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真相

2024-05-20 00:35:50 作者: 衛幽

  自從那日受了月白色男式披風的驚嚇,崔翎便不敢再去藏書閣。

  不過書還是要看的,她便隔幾日叫杜嬤嬤幫她從藏書閣里按著次序換一批書回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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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歷朝歷代的史書,然後到各項雜記博聞,再到一些民間小品,甚至連兵書都能翻上一翻。

  古人云,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崔翎覺得真是精闢,她從這些書中看見了這幾朝波瀾壯闊的歷史,也看見了四海江山,甚至能通過別人的遊記,結合前世的見聞,勾勒出江南的清新,塞北的遼闊。

  倒是袁大郎好幾次進泰安院給老太君請安時遇見,問五弟妹為何不再去藏書閣了。

  崔翎生怕他看出來什麼,總是笑得十分天真無邪。

  偶爾也像女兒對父親般撒嬌,「這天越來越冷了,還是窩在泰安院裡舒服。」

  袁大郎見她臉色平靜,並沒有什麼遮掩,這才不再多言。

  崔翎知道,其實袁大郎說得沒錯,藏書閣推開窗便是滿園風景,景致優美,又安靜,的確是個讀書的好地方。

  但藏書閣不屬內院,就算沒有男客誤闖,碰見了護衛小廝也總不大好。

  袁五郎信中字字誅心的警告言猶在耳,她雖萬分氣憤鄙夷,奈何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頭。

  何況,在崔翎內心裡,其實還袁五郎還是抱有歉疚的。

  很顯然,以如今他們兩個的現狀,恐怕是不大可能像幾位兄嫂那樣琴瑟和諧了。

  但四嫂又說,袁家的男人不興納妾。

  從跟著太祖打江山的曾曾祖父起,袁家便有條不成文的家訓,除非四十無子,否則不容納妾。

  崔翎當時還傻乎乎地問道,「那為什麼三哥會有個庶子?」

  四嫂嘆息了幾聲,目光里流露的不是鄙夷不屑,而是敬重,「三哥啊,是個好人!」

  原來,三房名下剛滿周歲的七哥兒袁珀,並不是三郎袁洛的子嗣。

  袁珀的生父是袁三郎打小一塊長大的隨從,名叫桂墨。

  因是外頭買進來的孤兒,所以就跟著主家姓袁,和袁大郎的長隨桂書一樣,行了桂字輩。

  說是長隨,其實也跟兄弟沒什麼兩樣。

  打小一處吃喝,一起讀書練武,後來又一起征戰沙場並肩作戰,感情十分深厚。

  五年前和突厥一戰,世人皆知鎮國將軍的第二子為國捐軀。

  但很少有人知道,袁三郎也遭遇了險境,九死一生。

  當時,是桂墨捨身救主,才挽回了袁三郎的性命。

  但桂墨卻因此斷了一條腿,瞎了一隻眼。

  身有殘疾不能再上戰場,在桂墨眼中,他自己便是一個廢人。

  儘管袁三郎替他買了大宅,配了僕役,贈以足夠下半輩子寬裕生活的重金榮養他。

  但桂墨卻性情大變,他酗酒、豪賭、嫖.娼,自暴自棄。

  前年冬天,他喝醉了酒與人豪賭輸光了家產,連身上的衣裳都被剝光了,赤條條醉倒在太平街上,第二天巡街的衙役發現了他的屍體。

  袁三郎替桂墨斂葬時,有個大著肚子的女人自稱是春風樓的姑娘,她說桂墨包養了她兩年,如今她肚子裡懷著的正是桂墨的孩子。

  不論真假,袁三郎都希望能給桂墨留個後。

  所以,他將那女人養了起來,等她生下孩子,又給了她重金送她回了老家。

  至於生下來的男孩,他則抱回了袁家。

  對外自然不好詭稱是廉氏所出的嫡子,畢竟廉氏的肚子沒有隆起過,這騙不了人。

  倒也沒有刻意對人說是庶子,他的本意還是想給桂墨留下一點血脈。

  但袁三郎和廉氏商量過後還是覺得,這孩子既在他們膝下養大,還是要給他個名分比較好。

  否則,若是珀哥兒大了,知道了自己與府里其他兄弟的區別,心裡不自在還是其次,外面別人的看法才是令人擔憂的。

  珀哥兒的生父是袁三郎的長隨,而他的生母,卻是個娼.妓。

  袁三郎和廉氏都希望桂墨的兒子將來過得好。

  鎮國將軍府的庶孫,雖不是廉氏肚子裡出來的,但身份也要比尋常人家的孩子尊貴不少。

  有了這個出身,將來讀書做官,不論做什麼,都要簡單容易許多。

  是以,才將珀哥兒序了宗,排了輩。

  這原本是件有情有義的好事,但因為要照顧珀哥兒的感受,所以秘而不宣。

  幾經傳播,到後來,便成了盛京城裡人人皆知的茶餘飯後話題,「鎮國將軍府的三爺在外頭養了個外室,生了兒子也不能進家門,袁三奶奶倒是寬厚仁慈,叫人將那孩子抱進府里養在了自個膝下。」

  崔翎知道了珀哥兒身世的真相,倒是對三嫂越發敬佩起來。

  本來嘛,桂墨救了袁三郎,這是他身為長隨的使命,袁三郎感激這份救命之情,安頓好桂墨的生活,也是他應該去做的回報。

  這算是有情有義。

  但三嫂卻原不必承受這些的。

  在一個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家門,丈夫抱回來個未滿月的孩子,這還真是件打臉的事。

  哪怕後來坊間的輿論間總要加上袁三奶奶寬厚仁慈這句話,但廉氏在娘家、在一起長大的小姐妹之間,哪怕是在夫家的親戚面前,這份面子算是丟了個乾淨。

  換了別人,想來是要和丈夫翻臉的吧?

  但三嫂廉氏卻並沒有。

  她對外頭那些暗諷她不得丈夫心的言論視而不見,一心一意地教養與她沒有絲毫關係、反而給她帶來許多譏諷嘲笑的珀哥兒,將他真正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

  也沒有和袁三郎生出什麼嫌隙。

  更沒有對他產生懷疑。

  這除了對丈夫的一片真心,也需要極高的情商。

  崔翎在感慨的同時,也明白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就算她和袁五郎之間感情沒有幾位兄嫂那樣恩愛和諧,但除非她在袁五郎四十歲之前還沒有給他生孩子,否則他是不會納妾的。

  換句話言之,即便袁五郎不喜歡她,也得和她湊合著過。

  更何況,他們兩個是聖旨賜婚,連一絲半點休妻和離的可能性都沒有。

  註定了,這輩子就要這樣綁在一塊兒過。

  那就和崔翎原先設想的情景不一樣了。

  崔翎答應這門親事的時候,想的是至少三五年不必應付夫君。

  等夫君凱旋歸來,見她不是他中意的那種女子,必定會跟她娘家的伯父堂兄們一樣,納幾名美妾,生兒育女的責任有人承擔了,她便只要安心躲在後宅,混吃等死就成。

  但現在,一切都和她想像的不一樣。

  鎮國將軍府里沒有婆媳問題,妯娌之間和睦友好,幾位嫂嫂雖然性子各異,卻都是可親可敬的人,沒有各懷心思,也沒有爾虞我詐,更沒有算計和爭鬥。

  她的夫君,是個偉岸的男子,雖也有些小心眼,不,很是小心眼,但卻是個體貼家人有擔當有主見的男人,而且他四十之前不會納妾。

  在繼看到書信中那些警告和威脅憤怒不堪之後,崔翎的心再一次打了結。

  她想,袁五郎今年才剛二十,等他四十歲,那還得要二十年呢。男人的青春也可貴的,自己難道真的要拖著他二十年?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也太可惡了?

  要不然……要不然……她再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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