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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大婚(2)

2024-05-20 01:54:07 作者: 鄉村原野

  乾陽殿廣場上遍地屍體,廝殺慘烈,鮮血染紅了灰白石面。

  護在順親王周圍的禁軍越來越少,他們節節後退,退到宮牆下便再無可退,而宮門處卻無援兵進來接應。

  最後,廝殺停止,亂箭齊發。

  順親王此時已明白計劃泄露,想來定是黃元作梗,見狀對他嘲諷道:「這就是你忠心的皇上!本王說過,無論怎樣,你都只有死路一條!」

  說完將他推到面前,擋住亂箭。

  黃元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

  然眼帘蓋下來的瞬間,恍惚一團紅雲飄來,帶著一股醉人的清香,就像這陽春三月花草的芬芳,還是清晨時散發出來的最清新的味道。

  他心中一跳,猛然睜開眼睛,只見那個一身大紅喜服、鳳冠霞帔的女子一手持鞭,舞得密不透風,將亂箭攪落;一手持劍,接連刺向順親王身邊的護衛和大臣;嘴裡還厲聲叱喝「都給我住手!」

  那叱喝是對九兒手下的禁軍喊的。

  在她的身邊,是手持長槍的駙馬林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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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護持著她,負責將所有射向她的箭支打落。

  炎威帝看見杜鵑,急叫「不許傷了公主!」

  九兒也大喊「都住手」。

  於是,禁軍停止射箭,重新殺了過來。

  杜鵑也沒有停手,依然在擊殺叛軍亂黨。

  黃元心神一松,跟著湧出澀澀苦苦的滋味,眼中卻漾起溫柔的笑意。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欣賞起她殺人的風姿來。

  正看著,她卻舉劍向他疾刺過來,眼中煞氣逼人。

  他嚇一跳,把脖子一縮,雙手抱頭,脫口叫道:「杜鵑!」

  不過沒有預料中的刀劍加身的涼意和疼痛,倒是背後響起一聲悶哼。扭頭一看,只見順親王手握劍身,咬牙望著他身後,「好侄女!」那劍尖已經刺入他胸膛,劍柄正握在杜鵑手中,她還在用力往前送。

  黃元看得嘴角抽了兩下,覺得這情景很不協。

  怎麼說那也是她五伯父,而且,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穿一身大紅喜服殺人,還殺的是長輩,真不大好!

  他把目光投向林春,仿佛譴責他「殺人不該男人出面嗎?」

  林春掃了他一眼,沒理會他的暗示,只關注周圍。

  殊不知杜鵑心中的恨洶湧滔天——

  若不是順親王賊心不死,哪裡會有這場亂子!

  要說皇子爭奪儲位那是難免,可她父皇已經即位了,而且是名正言順由太上皇下詔禪位的,順親王還要反,就是罪不可赦!

  這一場叛亂不知多少人牽連,這些罪孽都是他造成的。

  所以她憤激之下要親手斬殺他。

  然積攢的一腔激憤卻被黃元抱頭縮脖子的恐懼樣子給逗樂了,勁氣一泄,手上勁兒就鬆了,長劍居然沒有刺進順親王胸膛深處。

  順親王單手死死握住胸前長劍,鮮血從指縫中流出,盯著杜鵑連聲道:「好!好!只可惜你不是男兒。」

  龍禁衛已經將剩餘不多的叛軍都制住了,大勢已去。

  這時炎威帝下了皇輦,走過來喝道:「靖安住手!」

  一面對九兒示意,將順親王等俘虜都押解下去。

  林春這才握住杜鵑的手,猛一用力拔出長劍,帶出一蓬鮮血。

  順親王踉蹌後退,一手捂住沁血的傷口,將目光投向走來的炎威帝,呵呵笑道:「老九你真養了個好閨女,一下勾住幾個文臣武將,寧死也對你忠心不二。養了這樣的閨女真是值了!」

  炎威帝本就滿面煞氣,聞言眼神更冷,根本不理會順親王,只對九兒喝道:「將他堵上嘴,押入死牢!任何人不得探視!」

  九兒抱拳應是,遂帶人將殘餘叛黨一齊押走了。

  當一個禁軍過來拉黃元的時候,杜鵑往前一站,瞪眼道:「你想幹什麼?」

  那禁軍抬眼一掃她,便驚得倒退兩步,「公主殿下……」

  既攝於她的嚴厲,又震驚她的美貌,竟不知如何應答。

  炎威帝沉聲道:「靖安,此事你莫要再插手。吉時已到,你還不趕緊回去,再晚就誤了上轎的時辰了。」

  杜鵑看清了他眼中的冷漠和決然,同平常的父皇完全不一樣。

  她心中「咯噔」一下,明白他果真要殺黃元,她並沒有救下他。

  她走近炎威帝,認真問道:「父皇,黃元有何罪,要被關押受審?要不是他提前告訴我們順親王要謀反,我們還不能這麼順利剷除隱患。怎麼到頭來他沒有功勞卻要被問罪?兒臣實在不懂。」

  炎威帝冷冷道:「你可知黃鸝之前真的要刺殺朕?」

  杜鵑失聲道:「這不可能!父皇你要相信黃元。」

  炎威帝道:「朕的確信他!」

  杜鵑道:「那父皇為何還不放過他?」

  炎威帝道:「朕是信不過自己!」

  杜鵑奇道:「這……什麼意思?」

  炎威帝道:「這一次朕信了他,下一次再有這樣的事,朕不敢保證自己還會信他!順親王利用此事策反他,焉知別的人不會?甚至敵國的奸細也會。朕不是神仙,不能每一次都明察秋毫。」

  杜鵑聽得目瞪口呆,覺得這邏輯很荒謬。

  這時黃鸝才趕了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道:「皇上殺了民女吧。都是我糊塗,才聽了順親王的話。這事哥哥一點不知道。求求皇上,殺了我吧,放了哥哥……」

  杜鵑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她全說出來了。

  炎威帝低頭看著黃鸝,冷聲道:「殺了你,不是還有黃雀兒嗎!你這麼聰明都受人挑唆,那要是黃雀兒,黃小寶,黃小順,黃子規,還有你那糊塗愚蠢的爹娘和愚頑不化的奶奶,他們不是更容易被人挑唆?還是黃元死了乾淨,別人沒有指望了,自然就不會找你們了。」

  黃鸝尖聲哭道:「不!皇上,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想是覺得這麼哭沒有用,遂爬到杜鵑面前,抱住她的腿,仰面哭求道:「二姐姐,都是我瞎了眼黑了心,才聽人家挑唆,哥哥什麼都不知道啊!求二姐姐幫哥哥說個情,讓我去死……」

  杜鵑含淚扶住她,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安靜,然後對炎威帝道:「父皇,你身為一國之君,不能為了一個預測,為了沒發生的事治人罪,大靖律法沒有這一條規定。」

  炎威帝道:「眼下他不是牽入謀反了嗎!」

  杜鵑道:「可他並沒有參與,反而有功。」

  炎威帝嚴厲道:「有功?你可知今日皇城兵變只是其一,京郊西大營的兵馬已經壓到城外了,還有飛虎關也有叛軍?順親王聯合了鄭家等幾十軍中將領,差一點就顛覆了朕的江山。若不是朕早有察覺,只憑黃元昨晚才來告知,怎能化解這場危難?」

  杜鵑先是呆滯,跟著叫道:「那都是順親王所為,怎們能將所有罪責都讓黃元承擔?」

  炎威帝道:「那黃鸝呢?若此前真讓她按計劃行刺,朕十有八九會喪命她手,因為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了,防不勝防。朕現在想起來還心底發寒。」

  杜鵑艱難道:「這不是沒行刺嗎,更證明了黃元的忠心。」

  炎威帝面沉如水,道:「朕說了,朕只能信他這一次,下一次再不會信,也不可能信!」

  杜鵑急道:「父皇既然信了,為何還要治他的罪?」

  炎威帝輕聲道:「朕要他死!但是,朕不會以謀反罪治他的罪,朕會昭告天下,說他是為了引*誘順親王暴露,才故意答應他參與謀反,卻不幸在誅殺叛軍的混亂中中箭身亡。他死後,朕會封他為侯,由黃子規繼承。黃元,你可心服?」

  黃元上前,跪地叩謝道:「微臣謝陛下隆恩!」

  杜鵑、黃鸝和林春都呆呆的,不知該怎麼反應。

  等黃元叩謝完畢,杜鵑才驚醒過來,激動道:「封賞!人都死了再多的封賞、再高的封賞有屁用啊——」

  隨著她叫喊,面上淚如雨下。

  黃元抬頭看向她,眼神平靜柔和,輕聲道:「公主不必如此。杜鵑都自殺了,黃元,也該死了!」

  杜鵑聽了大震,哆嗦著問道:「你……你……」

  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的心情如翻江倒海,眼前也晦暗無光。

  她曾經假自殺,卻是真的了斷前世;黃元說他也該死了,是不是李墩已經來了,來了找不到他的杜鵑,所以也要求死?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問。

  她也看不清了,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林春也意會到黃元的話意,一把扶住杜鵑。

  他借著撫慰她,微聲在她耳邊道:「求皇上。」

  杜鵑便「撲通」朝炎威帝跪下,哭道:「父皇,無論如何,黃家對兒臣有救命之恩,養育之恩,父皇今天處置了他,兒臣今後怕是再不能心安了。求父皇饒過他……」

  炎威帝彎腰,挽住杜鵑雙臂往起拽。

  杜鵑不起來,死命哭求「父皇開恩!」

  炎威帝沉聲道:「鵑兒,非是為父無情。為父不但是你的父皇,還是天子!多年前,父皇跟你一樣有情,但那樣的父皇不堪為國君,所以才上表辭太子之位;既然現在父皇回來了,還登上了這寶座,便不會再被一人一事左右。黃元,必須死!」

  杜鵑聽得絕望,喊道:「那你連我也殺了吧。殺了兒臣,父皇就完美無缺了,此生的功業必定會遠超秦皇漢武、唐宗靖祖!!!」

  炎威帝聽得紅了眼睛,狠狠瞪了黃元一眼,似是怪他害女兒難過。

  接著,他又對林春怒喝道:「林春,你好大的膽子!是不是你引公主來的?還不帶公主離開!」

  林春趁機跪下叩首道:「陛下請聽微臣一言:黃元死不足惜,但求陛下開恩饒過他,莫為了他壞了跟公主的父女情分,不值得。」

  炎威帝氣道:「大膽!你也敢來指責朕?」

  黃鸝先乖乖地等杜鵑求情,然見皇帝油鹽不進,也絕望了。

  她撿起地上的長劍就往脖子上抹去。

  此時當地只有炎威帝、邱公公、黃元、杜鵑、林春、黃鸝和秦一等四五個暗衛,龍禁衛都退到遠處,指揮太監們清理廣場上的屍體。

  秦一瞅見黃鸝動作,急忙攔阻,打掉了她的長劍。

  炎威帝嚴厲地斥責黃鸝:「你敢以死威脅朕?」

  黃元忙上前拉住妹妹,低聲責道:「你怎如此莽撞?你這樣是嫌哥哥死得不夠快是不是?是嫌黃家死哥哥一個還不夠是不是?」

  黃鸝聽了撲進他懷中,放聲大哭。

  黃元抱著她低聲安慰、勸阻。

  杜鵑見這樣求情都無效,心驚萬分,這樣的父皇是她從未見過的。她因此醒悟:面前這個人不僅是她的父親,還是皇帝。皇權至上,便是兒女也萬萬不可觸怒他。今日,順親王謀反觸怒他了,黃鸝的行徑也觸怒他了,她若是硬求是沒用的。

  她不是剛烈不會拐彎的人,因此不再頂撞諷刺,而是改為抱住炎威帝的雙腿,仰臉哀哭道:「父皇,父皇,求你看在我娘面上,饒了黃元這一回吧。我娘要是在世,知道她千辛萬苦生下我,正是因為黃元才獲得活命的機會,怎麼樣也不會讓他去死的。父皇,好父皇……」

  她嘴裡哭,臉上還在笑,因為她記得任三禾說她笑起來像她娘,所以她就笑,期望皇帝看見這張笑臉心會軟,然後饒過黃元。

  炎威帝果然受不了了,眼中湧出淚水,顫聲道:「皇兒!」

  就在杜鵑以為自己成功了的時候,他卻抱住她,對秦一低聲喝道:「秦一,還不動手!」

  「是,陛下!」

  秦一走上前來,「唰」抖開一張白絹,兩個暗衛牽起,將黃元給遮住了,跟著另外兩個暗衛走到白絹後……

  黃元最後看了杜鵑一眼,又看向林春。

  那目光仿佛在說,好好照顧她。

  林春望著他神情恍惚,不敢相信這一切。

  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黃元要是死了,他還怎麼大婚?

  這時他才明白,他娶的是什麼人的女兒,有怎樣的岳父!

  杜鵑意識到不妙,掙紮起來:「父皇……」

  炎威帝死命抱住她,秦一也上來幫忙。

  林春和黃鸝被邱公公攔著,眼睜睜地望著那張白幔。

  就算他們能推開邱公公,又有什麼用呢?

  等杜鵑看見那兩個暗衛抬著白絹裹住的一個物事離開時,當地已經沒有黃元的影子了,她再也承受不住,「啊——」一聲悽厲哭叫,劃破黃昏的天際,仿若流星墜落。

  黃鸝也倒在地上,放聲痛哭。

  遠處的龍禁衛和太監們都看著這邊,竊竊私議。

  很快,他們便聽說黃翰林在亂軍中中了箭,不治身亡的消息。

  「怪不得公主哭成那樣!」

  「唉,可憐,三元及第的狀元郎,還不滿二十!」

  「千年一遇的人才呀!」

  ……

  遠處,乾陽殿門口,朝臣們都涌了出來,靜靜地站著。

  林春呆呆地看著巍峨的乾陽殿映在天際,像一隻噬人的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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