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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節坦白

2024-05-19 09:09:39 作者: 15端木景晨

  羞於啟齒?

  明明很簡單的詞,愣是讓東瑗頗感迷惘。

  

  什麼是羞於啟齒?

  他不顧妻子的顏面,駁了妻子對內宅處理,是他的錯誤。倘若說當時一時氣憤,冷靜下來後,就算沒有彌補,也該給東瑗一個真誠的道歉。

  東瑗覺得這樣才合理。

  怎麼道歉也羞於啟齒?

  她不解看著盛修頤。

  盛修頤飲了半盞溫酒,看著東瑗迷惑的目光,手指不由自主輕敲炕幾,露出為難神色。他似乎下定決心和東瑗說個明白,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如此反覆,可見他心裡對這件事的牴觸。

  東瑗心裡隱約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她也不催促盛修頤,不動聲色又給他添了半盞酒,默默等待他開口。

  盛修頤尚未說話,簾外卻傳來薔薇急促聲音:「世子爺,大奶奶……」

  東瑗心頭一驚。

  出事了麼?

  薔薇是她丫鬟里最機靈的。靜攝院服侍的知道東瑗和盛修頤最近在慪氣,又知道今日盛修頤主動求和,夫妻倆在內宅交杯換盞,自然不希望有人打擾。倘若她們能處理的事,不會來喊東瑗。

  既然來稟告,就是連薔薇都無法處理的。

  應該是出了大事。

  東瑗把微暖的酒壺放下,喊了薔薇進來:「有什麼事?」

  盛修頤卻好似鬆了口氣。

  薔薇快步走到內室臨窗大炕前,不敢抬頭去看盛修頤,只是走到東瑗跟前,聲音細弱蚊蚋:「大奶奶,范姨娘她……她不好了……」

  范姨娘不好了?

  東瑗最害怕聽到這種話。

  她猛然看向薔薇。

  盛修頤也是神色一斂,目光落在薔薇臉上。

  薔薇被他們這樣的目光逼視,只差後退一小步。她強自鎮定,聲音平穩回答東瑗的話:「范姨娘服毒,被她身邊的小丫鬟發現。如今……」

  「服毒?」東瑗猛然站起身子,「現在她人怎麼樣了?」

  盛修頤的臉色更加陰沉。

  薔薇道:「羅媽媽和橘紅已經在范姨娘那裡。直到范姨娘救下了,我才回來稟您。人雖然救下,卻也不太好。大奶奶,如今怎麼辦?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

  羅媽媽、橘紅和薔薇都去了,說明事情已經被壓下來,只有東瑗身邊的人知曉。

  她相信薔薇等人有這樣的能力。

  誰家裡鬧出姨娘自盡的笑話,都要被詬病許久,薔薇是明白的。她把事情處理得差不多,才來稟告東瑗的。

  盛家才從眾人的視線里消褪幾分,東瑗相信,不管是盛修頤還是盛昌侯盛夫人,都不希望家裡再鬧這等言論。

  太醫自然是要請的。

  范姨娘雖然只是小妾,卻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哪怕她自己不惜命,盛家卻不能不顧她。

  從大的仁義上說,盛家不能做見死不救之事;從小的利益上說,盛修頤房裡今年已經出了一次事,短時間內再也不能死人了。

  「拿了我的對牌,快去請太醫。」東瑗對薔薇道。她語氣里有幾分急迫,說著話兒,已經下炕穿鞋,準備去姨娘們的小院瞧瞧。

  薔薇正要應聲道是,卻聽到盛修頤的聲音:「不用,你先出去。」

  他的聲音很冰冷,帶著不容置疑。薔薇不由抬頭望去,就見盛修頤眉宇間噙了薄霜。

  對世子爺,薔薇和東瑗身邊的其他丫鬟一樣,雖然不是膽顫心驚,卻也從來不敢忤逆他。他一句話,薔薇毫不猶豫道是,轉身從內室里出去。

  他的話,比東瑗的話更好好用。

  東瑗穿鞋的動作慢了下來。

  她也不喊丫鬟伺候,自己穿好了鞋,站起身望著盛修頤:「天和,以後這院子裡的事,要不要都要問過你?」

  語氣裡帶著幾分強悍的詰問。

  她生氣了。

  倘若說第一次他越過東瑗處理芸香,東瑗只是有些惱怒;這一次卻真的有些難以容忍。

  他既不肯說范姨娘到底怎麼回事,卻又對范氏表現出異常的刻薄,甚至寧願眼睜睜看著范氏死去。

  東瑗腦海里有些年頭在轉動,卻又快速被她自己否定,她不敢相信自己想像出來的這些東西。可盛修頤的表現,一次次證實了東瑗的猜測。

  對此,她頗感不愉,甚至有些心煩氣躁。

  盛修頤則直直看著她,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沒有此意。」

  東瑗唇角就挑了些許冷笑,道:「你既然沒有此意,那麼你不要插手。范姨娘的事,倘若我處置不當,你再來管,我並無異議。可你這樣,叫我以後怎麼做事?天和,你並不是這樣的人……」

  東瑗一開始語氣強悍,可瞧著他清澈眸子裡帶了幾分無奈的懊惱,東瑗的心又是一軟。

  他是這個年代的士大夫,他所有的自尊不是東瑗能想像的。

  他心裡的糾結與掙扎,也許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加嚴重。

  也許後世的男人對那種事無所謂,而盛修頤卻感到莫大的恥辱。這樣的恥辱,令他在東瑗面前都無法開口,足見他心裡的痛楚。

  東瑗不能用自己的價值觀去要求盛修頤對范姨娘寬容。

  她深吸一口氣,又道:「天和,不管范姨娘如何,芸香已經送了出去。她現在尋死覓活,若是出了事,傳了出去,咱們家清譽受損。天和,你只當不知道,我心中有數……」

  盛修頤錯愕望著東瑗,顯然對東瑗說那句「我心中有數」很是懷疑。他想了想,欲言又止,始終不知該說什麼。

  對那件事,他諱莫如深,連提起半句都覺得難堪。

  東瑗就點點頭,看著他,道:「范姨娘和芸香有些不堪,所以范姨娘捨不得芸香離開。你卻不能容忍芸香留在范姨娘身邊……天和,世間之大,這種事並非首例,我曾經也有耳聞。」

  盛修頤更是錯愕。

  他險些就要問出誰家還有這種事發生,東瑗是從哪裡聽說的。

  他怎麼沒有聽說過?

  比起薛東瑗一個整日關在內宅的女子,他所見、所聞應該遠遠比東瑗知道的多。

  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他兀自將眼底的驚訝遮掩,沉默須臾才道:「你說的不錯。這等事,我已經看著興平王的面子,對她一再容忍。上次那個春柳,我已經對她仁慈一次。這次,若是還不給她教訓,我們府里豈不是要成為滿京城的笑話!」

  原來這件事並不是第一次發生。

  春柳,就是當初范姨娘到盛家時,興平王送給她的陪嫁丫鬟。

  聽說范姨娘和春柳曾經一處學彈唱。春柳出身官家,落魄後才被迫賣身為奴,不僅僅長得花容月貌,還學得滿腹詩詞,是那些歌姬里比較出色的。

  興平王對春柳也是心儀已久。

  只是興平王妃管得緊,興平王得不到春柳。最後不知是何緣故,春柳就給了范姨娘做陪嫁,送到了盛家。

  而後,她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無緣無故被盛修頤攆走。

  攆走春柳,才把芸香從靜攝院撥過去服侍范姨娘。

  范姨娘總說春柳不好,可卻又時時提起她。這些話,都是最近東瑗才叫人打聽出來的。

  現在看來,春柳被盛修頤攆出去的原因,已經一目了然。

  范姨娘和春柳的關係,已經超出了主僕。只要被外人知道,就會給盛家帶來莫大的笑話,盛修頤不能容忍。

  他把春柳攆走,又從自己院子裡最老實本分的丫鬟里挑選了芸香去服侍范姨娘,大約也是想防微杜漸。

  可范姨娘對盛修頤不上心,卻芸香卻有了感情。

  如今芸香要出嫁,她再也不像春柳被攆走的時候那樣沉默不作為。她可能是覺得,自己花了那麼多時間,時常思念春柳。既然這樣,還不如放手一搏,圖個痛快。

  這樣的痛快,在這個人言可畏的年代,盛家又是這等高門,是不可能給她的。

  「天和,交給我來辦吧。」東瑗上前一步,捏了捏他的手,聲音輕柔卻帶著鼓舞人心的力量,「不管如何處理她,先請了太醫來給她瞧瞧。她若是真的死了,又是一場風波。」

  盛修頤眸子變幻著,半晌沒有開口。

  他還是不同意救活范姨娘。既然她要尋死,那是自作孽。她原本就不值得盛修頤救她。

  他甚至希望她死了,一了百了,不用替她遮掩。

  可轉念一想,他的姨娘幾人,陶姨娘送去莊子上,盛修頤沒有打算再接她回來;倘若范姨娘再去世,旁人又該攻擊他了。

  他現在是太子少師,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是帝師。他的地位一日日攀升,後背打擊他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他也不想授人以柄。

  「天和,范姨娘是興平王送給你的。」東瑗聲音更加低柔,「如果將來和興平王有了衝突,誰知道不是一次反擊的利器?」

  盛修頤一愣。

  他看著東瑗,就見她美目里噙了幾分狡黠。

  也許范姨娘留下來,對盛修頤有用;也許是塊絆腳石。可薛東瑗想要的,就是讓盛修頤和盛家儘量避免被人攻訐。

  她挖空了心思保證家宅的平靜。

  盛修頤反握住東瑗的手,終於平靜下來:「你去辦吧。」

  而後,他去了小書房看書,等待東瑗回來。

  東瑗道是,帶著薔薇,去了范姨娘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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