陸府，錦蓮還有點恍如夢中的感覺。心裡又是歡喜又有點說不出的酸楚，默默的念叨著：錦繡，是不是等的急了？別擔心，我這就去接你回來了。

  錦蓮心情極佳，撩起了帘子往外看，無意中瞟到了一個眼熟的身影，不由得心裡一跳。連忙喊了聲：「停車！」

  馬車停了，錦蓮快速的下了車，然後向樹下一路小跑過去。

  樹下站著的頹廢落魄的少年不是順子還有誰？

  自從那日過後，沈氏再不肯見順子。順子一次又一次來求見，都被拒之門外。

  順子又是傷心又是難過，事情被自己搞砸了麼？他果然是天底下最最沒用的男人，連個喜歡的女子也保護不了。

  一想到錦繡被放逐到荒涼的莊子上養病，順子便覺得心被刀割似的疼痛。恨不得立刻就飛到錦繡身邊，哪怕，只看上一眼也好……

  只是，他連莊子在哪裡也不知道。揚州城那麼大，他究竟該到哪裡去找他的阿秀？

  那痛苦沒日沒夜的折磨著他，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來。晚上更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全是錦繡的面容在眼前晃動。

  今天一大早，順子鬼使神差的又跑到了陸府外面，站在樹下呆呆的看著陸府的大門。似乎這樣就能等到錦繡一般……

  他的腦海里又浮現起前些日子的發生的情形來。

  許翠花知道了他悄悄請媒婆來向錦繡提親又被斷然拒絕的事情之後，勃然大怒，狠狠的罵了他一通。

  知府夫人身邊的親信丫鬟也是嬌貴的，哪裡是他這個平頭百姓能奢望的？知府夫人沒命人打他一頓再他攆出府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順子一聲不吭的挨罵，連頭也不曾抬過。

  許翠花看著，又心疼起來，嘆了口氣說道：「順子，不是姑姑不疼你。只是這事情壓根沒有可能，不想也罷。改日姑姑定為你尋一個漂亮的姑娘……」

  順子霍然抬頭，一字一頓的說道：「這輩子，我非阿秀不娶！」他的眼神里滿是決然，認真之極。

  「你……」許翠花氣的身子都抖個不停。

  思緒剛游離到這兒，一個熟悉的甜美聲音忽的在他耳邊響起：「許天順！」

  順子回過神來，凝神看去，不由得一愣：「錦蓮，怎麼是你？」

  錦蓮精神極其高昂，笑眯眯的說道：「怎麼不能是我，你一大早的，跑到這兒做什麼。」

  順子苦澀的一笑，眼神里儘是黯然。

  他也不知道跑到這兒來做什麼，只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的來了……

  錦蓮不忍見他如此頹喪的模樣，安撫道：「你不要為錦繡擔心，你可知道我這是要去做什麼？」

  順子的眼裡閃出了一絲希冀。

  錦蓮笑著說道：「夫人讓我去接錦繡回來呢！」

  什麼？

  順子的眼頓時亮了，激動不已的上前一步：「這是真的嗎？」

  太好了，錦繡終於要回來了！

  前些日子，他曾悄悄找過錦蓮一次。錦蓮自然把錦繡當時和朱嬤嬤說過的話告訴了順子。

  順子又喜又憂，喜的是錦繡終於鼓起勇氣表明了心跡。憂的是沈氏的反應，這麼久了，也不肯見錦繡一面，分明是不願意給錦繡機會求情說話。

  沈氏如今回心轉意，願意讓錦繡回府，也就意味著沈氏願意見錦繡了。

  不管怎樣，這總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錦蓮笑吟吟的點頭：「當然是真的，我現在正要去莊子上呢！」

  順子激動的問了句：「我能跟著一起去嗎？」他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錦繡了。

  還沒等錦蓮回答，順子又苦笑著搖搖頭：「算了，當我沒問吧！」明擺著的，錦蓮哪裡有這個膽子帶上他嘛！

  錦蓮嘆了口氣說道：「我倒是想帶你去見錦繡一面，不過，我還真的沒那個膽子。這個關口，你還是別見錦繡了。省的夫人知道更不高興。」若是順子和錦繡私下會面，沈氏知道定會生氣的。

  順子默默的點點頭。

  錦蓮匆忙的看四周一眼，見四下無人，便低聲說道：「你若是有什麼話想對錦繡說，我替你帶話就是了。」

  順子想了想，說道：「你替我告訴她，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哪怕臉上的紅點一輩子好不了，我也不在乎。我許天順這一輩子，非她不娶！」

  這幾句話簡單有力，擲地有聲。

  錦蓮被感動的眼圈都紅了。

  錦繡，你真是好福氣。有這麼一個真心待你的男子，還有何求？

  錦蓮用力的點頭：「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帶到。」說完，便轉身上了馬車。

  順子在原地呆立了半晌，終於深呼吸一口氣，毅然走了。

  馬車顛顛簸簸行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中午前到了莊子上。

  林婆子得了消息，連忙過來迎了錦蓮。

  錦蓮笑著說明來意：「夫人命我來接錦繡回去。」

  林婆子一愣，旋即笑道：「夫人果然菩薩心腸。」錦繡果然好本事，不過是一副繡品，便讓沈氏回心轉意。

  錦蓮無心多說，三步並作兩步的往錦繡的屋子裡走去。

  沒想到錦繡壓根沒在屋子裡。

  林婆子想了想，說道：「她說不定是去了莊子裡轉悠了。這樣吧，我讓挽靜去找找看。」

  錦蓮不願在這兒等，便跟著挽靜一起去找。

  找了好大一會兒功夫，終於在莊子裡的那個小池塘邊找到了錦繡。

  錦繡坐在池塘邊，背靠著一棵大樹，靜靜的看著池塘。那背影有說不出的淒涼。

  錦蓮心酸的不得了，不顧一切的跑了過去：「錦繡！」

  錦繡猛然回頭，驚喜交加的起身相迎：「錦蓮，你怎麼來了？」

  錦蓮緊緊的摟住錦繡愈發消瘦的身子，邊哭邊道：「錦繡，我來帶你回府了。」

  回府……

  這兩個字宛如天籟一般在錦繡的耳邊不停的迴響。

  錦繡只覺得喉嚨發乾，一個字都快說不出來了。她急切的抓住錦蓮的肩膀：「錦蓮，你說的是真的麼？沒有騙我？」

  錦蓮又哭又笑，連連點頭：「夫人昨晚一直看你送的繡品，看了好久好久。後來，夫人親口吩咐我，讓我來接你回府。」

  錦繡的眼淚潸然落下。

  這眼淚，是歡喜的淚水。

  太好了，沈氏終於肯見她了！她的一番心血，果然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