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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喜慶筵前來異丐

2024-04-25 18:37:13 作者: 梁羽生

  英雄會上破奸謀

  韓湛道:「這是小女芷芬,剛從龍眠谷回來。」南霽雲吃了一驚,韓湛道:「你先見過各位叔伯。」韓芷芬指著鐵摩勒道:「他和我年紀差不多,我也要叫他叔叔嗎?」韓湛笑道:「這小妞兒就是不肯吃半點虧,也怪我未把話說清楚。好,這兩位你可以叫他們做哥哥。這位是磨鏡老人的大弟子南霽雲,這位是燕山鐵寨主的公子鐵摩勒。」韓芷芬道:「南大哥,江湖上都尊稱你為大俠,我是久仰的了!」轉過頭來又對鐵摩勒道:「我也曾聽人說起過你,說你是綠林中的小星君,做事是又頑皮又辣手,我也是久仰的了!」

  鐵摩勒本來滿懷愁緒,心事重重,給那女孩子調侃了幾句,弄得哭笑不得,臉蛋通紅,甚是尷尬。韓湛罵道:「油嘴滑舌,沒一點規矩,我看哪,天下就沒有比你更頑皮的了,還不快向世兄賠禮!」那女孩子學著大人的模樣,襝衽一禮,說道:「小女子無知,說錯了話,望世兄海量包涵。」滿堂大笑。

  韓湛道:「你鬧夠了沒有,來說正經的話吧,你可見著了空空兒?」韓芷芬道:「說正經的,沒有見著,卻見著了一個大猴子。」韓湛道:「胡說八道,哪來的大猴子?」南霽雲道:「韓姑娘說的莫非是空空兒的師弟精精兒?」

  韓芷芬笑道:「到底是南大哥聰明,一聽便知道我說的是像猴子的人,不錯,那怪模怪樣的傢伙正是精精兒。

  「我二更時分進了龍眠谷,谷里好不熱鬧,那些大大小小的嘍囉正在吃什麼慶功酒呢!王伯通和另外四個人另在一間廂房裡喝酒,與大夥隔開,圍牆外邊有幾株槐樹,高出牆頭,枝葉茂密,我伏在槐樹上,瞧得清清楚楚。我看見空空兒不在,就沒有用你所教的暗號。」

  韓湛道:「除了精精兒之外,還有三個是什麼模樣的人?」韓芷芬道:「一個是年約二十左右的少年,長得很像王伯通,額角青腫了一大塊,似是給人打傷的。」韓湛道:「唔,這是王伯通的兒子王龍客。」鐵摩勒道:「他額角上的傷是給我的姑姑用彈子打的。」韓芷芬道:「你的姑姑,哦,敢情是段大俠的夫人竇線娘?這麼說,王家父女與空空兒大破飛虎山的時候,你是在場的了?」韓湛道:「不要岔開,等下再叫南大哥講給你聽。你往下說吧,還有兩個呢?」

  韓芷芬道:「還有兩個是帶著外路口音的陌生人,其中一個,左臂下垂,似是受傷未愈,舉不起來。」南霽雲吃了一驚,道:「這兩人是安祿山帳下的武士,受傷那個,名字我不知道,不過他左臂上那一刀卻是我砍的,未受傷那個則是安祿山帳下四大高手之一的張忠志。」韓芷芬道:「怪不得我聽他們老是提到什麼大帥、大帥的。爹爹,你料得不錯,王伯通那老狐狸果然和安祿山有來往。」停了一停,往下續道:「我一到就瞧見王伯通向那個大猴子,哎,精精兒敬酒,說道:『今日大破飛虎山,是我生平最大的喜事,可惜你的師兄已回去了,我留也留不住,明日的盛會,缺他一人,卻是一個遺憾。』

  「精精兒道:『我師兄就是這個脾氣,他好像很愛管閒事,但事情一完了,他立即飄然遠去,從不稱功道勞的。』

  

  「左臂受傷的那個陌生人道:『我們的大帥也久仰令師兄的大名,很想禮聘他,只是沒有適當的人可作使者,不知閣下可代為說辭麼?』

  「精精兒搖頭笑道:『難!難!我師兄那個脾氣,怎麼受得了拘束?休說是你家大帥,就是皇帝老兒只怕也請不動他。』

  「那張、張什麼,(南霽雲插口道:「那人叫張忠志。」)說道:『王寨主,你這次是真夠面子了。』王伯通笑道:『一來我和他過世的父親有點交情,二來嘛,十多年前竇老大曾幹過一件非常狠辣的、黑吃黑的事情,殺了洮陽沙莊主一家,這沙莊主是空空兒長輩親戚,所以我和他一說要去挑飛虎山的竇家寨,他便立即答應了。』那張忠志哈哈笑道:『這也該是王寨主馬到成功,以後咱們的大帥還要多多仰仗你呢。』王伯通道:『好說,好說。這是彼此有利之事,老夫要依靠你家大帥的地方更多呢。』接著又對精精兒道:『如此說來,令師兄不在也好,我怕他對這件事情,不會同意。所以我也未曾告訴他。』精精兒道:『王寨主放心,我自會替你善為說辭,我師兄縱不贊同,大約也不會作梗的。』王伯通馬上又向精精兒敬酒,大說了一通拜託、拜託、勞駕、勞駕的說話。」

  韓芷芬將夜探龍眠谷的所見所聞,一口氣說到這裡,方始歇下來喝茶。韓湛面色沉重,緩緩說道:「我剛才惋惜空空兒被人利用,現在各位大約明白了吧?簡單的說,就是安祿山想做皇帝,一方面他拉攏各地邊軍的胡人將領,一方面和王伯通勾結,待王伯通成為綠林盟主之後,希望到他舉事之時,這班綠林好漢也為他所用!」

  龍藏上人道:「哦,原來如此!我起初還以為韓大哥偏袒竇家呢。這麼說來,王伯通的確是要比竇令侃更壞了!」話說了出口,方覺失言。南霽雲道:「大師的評語公允得很。可惜我段大哥還未知道這件事情。他對於這次飛虎山之行,倒是後悔得很呢。」韓湛道:「芬兒,你探聽到這個消息,有用得很,後來呢?還聽到他們說些什麼?」

  韓芷芬道:「後來嘛,我碰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韓湛道:「怎麼?是給精精兒發覺你了?」

  韓芷芬道:「我也不知道他發覺的是哪一個?」杜百英道:「怎麼?難道還有一個這樣大膽的人,敢到龍眠谷去窺探嗎?」

  韓芷芬已經接續說道:「我聽到這裡,心頭一跳,樹枝搖動,樹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響,那精精兒好不厲害,立即聽了出來,酒杯一摔,高聲叫道:外面有人!」

  韓湛奇道:「精精兒輕功卓絕,你是怎麼逃脫的?可是打出了我的名號來麼?」

  韓芷芬笑道:「精精兒沒有出來,我也未曾打出你的名號。我的運氣太好,逢凶化吉,碰到了救星啦!」

  韓湛道:「是哪一位武林前輩搭救你的?」在他想來,能夠在龍眠谷救人的,當然是武林前輩無疑了。

  韓芷芬笑道:「爹爹,這次你猜錯了,救星是一位美麗的姑娘,比我也大不了幾歲。」

  韓湛道:「這可真是奇事了。那姑娘是什麼人?」

  韓芷芬道:「爹爹,你別心急,聽我慢慢道來。」她模仿說書人的口吻,慢條斯理地說道:「就在那個時候,王伯通的兒子突然擺了擺手,低聲說道:『這是我的一位相熟的朋友,不用驚慌,待我請她進來便是。』

  「我正在驚奇,心道:『這小子怎麼認識我的?』說時遲,那時快,他已跳出圍牆,槐樹下忽然現出一位美貌的姑娘,敢情她也是像我一樣,早已藏在樹上。

  「那姑娘一見王龍客出來,便即冷冷說道:『王公子,原來你還是王少寨主,當真是失敬、失敬了!』王龍客甚是尷尬,訥訥說道:『夏姑娘,非是我對你隱瞞身份,這,這!』這時我方知道那美貌的姑娘姓夏。

  「那夏姑娘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冷笑道:『你是什麼身份,與我無關。我只問你,你們把我的段伯伯怎麼樣了?』王龍客道:『哪位是你的段伯伯?』夏姑娘道:『段大俠,段珪璋!』」

  南霽雲心頭一震,想道:「這少女不是別個,定然是夏凌霜了!呀,她果然和王伯通的兒子甚有交情!」

  韓芷芬繼續說道:「那王龍客似乎是怔了一怔,說道:『原來那段珪璋是你的長輩,他,他們兩夫婦……』那夏姑娘連忙問道:『怎麼樣了?,王龍客拖長了聲音道:『他們打不過空空兒,逃跑了!』那夏姑娘道:『這話可真?』王龍客道:『我騙你作什麼?我們可並不是胡亂殺人的強盜!』那夏姑娘道:『他們逃向何方?』王龍客道:『大約是回家了吧?』那夏姑娘道:『好,要是我找不到他們,再來和你說話!』王龍客忙著去追她,我也就趁機會溜走了。」

  韓湛吁了口氣說道:「如此說來,那位夏姑娘是為了段大俠而去夜探龍眠谷的,想必也是我輩中人,你為何不邀請她到這裡敘敘?王伯通兒子的武功我是知道的,若然真打,你打不過他,若論輕功,他比不過你。聽你說的情形,那位姑娘的輕功又要比你高明許多,王伯通的兒子定然追不上她。難道她不肯和你見面嗎?」

  韓芷芬道:「爹爹料得不錯,那王龍客果然追不上她,我離開龍眠谷不到五里,就望見他垂頭喪氣地回來了。他沒有發覺我,當然我也不便去惹他。後來我約莫走了五六里路,忽聽得前面馬鈴聲響,卻原來是那位夏姑娘換乘了一匹白馬,回頭來找我。」

  韓湛道:「她怎麼說?」韓芷芬道:「她先問我是不是竇家的人,我說不是。她再問我是否認識段大俠,我又說不是。她便問道:『那麼你到龍眠谷來什麼?』我心想她是個好人,不用瞞她,便直率的對她說,是奉了爹爹之命來找空空兒的,並邀請她到咱們家裡暫住一宵,好大伙兒設法,幫忙她找段大俠。她面色一變,不待我把話說完,便哼了一聲道:『我沒有這些閒工夫。』快馬加鞭,立即便走,弄得我好生沒趣。瞧她的神情,對那空空兒似乎也有仇。」

  韓湛笑道:「她大約是有所誤會了,不過,也忒性急一點。」

  薩氏雙英和辛寨主等人議論紛紛,他們都是在江湖上見多識廣的人,卻猜不到這少女的來歷。鐵摩勒想說話,南霽雲給他打了一個眼色,鐵摩勒立即會意,可是心裡卻暗暗納悶,不知南霽云何以不讓他透露這位夏姑娘的身世。

  韓湛道:「暫且不去管這位夏姑娘,聽芬兒所探聽到的消息,那王伯通與安祿山暗中勾結,證據已經是很確鑿的了,那麼,咱們該怎麼辦?」

  金雞山的寨主辛天雄是個烈性的人,立即說道:「王伯通想做綠林盟主,這也還罷了,要咱們跟從他為胡兒打天下,那卻是萬萬不能!」

  薩氏雙英道:「只是他這個陰謀,綠林中的眾弟兄尚未知道,咱們先得揭穿他這個陰謀,弟兄們才不會讓他牽著鼻子走。」

  辛天雄道:「話說的是,卻怎麼樣去揭穿他呢?」

  杜百英一直在旁沉思,這時方始說道:「辛寨主,王伯通也有請帖給你的,是不是?」辛天雄道:「不錯。咱家卻不怕他,偏偏不去赴他的宴會。」杜百英笑道:「還是去的好。我們充作你的隨從,跟你一同去。韓老前輩,你看這計策可使得麼?」

  韓湛道:「好是好,只是霽雲、摩勒和薩家兄弟都是與王伯通朝過相的,卻怎的瞞得過他的眼睛?」

  杜百英道:「老前輩不用擔心,小可略懂一點變容易貌之術。」韓湛笑道:「我只知道老弟是位大國手,卻原來還懂得江湖郎中這一套戲法。只是老朽年歲大了一些,充作辛老弟的隨從只怕不像?」

  杜百英笑道:「晚輩自有妙法叫老叔年輕二十年,只是你那把長須要剪短一些,卻是有點可惜了。」接著道:「其他的人更容易改裝,就是龍藏上人身材魁偉,相貌特別,又是光頭,較為難辦。」

  韓湛道:「那麼只有委屈大師替我看守這幾間破屋,陪伴小女吧。」

  韓芷芬噘著小嘴兒懇求道:「不,這場熱鬧,我也要去瞧瞧。」

  杜百英道:「賢侄女,你年紀太小,就算易釵而弁,也充當不了山寨的小頭目,那王伯通是個老江湖,怕會給他瞧破,我看,你不去也罷。」

  韓芷芬指著鐵摩勒道:「他與我年紀相差不多,他去得我怎麼去不得?」

  韓湛笑道:「你和他站在一起比比看,他比你高一個頭呢。他充作辛寨主的隨從小廝,沒人懷疑,你就不行了。何況,你作男孩子打扮,也容易露出馬腳。」

  韓芷芬道:「不管如何,我這次是非去不可,杜叔叔,你替我想個妙法!」

  杜百英沉吟半晌,道:「那麼你就權當辛寨主的女兒吧,辛寨主帶心愛的女兒去吃喜酒,也還可以說得過去。反正沒人認識你,連裝束也不必改換。」

  辛天雄笑道:「這豈不折殺我了,要韓老前輩作我的隨從,又要賢侄女叫我做爹爹。」

  韓芷芬道:「你是占了便宜哩,還有什麼不好。」龍藏上人笑道:「你們都有熱鬧可瞧,就只留下我一人給你們看家,可真是氣悶了。」

  杜百英道:「這是一時權宜之計,辛寨主也無須難為情。好吧,現在就開始吧,摩勒小兄弟充作你的隨從小廝,咱們都充作你山寨里的大頭目。」辛天雄道:「對,充作頭目更好一些,也顯得是咱們小寨對王家的尊重,闔寨頭領都給他賀喜來了。只是委屈少寨主一人。」

  杜百英有秘制的易容散,經過他施用手術,果然人人都換了一副面貌,韓湛臉上的皺紋也給弄平了,看起來的確像是年輕了二十年。

  待到天明,這一行人等便到龍眠谷去,韓芷芬最為開心,一路上嘻嘻哈哈與人笑鬧,南霽雲則滿懷心事,惦記著那位夏凌霜姑娘。

  金雞山的寨主辛天雄,在幽州的綠林道中,是個響噹噹的角色,性情強傲,竇家雄據飛虎山作綠林盟主的時候,各處山頭,循例每年納貢,只有他不肯賣帳,從無貢物,竇令侃雖然對他極為不滿,但一來因有大敵當前,二來金雞寨的實力不弱,故此也不敢向他動手。

  王伯通素來知道他的為人,這次雖然發出請帖,卻實是不敢指望他會親來道賀,因此一接到辛天雄的拜帖,不由得大感意外,連忙攜了兒子,親自出來迎接。

  辛天雄見過了禮,說道:「王寨主這次一舉便將飛虎山的竇家寨連根拔去,真是可喜可賀。金雞山受竇家之氣,已非一日,如今得王寨主為咱們揚眉吐氣,敝寨闔寨人眾,都是非常感激,因此小弟特率掌舵的幾位弟兄,齊來給寨主賀喜。」

  王伯通道:「老朽德薄能鮮,這次僥倖成功,有勞貴寨的各位當家遠道而來,實是過意不去,這廂答謝。」

  辛天雄道:「咱們一來是給寨主賀喜,二來是向寨主道謝,三來嘛,以後敝寨還得多多仰仗盟主的庇護呢!」接著又哈哈笑道:「王寨主這次大宴綠林豪傑,乃是百年罕遇的盛事,連小女,她還從未出過道的,也要隨我來瞧瞧熱鬧呢!」

  王伯通聽他在語氣之中,已承認了自己是綠林盟主,心底下自然是高興非常,可是卻也有點起疑:「金雞山與竇家有隙,我滅了竇家,他們畏威懷德,山寨里的大頭目都來給我道賀,這猶自可說。但我與辛家並非通家之好,連女兒也帶來,這、這、似乎我與他還未夠這個交情。難道他是為了巴結我,藉此向我表示親熱嗎?以他平素的為人,又似乎不像?」

  王龍客忽地踏上一步,望著鐵摩勒道:「這位小當家貴姓?」辛天雄暗暗吃驚,忙道:「他是我的隨從小廝,不懂規矩,少寨主別見怪。」給他胡亂捏造了一個假姓名。原來鐵摩勒面對仇人,不自禁露出仇恨的眼光,給王龍客注意到了。幸而鐵摩勒機伶,立即說道:「當家的,你今日帶我到此,我卻記起了一件舊事來了。」辛天雄道:「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回去再說。」王龍客道:「讓他說說何妨?」鐵摩勒裝出惶恐的神情,辛天雄道:「好,那你就說吧。」鐵摩勒道:「你還記得有一次你差我到飛虎山嗎?他們嫌你當家的沒有送禮,遷怒到我的身上,將我打了一頓,逐出寨門。如今王家寨主待人可好得多了。因此,我想起舊事,再看今朝,真是又怒又喜!」王龍客哈哈大笑,說道:「原來如此,小兄弟,你也真是個有心人呢!」

  說話之間,有兩個人從裡面出來,一個是精精兒,一個是王伯通的女兒。

  王伯通給他們介紹道:「這位是咱們綠林道上響噹噹的金雞山辛寨主。」「這位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劍客精精兒。」精精兒神態傲岸,淡淡地說了句:「久仰了。」便不再理會辛天雄。

  精精兒目光如電,環掃了眾人一眼,目光停在韓湛身上,心中大吃一驚,他是個武學大行家,這一眼已瞧出韓湛是個具有上乘內功、深藏不露的非常人物。連忙上前問道:「這位寨主貴姓大名?」

  韓湛道:「韓某是金雞山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辛天雄給他報了個假名,說道:「韓大哥是金雞山的二當家,新近才入伙的。」精精兒道:「幸會幸會!王大哥,你天大的面子,請得韓當家到來,當真是為此會生色不少!」伸出手來笑道:「我也有幸可以結交一位新朋友了!」

  王伯通這一驚更甚,精精兒對金雞山的寨主傲岸不恭,卻會對他手下的一個頭目表現得如此親熱客氣,實是出乎常理之外,令他莫名其妙。

  精精兒有意試韓湛的功夫,雙掌相握,暗暗用上了小天星掌力,這小天星掌力乃是一種剛柔並用的內家真力,觸及對方身體,可以令對方渾身麻軟,癱倒地上。韓湛微微一笑,說道:「多承青眼,韓某愧不敢當。」精精兒的掌力發出去,只覺對方的手掌軟綿綿的,竟似毫無抵抗,卻又毫無異狀,這一驚非同小可,想道:「此人的內功當真是深不可測,只怕連我的師兄也未曾達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境界。」心念未已,陡地覺得脈門一麻,原來韓湛是天下第一點穴名家,就在這雙掌相握的時候,他拇指輕輕一按,雖未按正穴道位置,那股內力已達到了精精兒的脈門,衝擊他的三焦經脈。

  精精兒連忙放手,說道:「韓當家真好功夫,佩服!佩服!」韓湛見他禁受得起,亦是不敢小視。這時,王伯通也看出他們是在較量武功了,不禁又是驚奇,又是害怕,心道:「連金雞山的一個頭目,也有如此功夫,我這綠林盟主可不好當哪!」

  王伯通的女兒蹦蹦跳跳地過來,拍掌笑道:「我可找到了伴兒啦,你是哪家姐姐?」王伯通道:「這是小女,名叫燕羽,最是愛玩,東跑西跳的,別人都管她叫小燕子。這位是辛寨主的千金,好啦,你就替我陪辛姑娘吧。」王燕羽笑道:「對,你今天請的都是大人,這位辛姐姐該算做我的客人了。辛姐姐,咱們到那邊玩去。」

  王家這次大宴綠林豪傑,賀客盈千,龍眠谷本來是個荒谷,幸虧他們早有布置,在短短几個月裡,大興土木,不但築了無數碉堡房屋,還興建了一座占地數百畝的大花園,亭台樓閣,應有盡有,正好拿來作宴客的地方,園裡還搭了兩座戲台,演戲娛賓。宴會定在正午開始,這時尚有一個時辰,賓客們在園中或遊覽或看戲,或聚談,各適其適,熱鬧非常。

  王燕羽見韓芷芬和她年紀相若,人又長得漂亮,對她甚有好感,兩人攜手同行,觀覽園中景色。王燕羽一路上滔滔不絕和她講大破飛虎山的事情,見韓芷芬聽得好像並不怎樣起勁,感到沒趣,講了一會,忽然頓停下來,問道:「你們那位韓當家武功真好,剛才他和精精兒暗中較量,你可看出來沒有?」韓芷芬道:「是麼,我一點也不知道。」王燕羽笑了一笑,說道:「我與你一見如故,你卻何必這樣謙虛,把我當作外人呢?他們剛才暗中較量,依我看來,似乎還是你們那位韓當家較勝一籌。韓當家已然如此了得,你的爹爹定然更在他之上,虎父無犬子,強將無弱兵,辛姐姐,你的技藝也一定出色當行的了!」韓芷芬淡淡說道:「我生得笨拙,雖然練過幾天,哪談得上懂什麼武功,王姐姐,你別給我臉上貼金啦!」

  王燕羽笑道:「我不信!」握著她的手兒,暗暗用了幾分內勁,她倒是怕韓芷芬禁受不起,勁力只是一分一分的加強;韓芷芬早聽過南霽雲講述王家父女大破飛虎山的事情,對王燕羽手段的狠辣,甚為不滿,這時見她學精精兒的所為,又來暗中較量自己,不禁心中火起,突然施展家傳的拂穴功夫,衣袖輕輕一拂,拂中她腰脅的「愈氣穴」,王燕羽「哎喲」一聲,掌心往外一登,她練的是柔中帶剛的綿掌功夫,這一下掌力盡吐,韓芷芬也禁不住「哎喲」一聲叫了起來,接連向後退出了六七步!

  王龍客這時適從旁邊經過,見狀大驚,急忙斥道:「妹妹,你怎麼對客人無禮!」王燕羽忍痛笑道:「咱們是鬧著玩的,哥哥,你卻當真了!」韓芷芬也忍痛笑道:「王姐姐指點我的功夫,是我請她教的。」

  王龍客皺了皺眉,道:「你們切磋功夫,本來很好。不過,等待賓客散後,再在這空園子練,不更好麼?」王龍客是個細心的人,當然瞧出了她們是在暗中較量,不禁疑雲大起。

  要知王燕羽自幼即得異人傳授,武功比她的哥哥還勝一籌,如今她和韓芷芬暗中較量,竟然討不了便宜,這教她哥哥看了,怎不吃驚?心中想道:「辛天雄的副手和女兒都有這樣高強的本領,那他以前為何不在綠林爭霸,卻要長期受竇家的欺壓?而今又肯服服帖帖來歸順我王家?莫非其中有詐?」他暗自沉吟,自去和精精兒商議,按下不提。

  王、韓二女繼續在園中遊玩,彼此暗暗佩服對方的武功,不敢再試。王燕羽笑道:「辛姐姐,你這手拂穴功夫好不厲害,不知你和韓湛韓老先生是怎麼個稱呼?」韓芷芬吃了一驚,心道:「我父親隱姓埋名,若非武林中的一流人物,絕不會知道他的名字,她年紀輕輕卻怎的也知道了?」好在她也是七竅玲瓏的女孩子,心內吃驚,神色卻絲毫不露,當下裝作不解,反問王燕羽道:「這韓湛是何等人物?我只認識一個姓韓的,就是今天和我同來的這位韓叔叔。那韓湛是誰,卻恕我不知了。」王燕羽道:「這韓湛麼,我聽師父說,他是天下第一點穴名家,所以我見了姐姐的點穴功夫如此高明,還以為姐姐是他的弟子呢。」韓芷芬道:「我這幾手粗淺的功夫是我爹爹教的,今日班門弄斧,實在是貽笑大方了。姐姐,你的綿掌和閉穴功夫小妹是望塵莫及,不知令師是哪位武林前輩?」王燕羽笑道:「我師父的脾氣和那位韓老先生一樣,都不喜歡別人知道名字,所以我也不敢說。」韓芷芬聽了,知她已在暗暗起疑,但她本來就準備今日隨父親到龍眠谷大鬧一場的,故此也並不畏懼。

  王燕羽帶了韓芷芬去看戲,忽見人叢中有個乞丐,王燕羽甚為詫異,叫道:「咦,你們怎麼把叫化子也放進來了?還不快把他趕出去!」王家的手下人竟似誰都未曾留意,聽小姐一說,大驚失色,紛紛問道:「在哪裡,在哪裡?」紛亂中,轉眼間已消失了那乞丐的所在,王燕羽始覺奇怪,正待去親自找尋,她父親已派人來叫她回去陪席。

  這時已是正午時分,園中到處鳴鐘擊鼓,請客入席。王伯通父子、女兒和辛天雄、韓湛父女、精精兒等人一席,王燕羽坐在韓芷芬旁邊,王伯通左手邊是精精兒,右手邊是個形容古怪的老頭。南霽雲、杜百英等人另一席,在首席的旁邊。南霽雲暗暗留心,見安祿山那兩個軍官就坐在相鄰的一席,仍是穿著便裝,他那一席上的賓客,南、杜二人一個也不認識。

  酒過三巡,王伯通旁邊的那個老頭,便站了起來,擊了三下手掌,示意有話要說。

  這老頭兒名叫褚遂,也是綠林世家,聲望僅次於竇令侃、王伯通二人,卻是王伯通的好友,眾人一見他站起來,便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話,果然聽得他說道:「做官的有個頭兒,這頭兒便是皇帝;咱們做強盜的也有個頭兒,這頭兒便是盟主。這幾十年來,一直是竇家做咱們的頭兒,可是竇家只知損人利己,不顧義氣,就像個無道昏君一樣,相信在座諸位,都受過他家不少的氣了。現在王伯通老大哥替咱們綠林除了此害,滅了飛虎山,鏟了竇家寨,綠林中人人稱快。不過,竇家無道是一回事,頭兒還是要的。要不然,群龍無首,你爭我奪,禍害就更大了。所以,正如國不可一日無君,咱們也不可一日無主!依我之見,王大哥既然替咱們除了無道之主,咱們就該請他繼竇家之位,做咱們的新盟主,諸位意下如何?」

  王家早已拉攏了的人,當然紛紛擁護,未曾拉攏的,懾於王家的威勢,也都隨聲附和,看來王伯通繼位已成定局,辛天雄忽然站了起來,大聲叫道:「我有話說!」登時,所有喧鬧的聲音都靜了下來!

  褚遂愕然問道:「辛寨主敢情是有異議麼?」辛天雄道:「我並非不贊同王寨主繼位盟主,只是我尚有一事未明,要向王寨主、褚寨主領教。」

  褚遂道:「不知辛大哥要問何事?」辛天雄道:「褚寨主剛才說的好,做官的有皇帝做頭兒,咱們就也該擁個頭兒,這才好號令一致,與官府對抗,不知小弟可有誤解寨主之意?」褚遂只得說道:「正是這個意思。」辛天雄道:「好,那麼今日的綠林盛會,為何卻邀請了安祿山的親信手下與會?用意究竟如何?王寨主可以向眾家兄弟說說嗎?」

  王伯通面色大變,硬著頭皮道:「哪有安祿山的人在座?是誰造的謠言?辛寨主,我看你是誤信謠言了!」

  話猶未了,南霽雲突然起立,指著鄰桌的張忠志道:「此人便是在安祿山帳下,任折衝都尉的官兒,他旁邊的那一個,也是安祿山帳下的武士!」

  此言一出,全場大嘩,忽地有個叫化子笑嘻嘻地跑來,身法快到極點,轉眼之間,便到了張忠志的席旁,王燕羽一看,正是剛才在戲台下的那個乞丐。只見他向張忠志打了個千兒,齜牙裂嘴地笑道:「盛會難逢,窮叫化討賞來啦!先問官兒要,後向主人討!」

  席上一個胖子大怒喝道:「臭叫化,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你胡鬧麼?」信手提起酒壺,朝著他的天靈蓋便砸下來。綠林豪傑講究的是大杯酒,大塊肉,酒壺不是銅打便是鐵製,一隻酒壺足可裝五斤酒,比尋常人家所用的大得多,這一下酒壺砸頂,勝如鐵錘一擊,實是厲害非常!

  那叫化子迎面笑道:「未賞錢先賞酒麼?好,謝酒!」張嘴一咬,正好咬著酒壺的尖嘴,那胖子用盡氣力,酒壺竟不能向前推動分毫!說時遲,那時快,張忠志同席的另外兩人亦已同時揮掌向那乞丐攻去,但聽得「篷、蓬」兩聲,那乞丐雙掌一分,將這兩個人都震得搖搖晃晃,倒退幾步,幾乎跌倒!

  褚遂叫道:「車老二,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是王大哥的好日子,你有什麼事過來和主人家說吧,先別動手呀!」此言一出,全場震動,有喜有驚,原來武林中有三個異丐,一個是「西嶽神龍」皇甫嵩,一個是酒丐車遲,一個是瘋丐衛越。三丐齊名,都有驚人的技業,褚遂稱此人為「車老二」,即算不認識他的也都知道他是酒丐車遲了。王家的黨羽暗暗吃驚,杜百英這班人則是暗暗歡喜。

  這時已形成了那一席人圍攻酒丐車遲的場面,南霽雲、杜百英和薩氏雙英也趕忙奔了過去。就在此時,車遲已把壺中的燒酒吸盡,張嘴一噴,漫空酒雨照頭照面的向眾人射來,這酒雨經他口中噴出,竟似有實質的彈子一般,饒是那班人個個武藝高強,被酒珠濺上了臉門,也覺熱辣辣作痛。車遲聳肩笑道:「王、褚兩位寨主,你們都瞧見了吧,是他們先動的手,怎可以單獨怪我呢?」

  南霽雲徑向張忠志撲去,張忠志被熱酒噴著,燙傷了眼睛,本來以他的武功是可以抵擋二三十招的,現在卻給南霽雲一個照面便抓著了手腕。另一個武士也給杜百英擒獲。張忠志同席的人紛紛撲上,卻給車遲和薩氏雙英攔住。車遲哈哈笑道:「有好戲看啦,你們鬧些什麼,安心看戲不好麼?」這班人本來都是王伯通與張忠志邀來的好手,卻不料碰上了車遲這個煞星,只有眼睜睜地看同伴被人擒去。

  南霽雲與杜百英挾著人質,踏上戲台,台上的戲子早已呆住,這時見他們竟然跳上台來,發出一聲喊,連鑼鼓手都逃到後台去了。

  王伯通面色鐵青,信手抓起酒壺往地上一摔,喝道:「住手!」豈知他這兩字剛剛出口,韓湛伸出了一雙筷子,已把壺耳挾著,說道:「王寨主有話好說,何必動氣?這壺美酒,倒了它也未免可惜!」王伯通這一摔足有幾百斤力道,卻給韓湛僅用一雙象牙筷子,輕輕一挾,就將大酒壺挾了回來,又驚又怒、又是尷尬,這口氣發不出來,只好沉聲說道:「今天到龍眠谷的都是我的朋友,請朋友們給我一個面子,有什麼事過了今天再說!」

  韓湛笑道:「王寨主此言欠思量了,這是一件大事,趁各方朋友都在這兒,正該把事情弄清楚了,免至有損寨主名聲!」辛天雄接口道:「是呀,眾人正要推舉你做咱們的盟主,卻有官府中人混了進來,若不審個明白,眾家兄弟豈不誤會你與官府勾結?再說,若然這兩人當真是安祿山的武士,那也就不該是你的朋友了。我們要弄清楚此事,正是為了你的好呀!」韓、辛二人一唱一和,把王伯通說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紅,雖然惱怒萬分,卻是做聲不得。

  這時,南霽雲與杜百英已把那兩個武士推出台前,台下站滿了人,人叢中忽地有人叫道:「你們說這兩人是安祿山帳下的什麼將軍、武士,有何證據?」此言一出,登時有人隨聲附和道:「是呀,焉知不是他們金雞山的人想誣陷咱們的王大哥,得找不是金雞山的人來作證明。有誰可以證明這兩個人是安祿山的奸細?」這些人當然都是王伯通的黨羽,一唱百和,聲勢洶洶,休說其他人等認不得張忠志與那個武士,即算認得也不敢作聲。

  酒丐車遲忽地在人叢中冷冷說道:「我可以證明!」他說話的聲音不高,卻是十分刺耳,把那一大片嘈嘈雜雜的聲音都壓了下去!有人喝道:「有何真憑實據?」車遲笑道:「真憑實據就在他們身上!」

  南霽雲得車遲提醒,在張忠志身上一搜,果然搜出了一面虎頭金牌,這是安祿山派遣親信手下出差的憑信,憑此可以調遣屬下的各地官兵,綠林中有許多人認得,登時,連王伯通的黨羽也不敢叫囂了。

  南霽雲喝道:「你們來此是幹什麼的,快說!」那張忠志卻是一名硬漢,南霽雲用力捏他,幾乎把他的腕骨捏碎,他仍然不肯開聲;但他那個同伴卻禁受不起,他被杜百英用分筋錯骨手法一治,卻忍不住「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杜百英喝道:「你不說,還有更厲害的讓你嘗嘗!」那武士嘶聲叫道:「好漢住手,我說,我說!」

  精精兒忽地把手一揚,飛出兩支匕首,韓湛早就注意他的動作,立即把他手中的筷子也當作暗器射出,卻不料精精兒發暗器的手法十分古怪,那兩支匕首飛到中途忽地拐了個彎,然後再直線飛出,正當韓湛的筷子要追上的時候,匕首已改換了方向。

  匕首疾如電閃,射上台來,杜百英橫劍一磕,磕落了一支匕首,但第二支匕首他卻阻攔不住,只聽得「嚓」的一聲,那支匕首已穿過了這個正想說話的武士的喉嚨,登時把他的聲音打斷了!

  韓湛大怒喝道:「精精兒,你為什麼殺人滅口?」

  正在此時,戲台下忽然大亂,一片喝聲,王龍客冷笑道:「辛寨主,你好大的面子,想不到飛虎山的少寨主竟然是你的隨從!」

  原來王龍客早就對鐵摩勒起疑,暗中吩咐了幾個得力的手下去擺布他。鐵摩勒不知有人暗算,還想擠到台下「看戲」,迎面來了石一龍、石一虎兩兄弟,鐵摩勒本來也算得很機靈了,見是石家兄弟,怕給他們看破,一低頭,便想從人叢中溜走。石一龍已一聲喝道:「鐵少寨主,往哪裡走?」說時遲,那時快,突然有幾個挽著水桶的小頭目,向他迎頭潑去。這一「招」陰損非常,要知若是動武的話,石家兄弟也未必能在數十招之內,將鐵摩勒擒下,但這麼一來,卻立即令到鐵摩勒「原形畢露」,鐵摩勒被淋得全身濕透,面上的油彩和易容散都給洗淨了!

  王伯通這一喜非同小可,登時理直氣壯地大聲喝道:「你們瞧見了罷?這小子正是竇老大的乾兒子鐵摩勒!辛天雄帶他來此,所為何事,想諸位都可以不說自明!好呀,他們想為竇家報仇,你們是已背叛了竇家的了,現在是回過頭來再扶助這臭小子呢,還是願意跟從我王伯通?」

  辛天雄立即也朗聲說道:「諸位別中他的詭計,別把今日之事纏到王、竇兩家的紛爭上,王、竇兩家的紛爭留到以後再說,現在要問的是:王伯通要依附安祿山,要為虎作倀,助胡人來奪中國的江山,你們願意跟從他嗎?」

  赴會的綠林群豪,聽了這話,登時散了一半。可是王伯通的黨羽依然很多,辛天雄的話未曾說完,已是有幾個人跳上戲台,向南霽雲殺去,全場大亂,人聲如沸,辛天雄也沒法再說下去了!

  南霽雲亮出寶刀,與杜百英背靠著背,抵禦敵人,眨眼之間,戲台上已圍上了三重人,這些人都是王伯通拉攏來的綠林大盜,個個都有看家本領,南、杜二人雖是武藝高強,急切間卻也沖不出去。那張忠志趁此時機,已掙脫了南霽雲的掌握,抄起兵器,也加入了戰團。

  台上演出了全武行,台下也展開了大廝殺,王伯通正要走開,韓湛道:「王寨主,今日之事,如何了結。你可不能走啊!」一伸手,便拿他的肩井穴。

  猛然間一股勁風撲面而來,精精兒將那張桌子一掀,擋住了辛天雄,跳過來便向韓湛偷襲。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韓湛只得放開了王伯通,反掌向他拍去,精精兒手掌倏張,一道寒光電射而出,原來他掌中扣著一支精芒耀眼的匕首。

  韓湛本來是想點精精兒的脈門的,這一下無異湊上去給匕首削他的手指,幸而韓湛有幾十年功力,臨機應變,手腕一沉,化指戳而為掌削,橫掌如刀,立即削精精兒的膝蓋,精精兒用個「鐵板橋」的身法,向後一仰,那支匕首滴溜溜地劃了一道圓弧,平刺韓湛的胸口。說時遲,那時快,韓湛早已騰身躍起,一腳踢飛了精精兒那支匕首。可是精精兒身法也快,不待韓湛身形落地,已先搶上來攻他脅下的愈氣穴,韓湛喝道:「來得好!」斜身一掌,順勢再點他的脈門,只聽得「嗤」的一聲,精精兒從他身旁滑步而過,袖子給他撕去了一幅,可是卻並沒有給他點中脈門。

  這幾下兔起鶻落,兩人都以上乘的武功相搏,當真是驚險絕倫。精精兒稍稍吃了點虧,但韓湛卻也不能將他打敗。就在他們交手的時間,王伯通早已避開了。

  鐵摩勒被他們淋得似個落湯雞,大為惱怒,拔出刀來,便要和石家兄弟拼命,忽聽得一個清脆的女孩子的聲音叫道:「鐵少寨主,昨日我看在空空兒叔叔給你說情的分上,讓你活命,怎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卻偏要進來?」王伯通揚聲叫道:「燕兒,和他多說做甚?斬草除根,快給我將他一劍殺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鐵摩勒明知不是她的對手,豁出性命,向她撞去,王燕羽眉頭一皺,道:「你當真想趕著去見閻王嗎?」短劍向前一送,直指鐵摩勒心胸!正是:

  本是血仇深似海,誰知玉女暗傾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上冊完)

  梁羽生先生簡介

  梁羽生(1924-2009) ,本名陳文統,原籍廣西壯族自治區蒙山縣。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在香港開創新派武俠小說,大受歡迎,風行全球華人社會超過半世紀。

  梁羽生出生於書香門第,畢業於嶺南大學經濟系;曾任職於香港《大公報》和《新晚報》。先生博聞多見,對歷史頗有研究,文學根底深厚,尤其在中國古典詩詞、對聯方面造詣很深。由1954年他的第一部武俠小說《龍虎鬥京華》開始連載發表,至1983年間,共創作了三十五部經典武俠小說。其中,《白髮魔女傳》、《萍蹤俠影錄》、《雲海玉弓緣》、《七劍下天山》等是他代表作,更多次搬上影視熒幕。

  先生晚年旅居澳洲,他給自己寫的輓聯「笑看雲霄飄一羽,曾經滄海慨平生」正代表一代武俠小說宗師著述浩瀚,萍蹤俠影,永留萬千讀者心間。

  1. 龍虎鬥京華

  2. 草莽龍蛇傳

  3. 塞外奇俠傳

  4. 七劍下天山

  5. 江湖三女俠

  6. 白髮魔女傳

  7. 萍蹤俠影錄

  8. 冰川天女傳

  9. 還劍奇情錄

  10.散花女俠

  11.女帝奇英傳

  12.聯劍風雲錄

  13.雲海玉弓緣

  14.冰魄寒光劍

  15.大唐遊俠傳

  16.冰河洗劍錄

  17.龍鳳寶釵緣

  18.狂俠天驕魔女

  19.風雷震九州

  20.慧劍心魔

  21.飛鳳潛龍

  22.俠骨丹心

  23.瀚海雄風

  24.鳴鏑風雲錄

  25.游劍江湖

  26.風雲雷電

  27.牧野流星

  28.廣陵劍

  29.絕塞傳烽錄

  30.劍網塵絲

  31.彈指驚雷

  32.武林天驕

  33.幻劍靈旗

  34.武當一劍

  故事簡介

  《大唐遊俠傳》故事以唐代安史之亂為背景,描述眾遊俠包括段珪璋、南霽雲、鐵摩勒等,舍己為民,保家衛國的感人故事。本書情節非常豐富,刻劃人生情義,感人至深。故事人物並有詩仙李白、唐明皇(玄宗)、楊貴妃等活現小說中。小說中最悲壯感人是在睢陽危城中,一代將才張巡與士兵同甘苦共守烽火危城,惜難挽狂瀾。眾俠奮不顧身血戰沙場,相繼戰死,戰況慘烈。

  主角:段珪璋、南霽雲、鐵摩勒

  續篇:《龍鳳寶釵緣》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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