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準備

2024-05-20 00:36:27 作者: 衛幽

  崔翎從前愛躲懶,是因為事不關己,可以高高掛起。

  但這一次,她很清醒地知道,姜皇后的命令對她來說,是一個「不可抗力」。

  她無從推脫,也不可能再耍一次裝病的把戲,這樣會連累家人。

  所以,在接下來的這幾天裡,她便積極地投入到了去西北的準備工作中。

  先是更加勤奮地鍛鍊身體。

  每日清晨卯時不到,總能在尚武堂看到一個柔弱又堅韌的女子,扎馬步,練拳,跑步,耍槍。

  崔翎是這樣想的。

  如今正值寒冷的冬季,盛京尚且如此酷寒,遙遠而空闊的西北邊塞的寒風,想必如同尖銳的冰刀,能將人的皮膚割開個口子。

  

  一路西去,氣候環境一定是越來越惡劣的。

  若她身嬌體貴,柔嫩脆弱,恐怕還來不及到西北,就得病倒了。

  崔翎知道,假若她真的在路上病倒了,就算石修謹恪守對老太君和袁家的承諾,為她請醫治病,但他皇命在身,肩負著重任,是不可能為了自己停下前進的腳步的。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姜皇后犒賞勞軍,賞的是棉衣皮裘。

  如今已是十二月初。

  集齊這些物資至少還需要有十日光景。

  那便是在月中出發。

  從盛京城到西北沐州府,快馬加鞭,需要十五日。

  押送物資的車隊不如單騎走得快,便是日夜兼程,總也要二十來日才能到達。

  那時便已經是過年了。

  這是最順利的情況。

  假若路上遇到了什麼麻煩,耽誤了行程,這批棉衣皮裘送到沐州府時,恐怕這天氣都要轉暖了。

  那這些禦寒衣物送過去還有什麼意義?

  石修謹這趟差事,看似簡單,是姜皇后體恤後輩白送他一個功勳。

  可這建立在他一路暢行無阻能順利到達沐州的前提。

  假若他耽誤了時間,那麼,西北將士們受凍令人憐惜,他和押送的這群人都要受到責罰。

  所以崔翎知道,她絕不能在路上生病。

  否則,就算石修謹有心,也不可能放慢車速停下腳步,等她大好了才再上路。

  時間上不允許。

  盛朝的醫療水平如何,她心裡是有數的。

  一個尋常的感冒發燒,都有可能斷送一條生命。

  若是在杏林高手雲集的盛京或者大的城鎮或許還好,可她看過了,沿途鮮經過的多是一些小鎮,甚至還有好長一段路是荒野。

  那種地方,缺醫少藥的,連個像樣的醫館都找不到。

  假若她的身子不爭氣,那麼石修謹便只有兩個選擇。

  拖著上路,或者將她寄存在當地。

  這兩個選擇,對一個病人來說,都有致命的危險。

  崔翎不想要冒這樣的風險。

  所以,她更努力地去鍛鍊身體,務必要讓自己強壯起來。

  她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向袁大郎請教沿路必經的路線,除了官道,她還想知道那些可以抄近路的小道。

  袁大郎雖然沒有親歷戰場,但他保持著與父親和弟弟們的通訊。

  他還每日都去兵部報導,認真研究從西北發來的邸報。

  所以,他人雖然不在西北,但對那裡算得上十分精通。

  袁大郎也很差異姜皇后的決定,甚至是有些憤怒的。

  他不像老太君了解帝宮那段陳年往事,一心以為,姜皇后此舉是出於皇帝的授意,目的是在打擊鎮國將軍府如日中天的氣焰。

  袁家手握重兵,自從盛朝開國立業起,從未吃過敗仗。

  不論在朝中,還是在民間,威望都很深。

  將士們只知有鎮國大將軍,為國征戰更多的是出於對袁家軍和鎮國大將軍袁世韜的膜拜,而非為了盛朝的江山社稷,也不是因為對帝王的敬畏。

  這一點深受皇上的忌諱。

  皇上早就想要收回兵權了。

  也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袁家的打壓和警告。

  袁大郎想,他的女兒袁悅兒便是皇上這忌憚的受害者,大好年華不能承歡膝下,被鎖在深宮之中陪伴一個任性跋扈的公主,連家都回不得。

  而現在,輪到了新進門的五弟妹嗎?

  想到和袁悅兒一般燦爛開朗的五弟妹,袁大郎心裡就憋悶得慌。

  原本這門親事,他就覺得虧待了五弟妹。

  到底也是伯府千金,可五弟妹因為要嫁過來,整樁婚事從請婚到完婚,整個過程只走了區區一月。

  許多應該有的禮儀,因為時間倉促,就都直接省略跳過了。

  她嫁過來的第二日,五弟就出征了。

  自此三月,除了來往過兩封書信,再沒有別的。

  倘若是別的女子,傷心委屈難過也好,自怨自艾也罷,難免要幽怨哀傷,滿身的沉暮之氣。

  但五弟妹,卻從來都沒有苦著臉叫家裡人瞧了心裡不舒坦。

  這個年紀與他女兒相仿的姑娘,不論受到多大的委屈,總是笑眯眯的。

  她孝順祖母,尊重兄嫂,友愛侄兒侄女們。

  為了融入這個家,為了能得五弟的歡喜,她不僅學武,還去讀書。

  這些就算不論,光是想到令人慾罷不能的水煮魚和香辣豬蹄,袁大郎就捨不得叫五弟妹去西北。

  他心裡悶悶的,覺得皇上這回真的是欺人太甚,將袁家逼得太緊了。

  其實,鎮國將軍府早就已經想到了要急流勇退。

  這些年也慢慢地將部分兵權交還朝廷。

  可問題是,那些征西將軍武威將軍武寧將軍之類的,不得用啊!

  柔然犯境,開始幾場戰役,盛朝軍士節節敗退。

  袁家也是不得已才頂上去的!

  五年前,因為要保家衛國,袁家已經失去了最可貴的二郎。

  難道皇上真的以為,袁家就十分願意叫其他的兒孫冒著犧牲的危險上陣殺敵?

  不過只是不忍皇上為難,不忍天下蒼生飽受戰亂之苦,這才臨危受命罷了!

  只可惜,皇上既要用他,卻又疑他……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袁大郎的憤怒只敢吶喊在心裡,他沒有辦法抗議,甚至都不敢抱怨出聲。

  他想,這是最後一次了!

  等到這次擊退了柔然,袁家就解甲歸田。

  皇上若還有容人雅量,那麼就頂著鎮國公的虛爵在盛京繼續生活。

  假若皇上容不下,那就帶著全家老小去西陵城。

  那是祖母的故鄉。

  憑藉著這累世積攢下來的聲威,團結友愛的家風,教養出色的子侄,以及府庫中不可計數的金銀財寶,他就不信,袁家走不出隆中蘇家現在的繁榮昌盛來。

  但這想法,還需要時間慢慢來謀劃。

  眼下,五弟妹去西北的事,最迫在眉睫。

  袁大郎想要萬無一失,索性便請了石修謹過來一同商議。

  石修謹很快到了。

  同來的還有他的胞妹丹姐兒。

  泰安院的正堂,老太君與這對兄妹稍稍說了一會話,便假借精神不濟,帶了丹姐兒一塊進了裡屋歇息。

  有些事,人多了不好說。

  況且,有她在,這些孫兒輩的孩子們,也不方便說話。

  她相信袁大郎能很好地安排好,所以便主動將空間給他們幾個留了出來。

  崔翎也想要跟著老太君一塊進裡屋。

  石修謹雖然是親戚,但她畢竟是個新媳婦,總沒有大伯子和表兄弟議事,她不迴避的道理。

  雖然是與她切身相關的事,但她相信等袁大郎和石修謹商量出了個子丑寅卯,一定會將注意事項都告知她的。

  她很信任袁大郎。

  袁大郎卻從來不講究這些。

  他叫住了崔翎,「五弟妹也留下來一併商議商議吧。」

  石修謹聞言,抬起頭來,看到一張傾城絕世的臉。

  他心裡有些驚詫,覺得這張臉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可具體是在哪裡見的,他一時又說不上來。

  不過,他心底的驚詫很快就被一種與有榮焉的情緒代替了。

  他很為袁五郎感到高興。

  先前聽說袁五郎臨陣娶妻,娶的還是安寧伯府從來沒有在公眾場合露過臉的九小姐,他就替自己的好兄弟擔心。

  坊間的傳聞他也聽說過了,並且深以為然。

  倘若不是生得丑,或者痴愚駑鈍,誰家到了適婚年齡的女兒不肯出來走動?

  各種花會燈會,可是貴族女兒為數不多能夠出門玩耍見識的機會,正常的女孩兒都十分珍惜的。

  他很怕袁五郎娶到不合心意的妻子。

  若是旁的人家便也罷了,可袁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他是知道的。

  袁五郎要是娶錯了妻,這一輩子的幸福算是斷送了。

  後來,聽丹姐兒說,袁五嫂是個絕世的美人兒,石修謹還不信。

  要真是美人,怎麼盛京城裡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

  他也不求袁五嫂生得有多麼美麗,只求她不是痴傻愚鈍之人。

  今日這麼一見,看袁五嫂舉止得宜,進退有度,說話乾脆又直切重點,完全不是傳言中的模樣,他便放了心。

  不止如此,她果真生得十分美貌,與袁五哥赫然是一對金童玉女。

  石修謹在偷看崔翎,崔翎也偷偷打量他。

  她一直聽到石修謹的名字,但卻還是頭一次見到他。

  石修謹長得高高瘦瘦的,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樣,一點都看不出來是能把崔家五堂哥揍成豬頭樣的狠角色。

  只從外表,也看不出他的性子如此衝動。

  崔翎想到,接下來她的安危要交託到這個人手裡,不免便有些猶豫。

  她想了想,決定要試探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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