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座天下，共看一人

  補天樓中的會話還未結束，年輕劍仙已經先一步踏空而去。

  只見天空中，一抹劍虹驟然而起，一閃而逝。

  「真是時勢造英雄啊。」眼見陸青山已經離開，多寶靈尊不由感嘆一聲，也是道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一個五十歲的人族領袖，這誰敢想？

  五十歲的修士，正常情況下，對他們而言是連孫子輩都算不上的。

  

  可他們也不得不服氣，因為陸青山已經展示過自己的手段。

  人族歷史上，總共出現兩次滅族危機。

  第一次是兩萬年前，然後出了一個夏道祖。

  第二次是今日，出了位天元劍仙。

  這一次，天元劍仙也能如夏道祖那般力挽狂瀾嗎？

  沒人知道。

  ......

  齊補天站起身來，灰白黯淡的頭髮並不影響他的威壓凌壓全場。

  「天元劍仙已經孤身前往深淵尋找羅睺，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們這些人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在天河城乾等。」

  「從現在開始，將天元劍仙繼任領袖之位的消息傳往七域，同時公開羅睺的成聖計劃。

  天河劍仙登天之前陣斬頂級魔尊十一，魔族定然需要時間消化這個壞消息。

  這是可乘之機，我們應當從各域抽調力量，幫助廣陵關反攻阿修羅族。」

  「羅睺閉關破境，羅騫馱死於陸青山之手，如今阿修羅族僅剩兩尊修羅王，這正是阿修羅族最虛弱的時候。」

  「我們要讓阿修羅族不得安寧，爭取以阿修羅族為突破口，反攻進入深淵，屆時還能接應天元劍仙。」

  「是！」

  樓中，氣氛肅殺。

  一位位尊號境修士面色充滿著果決與殺伐之意，齊齊應道。

  既然羅睺想要將他們人族置於死地，那就休怪他們先行一步對他的阿修羅族動手了。

  下一刻，一道道光影便是沖天而起，衝出了補天樓。

  樓中，獨剩齊補天一人，望著眾多尊號境修士消失的背影，面色無比冷肅。

  他明白，今日從這樓中傳出的消息，必然會引得整個蒼穹天的震動。

  ......

  發生在遙遠天河海與補天樓中的事，在接下來短短數天的時間裡，就如同風暴般席捲蒼穹天的每一處角落。

  於是，整個人族為之震動，駭然。

  道魔之戰進行到此時固然慘烈，但抵抗魔族入侵的責任幾乎都在大宗門以及高階修士身上。

  道魔之戰從來都不強迫小宗門以及低階散修們參戰——他們就算參戰也沒多大用，連炮灰都算不上。

  如果不是一腔熱血或者一意孤行，對於這些人來說，遙遠邊關上的發生的一切都完全可以當做傳說中的故事來聽。

  即使在真實發生著，也不會有太多的實感。

  可如今從天河城傳出的兩個消息，則是硬生生將這種遙遠感撕裂。

  魔聖，那是一個足以傾覆蒼穹天，讓蒼穹天無數人族陷入被奴役命運的存在。

  而在不久之後，魔族就有可能出現這樣的存在，到時候，很有可能就是人族的滅絕之日。

  一想到那一天的到來，所有的蒼穹天修士都不由戰慄，恐懼。

  不過，這種恐懼很快就被壓制了下來，變為了期冀。

  因為，新的人族領袖天元劍仙陸青山，已經離開天河城，前往魔域，欲要將羅睺扼殺於成聖之前。

  同時，天河城牽頭人族七域，聚合一批強大的力量，前往中武域廣陵關，先下手為強式的展開反攻，為人族爭取那一線生機。

  兩條線，都萬眾矚目。

  ........

  在天河城的號召下，各域的強者開始湧向廣陵關。

  原本在阿修羅族攻勢下岌岌可危的廣陵關，迎來了一批批聲勢滔天的援軍。

  而包括齊補天在內諸位天河城大修身影的出現，給廣陵關修士們帶來無窮的信心。

  這一日，齊補天登城頭，憑欄望，手掌輕揮，平靜的聲音，迴蕩天地。

  「反攻！」

  .........

  當第二次道魔之戰中人族的第一次反攻還未於廣陵關上演之際，陸青山就已然橫跨天河海，進入北莽魔族所屬的離陽域。

  他的速度很快很快，雖然不及飛劍一刻鐘便能往返那般誇張，但也幾乎沒花多少時間便來到了離陽域的邊界。

  天河海可以為他提供無窮助力。

  第三次進入深淵。

  相比前兩次，這一次陸青山光明正大，站在天穹上，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息。

  氣息之磅礴，幾乎是一瞬間就將這片魔域驚動。

  有魔尊驚覺，倒吸冷氣。

  這是何人？

  一個強大至此的生靈，單單是氣息就讓能他們渾身冰冷，感到膽寒。

  轟！

  陸青山沒有遲疑，渾身流淌元力光輝，御劍而行。

  劍光照破血月，劃破蒼穹，於魔界中獨行，向著阿修羅魔族所在的黑甲域直掠而去。

  羅睺作為阿修羅族的修羅王，他布置多年的成聖之地，沒有理由不在黑甲域，不在他自己的地盤。

  陸青山發出的動靜太大。

  轟！

  終於，在掠過一座繁盛王界的時候，王界之主終究是不得不出手。

  他能感受到陸青山散發的氣息之強盛。

  可是一個人族修士這般大搖大擺地在他的領域上掠過，他卻坐視旁觀，是沒法與上面交代的。

  該王界之主的想法也很簡單，隨便出手意思一下，不敵就可以退下了，反正他是出手了，場面上過得去就行。

  可惜，哪怕他對於陸青山的強大有所預估，卻還是低估了。

  陸青山一聲輕喝，劍芒吞吐，鎮魔劍划過長空，向前立劈而去。

  噗！

  身為王界之主，戰力蓋世的存在，竟然就這樣被陸青山劈開了眉心。

  磅礴的劍意，直接深入眉心處，帶著無盡的滅殺之力，絞向其的源神，哪怕是王界之主，也擋不住。

  這是九劫劍仙的劍意，無堅不摧，直接將他的源神絞碎，化成漫天光雨灑落。

  「啊！」王界之主臨死前發出最後一聲哀嚎。

  到了他這種修為境界，一般是很難殺死的，需要諸多手段與時間，可是，這個常理被打破了。

  陸青山僅僅只是一劍，就這麼將他給劈碎了。

  可想而知，以陸青山如今的實力，只要他願意，完全能做到以一人之力將離陽域剩餘的魔尊屠戮一光。

  只是，當下有更重要的事在等他——若是不能阻止羅睺成聖，他就算把深淵界所有的魔尊全部屠光也是沒用的。

  羅睺只要成聖，翻手就可傾覆人族。

  而在拿下蒼穹天后，只需要一定時間，以魔族的龐大人口，新的魔尊就會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陸青山沒有戀戰，在離陽域中疾掠前行，堂堂正正而去，踏過一處處王界，一步一步接近黑甲域。

  那抹劍虹氣勢越來越雄壯，光芒愈發璀璨。

  在楚牧神斬光北莽魔族的六大頂級魔尊后，對於陸青山而言，這片魔域中就沒有哪怕一個稍微能帶給他半點威脅的對手了。

  九劫之關，充滿了艱險，隨時可能形神俱滅。

  但在闖過去之後，自然就是海闊天空。

  .........

  黑甲域。

  由於走了天河海的「捷徑」，所以陸青山進入黑甲域的時間遠早於廣陵關反攻的時間。

  這裡的天地格外灰暗，空氣中流動著陰冷的氣息。

  大地腐朽，略顯荒涼。

  天穹之上，陸青山負手而立，望著這魔氣涌動的黑甲域，眉頭一皺。

  或許是因為大部分兵力都被派往了前線，所以黑甲域顯得有些魔影寥寥，格外空蕩。

  但陸青山心知肚明，在陰暗深處，正有噬人的巨獸潛藏，在不斷成長。

  「找吧。」陸青山輕嘆一聲。

  如今的羅睺需要時間，而他卻是最巔峰之際。

  這是第二次道魔之戰人族唯一占據上風的一段時間。

  但是這個上風能不能保持下去，就得看他此行的收穫了。

  「掘地三尺，也要將你找出來！」陸青山的聲音冷冽萬分，眼中有著殺機湧現。

  下一刻，浩大如洪水一般的神識四散開來。

  在成就九劫劍仙之前，陸青山的元神就已經到達劫境中期，可與尊號境修士相比擬。

  而在破境之後，雖沒有深藍數據，但陸青山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元神已經壯大到極限程度，再增長一分都沒可能。

  劫境圓滿。

  再突破，便是祖境元神。

  所以，此刻他的神識覆蓋之廣，已經超乎想像。

  ........

  時間流逝。

  轉眼間，距離楚牧神登天，陸青山成劍仙已經過去了一旬。

  浮屠王城。

  轟轟轟！

  這座曾被陸青山引來的天劫所毀滅，後來又重建的浮屠王城，又一次迎來了衝擊。

  七道神虹縱橫捭闔，在這座城池中四處肆虐，與城中那一道道魔影相撞。

  陸青山位於高空之上，冷眼旁觀下方的場景。

  「陸青山？！」下方城池中，羅睺的子嗣，羅迦認出了陸青山，一聲大吼，新仇舊恨爆發，無比憤怒，又驚懼萬分。

  他頭皮發麻，難以想像，陸青山如今的實力已經這麼強橫了。

  羅迦萬分驚悚。

  這等戰力似乎已經超越了劍仙境，不應該出現才對。

  「你是劍仙？！」羅迦聲音發顫。

  「聒噪！」陸青山冷冷地說道。

  噗！

  下一瞬，天地化作玄黃劍光，直接貫穿羅迦的頭顱。

  那碩大的頭顱化作漫天血霧，一團元神之光從中衝出，想要逃走。

  但是，到了這等地步，他還往哪走？

  天地劍身上，陡然綻放數道玄黃劍氣，禁錮天地。

  繼而斜掠而過，將羅迦原地不動的元神絞碎。

  一代頂級魔尊就這麼被鎮殺，這也太震撼！

  浮屠王城中，明明只有七道劍虹，卻無處不是劍光，無處不是殺式，仿佛有天羅地網。

  劍氣縱橫激盪，偌大的王城被劍光所淹沒。

  噗噗！

  一位高等魔尊，胸膛被一道劍氣所洞穿，化作血雨，染紅長空。

  嘩啦啦！

  又一位高等魔尊被劍光橫截成兩半，神魔體頃刻瓦解。

  一團團血霧在王城上空炸開，就像是一場再盛大不過的煙花表演。

  對於這等戰績，陸青山心中毫無波瀾，絕沒有半分喜悅，甚至神色有幾分沉重。

  這半月以來，他一路走來，已經剿滅了六座阿修羅族大城，浮屠王城是第七座。

  但是，依舊沒有發現羅睺的蹤跡。

  陸青山抬頭遙望遠處，眼神深邃而凌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情緒蘊藏在其中。

  羅睺，你究竟躲在哪裡？

  即使是這樣，也無法將你逼出來嗎？

  .........

  幽暗的空間中。

  血河流動，猩紅的氣味瀰漫，咚咚咚的心跳聲愈發有力，此起彼伏。

  那顆晶瑩熾紅如瑪瑙的心臟下方，羅睺忽然睜開眼。

  他面色陰沉。

  因為就在剛剛，他心中生出一種感應，有因果在流淌，與他有密切關係。

  「羅迦死了。」羅睺心念一動，很快明白了一切。

  羅迦身體中流淌著的是他的血脈，是他的子嗣，所以身死之時，在他聖境元神的強大感知下，靈感乍現。

  「這陸青山倒是狠辣。」

  羅睺漠然自語。

  陸青山沒能找到他，但是擁有聖境元神的他卻清楚此刻黑甲域中發生的事情。

  他確實沒想到那一日天門之劫當頭，陸青山竟然還能活下來，並且成功晉升劍仙，擁有如今的戰力，似乎是比全盛時期的楚牧神還要強上幾分？

  只是陸青山的孤身一人，讓羅睺很快就猜到了那一日在他離去之後所發生的事情。

  那也是唯一的可能。

  這座天下唯有楚牧神有那個能力與膽量直面天門。

  「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成就一個小輩嗎？」羅睺喃喃道。

  「本來還把你看作唯一的對手，看來還是高估你了，如此愚蠢之人，可稱不上我的對手。」

  羅睺輕輕一笑，眼中閃爍著兇殘的光澤。

  對他而言，別說只是同族的小輩，就算是流淌著他血脈的子嗣，與他自身相比，都是不值一提的。

  為一個小輩犧牲自己的性命？

  愚蠢至極！

  說實話，羅迦的身隕，甚至都沒有引起他心中產生半點波瀾，更別說什麼憤怒之情。

  陸青山想殺就任他殺吧，就算將阿修羅族魔修殺光他都不在意。

  只要有他羅睺在，阿修羅族就永不會滅族，到時想要多少子嗣再生就是了！

  「陸青山啊陸青山，不要著急，快了，快了，雖然我並不在意我血脈的凋零，但是你如此挑釁於我，我豈能置若罔聞？

  待我成聖，我會將你所有的親人朋友與宗門弟子，當著你的面，一個不留的斬殺！」

  至於現在，先忍讓就是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眼下的忍讓，是為了以後更加兇猛的反撲。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最後，羅睺越加謹慎。

  他抬起青色的雙目，望向頭頂上方。

  那裡有著無邊的魔氣涌動。

  咚！

  咚！

  咚！

  咚！

  咚！

  心臟的跳動，愈發有力。

  宛如上古洪荒時代，巨人擂動戰鼓之聲。

  ...........

  明月出天山。

  山高月深劍氣長。

  洛神劍仙鎮守玉門，萬魔辟易，迎戰由赤尊以及回返的戰尊所率領的層層疊疊魔族大軍。

  即使是赤尊戰尊這等向來驕傲的人物，也由衷佩服這名女子劍仙的氣魄，真是不輸世間任何男子。

  一柄牛耳所過之處，必然就是死無全屍。

  她之所以能被謝青雲譽為花中第一流，從來不止是天賦奇高而已。

  夏道韞的底子，無論是氣魄還是氣機，亦或者劍道，都霸道至極。

  這位玉門關的女主人，站於城牆上，背對玉門關，青絲和衣袂都向後方飄動。

  丰姿如神。

  洛神。

  「夏道韞，何至於此？」赤尊叱喝道。

  上一戰之後，夏道韞重傷至今未愈，所以如今在玉門關城牆上站的每一息，都是在消耗自己的氣機。

  就算她氣長三萬里，也經不起這般消耗。

  夏道韞雙鬢青絲飄拂，心卻如止水。

  她並沒有太多的豪言壯語。

  天河城傳來的消息，她早已收到，甚至知道的還要比別人多。

  「兩座天下，共看一人。」

  如果說，如今陸青山身上繫著兩族之命運的話，那她便要為陸青山守好這座城。

  這樣。

  不論成敗於否，至少是讓他有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