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入土為安

  上房。

  蘭氏陰森著一張臉，劉迎貴倚著炕頭櫃吐著煙圈兒，煙霧繚繞的，叫人看不清表情。

  「大嫂的手伸的真長，她還當是沒分家的時候嗎？」蘭氏啐了一口，忿然道，「先不說辦後事有多麻煩，就銀錢也得花費不少。可恨的是，要給蘇氏那狐媚子操辦身後事！我這心裡頭堵得慌！」

  劉迎貴長嘆一口氣，「這事兒本就是咱們不占理，總歸是咱們家的媳婦，辦就辦吧！大嫂，唉！我們兄弟幾個都是大嫂帶大的，總得顧著她的面子跟感受。」

  「就因為這個原因，這些年我受了她多少氣？」蘭氏臉色越發難看，她不喜蘇氏，同樣不喜的還有楊氏，甚至，她從心底記恨楊氏！沒有分家的時候，她做不了家裡的主，分家之後，還要處處受楊氏的掣肘，這輩子就擺脫不了她了嗎？

  對於蘭氏的埋怨，劉迎貴也有些頭疼，先不說長嫂如母，就楊氏是族長媳婦的身份，有很多事兒她也能管上一管的，想要擺脫她的管束，就兩個法子，一是楊氏死了，二是自己那兩個小子出息得了官身。

  楊氏身子素來健朗，除非發生什麼意外或者跟蘇氏一樣暴病，不然的話，再活個十年八年是不成問題的。所以，他們能期盼的就是自家兩個小子能出息了。劉迎貴磕了磕旱菸袋，決定等下次兩個小子回來，再好好叮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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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劉家的人是什麼態度，蘇氏的身後事總算是操辦起來了。

  規格麼，不用說，自然是最低的。

  蘭氏心裡盛滿了怨恨，又怎麼會好好操持？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在劉三好看來，能叫蘇氏進了劉家的祖墳，這事兒就算圓滿解決了。

  「我不管，我才不給那狐媚子披麻戴孝呢。」劉銀釵的聲音很是尖銳，一臉猙獰。

  「我的小祖宗啊，誰叫你給她披麻戴孝了，她哪兒有那福氣？」蘭氏勸解，「今兒村里來不少人，你要是還跟往常那樣穿的花枝招展的，叫人看去了，對你的名聲不好，到底也是你嫂子。聽娘話，換上這一身素色衣裙，等人都走了，咱立馬脫下來。」

  劉銀釵一臉不樂意，可一聽蘭氏說會連累她的名聲，她這態度就軟了下來，「那娘你回頭得給我再做幾身新衣裳，我聽翠桃說城裡的如意閣新進了不少南邊兒來的料子，可好看了。」

  「依你，依你，都依你……」蘭氏承諾道。

  劉銀釵這才不情願的換了一身素色衣裙。

  被楊氏打發來找蘭氏的三好剛好就聽見了這母女的對話，撇了撇嘴角，心裡腹誹，就劉銀釵這樣做派的，能有什麼好名聲？這般虛偽，總有被拆穿的時候！

  「祖母，大祖母叫我來問你，怎麼還不過去？二祖母三祖母還有五祖母都到了。」劉三好清了清嗓子大聲道。

  屋裡頭母女兩個咒罵的聲音戛然而止，就跟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

  「你這死丫頭，悄無聲息的，要嚇死人呢？」寂靜過後，蘭氏中氣十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孫女敲過門了。」劉三好道。

  是你們背後嚼舌根太投入了沒聽見，劉三好心裡補充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你領著五好去跪著就行了，別到處亂跑了。」蘭氏又吩咐道，以前這個被自己攥在手心裡的磋磨的孫女打從五好病了開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看著還是軟綿綿的樣子，可綿里藏針，一不小心就得被她扎一下，今兒來這麼多人，可不能叫她再折騰出什麼事兒來。

  劉三好應了一聲，轉身朝設的靈棚走去，蘭氏總算沒有太糊塗，沒有在今兒這場合奴役她跟五好，不然真的叫人戳斷脊梁骨。

  村里多數人家都來弔唁蘇氏，大家都根據以前的人情往來拿了錢物過來的。

  馬氏負責收記錄收取這些錢物，因是在靈棚邊上收取，劉三好看的十分真切，多數人拿的都是二十個錢，也有幾家拿三十個錢的，還有拿十個雞蛋的。

  二十個錢應該就是時下正常的人情往來，三十個錢的是關係親厚的，十個雞蛋那樣的就屬於吝嗇的，當然也有可能當時劉家給人家的也就這個價值，十個雞蛋拿到市集上也就能賣十個錢而已。

  「四十個錢？」馬氏聲音略帶驚訝。

  劉三好也被她的聲音驚的抬起了頭。

  是葛遇白。

  許是沒有想到馬氏反應這麼大，葛遇白漲紅了臉。

  馬氏不斷打量葛遇白，心裡犯嘀咕，自家跟葛家並沒有什麼人情上的走動，葛家今兒怎麼來了？還這麼大手筆！

  「劉叔，三好，五好，你們節哀。」燒了紙上了香之後，葛遇白朝三人道。

  「是白哥兒啊，都長這麼大了。」劉德強嘶啞著嗓子道，「你爹現在咋樣了，我……唉！等過了這些日子，我去看看你爹。」

  「我爹叫我給劉叔帶句話，叫你往寬了想，這人的命都有定數。」葛遇白又道。

  劉德強點頭，「回去告訴你爹，就說我知道了。」

  葛遇白也沒有留下吃席，跟劉家二老打了個招呼，匆匆離開了。

  這樣的隨份子的人最受歡迎了，光出錢，不吃飯，給主人家省下不少。

  因是衣冠冢，也不用在家停靈，村里人弔唁的差不多了，就準備抬到劉家祖墳裡頭入土為安了。

  「爹，我娘沒有娘家人嗎？」劉三好低聲問道。

  按理說，人沒了這樣的大事兒，蘇氏娘家那邊兒也要來人的。

  劉德強臉上有些尷尬，「並沒有通知你外祖他們那邊兒。」

  沒有通知和對方不來可是兩回事兒。

  原主記憶里，劉家跟蘇家確實沒有什麼往來，就連每年正月初二回娘家，蘇氏都從來沒有回去過，每到那天蘇氏都是在家張羅接待劉家的大姑奶一家的。劉三好有些納悶兒，這是什麼情況？

  原主劉三好並沒有在意這件事兒，現在想想，不太對勁兒啊。

  「我娘總歸是那邊兒的女兒，這樣的大事兒不通知，到時候外祖那邊兒不會鬧騰嗎？」劉三好有些擔憂，並不知道蘇家那邊兒的人怎麼樣，到時候要是拿著她娘的死作筏子，又是說不清楚的爛帳。

  劉德強臉上也有些糾結，「我，我跟你娘成親的時候，你外祖說她出了蘇家的門，蘇家就不認她這個女兒了，所以，所以這些年就一直沒有來往。」

  對比劉家對蘇氏的態度，基本上可以推斷出來蘇氏跟劉德強當年成親並沒有得了兩方父母的首肯。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大於天的古代，這兩人居然能力排眾議結成夫婦，還真叫人跌破眼球呢！

  不過便宜娘也真是的，父母哪兒有一直生兒女氣的？氣頭上的話怎麼能當真？蘇家不認她，她就一直不回去？真是死心眼兒！估摸著這些年她在劉家不受待見，跟沒有娘家支持有很大的關係！

  「那爹你是怎麼想的？外祖當年雖然說了這樣的話，可不代表他一輩子都是這樣的心思，萬一他後悔了，來找娘了，你說咱家咋辦？」劉三好擔憂道。

  劉德強一琢磨，閨女說的沒錯，這樣的事兒，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這會兒都應該通知到了，可這會兒都要下葬了，再通知也來不及了，而且自家爹娘顯然並沒有這個心思。

  「等我回頭去趟你外祖家，把這事兒說一說，現在就算是去，也來不及了。下葬都有時辰的。」劉德強道。

  也只能如此了。

  本族年輕後生們在族長的指揮下起棺，抬著往劉家祖墳走去。

  棺材輕飄飄的，裡頭放著蘇氏穿過的一身衣裳。

  劉三好牽著五好的手，跟在劉德強身側，隨著一塊兒往祖墳走去。

  「娘，你放心去吧，我會照看好五好跟爹的。」隨著最後一掀土落下，三好在心裡默默念道。

  劉德強控制不住心中的悲傷，撲在新墳上嚎啕大哭，悲傷的叫人不忍直視。

  五好也嗚嗚咽咽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三好紅著眼圈，時不時的哄勸著兩人，看在眾人眼裡，她這種隱忍更叫人心疼，一時間不少人都唏噓起來，只覺得劉家這父女仨人太過可憐。

  最後三人是被人架著離開的。

  因為是暴病，沒有屍骨留下，報廟送盤纏這些都省了。劉家連靈棚都沒有多留幾日，當晚兒就拆了。劉德強忍著悲傷去跟劉家二老商議第二天去蘇家的事兒，結果一臉狼狽的從上房出來。

  不用說，又碰了一鼻子灰。

  「祖父祖母咋說？」

  「我尋思著跟你祖母要點錢，雖然是去報喪，可這些年我頭一遭上門，總，總不能空著手吧。你，你祖母說給你娘辦了喪事，家裡頭沒錢了，叫我自己想辦法去。」劉德強有些尷尬，也有些不滿，他才上繳了二兩銀子，辦事兒用的銀子估計隨份子的錢都用不了，可他娘卻連一個錢兒都不願意拿出來，還有他爹，一聲沒吭，顯然也是默認的。

  「爹，那你不會要空著手去吧？」劉三好問道，心裡可勁兒咒罵蘭氏，這老虔婆，比鐵公雞還鐵公雞，一毛不拔呀。不過這樣也好，她做的越過分，便宜爹心裡就會積攢越多的不滿，等積攢到一個臨界點了，說不得就學會反抗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不在沉默中變態，就在沉默中爆發。

  作為她跟五好以後的依靠，她還是希望他爆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