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滄海不過一隅（下）

  「啊！」

  悽厲的慘叫在滄海世界中響徹而起，鮮血從赤尊的身體中噴涌而出。

  他的胸口處，血肉模糊。

  戰尊與命尊的攻勢，在此時已經降臨。

  本章節來源於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𝔠𝔬𝔪

  夏道韞見狀，銀牙微咬，略有些不甘心地收劍。

  戰尊與命尊的攻勢強大，在這片滄海世界中崩塌出道道巨大的裂縫，浩瀚魔氣崩騰而動，

  「滾開！」清冷的聲音中蘊含著薄怒。

  夏道韞的劍身中突然綻放出璀璨的光芒，劍氣猶如潮水般湧出，兩朵巨大的劍氣青蓮迅速成形。

  砰！

  戰尊與命尊的魔兵重重的落在了那兩朵劍氣青蓮之上，狂暴的魔氣四溢開來。

  不止步於防守，那青蓮在擋住兩尊的攻勢之後，組成花瓣的劍氣又猛然散開，像是天女散花般射向兩尊。

  劍氣犀利，空間都被切割而開。

  戰尊與命尊見狀，眼神微凜。

  他們始終無法明白，夏道韞的氣息是實打實的初入劍仙境，至於劍道，目前來看也就是走了四千多里，接近五千里，但為何她的攻擊，卻是這般的凌厲？

  在兩尊心中驚疑不定的時候，那劍氣花瓣已經匯聚在一起，直奔兩人而來。

  「呵！」命尊冷哼一聲，星光古盾猶如鑽石般晶瑩璀璨，輕而易舉地就擋下了這波攻勢。

  戰尊也毫不遜色，浩瀚魔氣涌動間，直接將那劍氣花瓣璀璨而碎。

  可夏道韞也已經抓住機會，化作一道青光自最危險之地閃掠而出，眨眼間就脫離了尷尬處境，留下受傷的赤尊在原地。

  面對兵魔三尊的圍攻，夏道韞竟然是硬生生在赤尊身上撕下了一塊肉。

  不過，她體內的元力也開始震盪起來，喉嚨中傳出一道輕輕的悶哼聲，一縷血跡出現在嘴角。

  顯然，夏道韞的這一次的奇襲看上去寫意，實際上並不輕鬆，付出了些許代價。

  對於這點傷勢，夏道韞絲毫不當一回事，眼神淡漠地望著三尊。

  「哈哈......不錯，初入劍仙境就能夠做到這一步，這才不枉本尊動用底牌。」受了傷的赤尊在痛苦過後，眼中邪惡黑光閃爍，死死盯著夏道韞，胸膛劇烈起伏。

  可他竟然也不惱怒，甚至是笑了起來。

  「你放心，我們有的是時間與你慢慢玩。」那赤尊淡淡一笑，笑容中卻是格外的暴虐與猙獰。

  唰！

  夏道韞依然冷漠，以行動作為回答，她再次舉起牛耳，身形化為青虹，凌厲的劍芒，掠向三尊！

  ........

  嘩！

  長風大陣激發的光罩一陣劇烈抖動，漣漪盪開。

  「再過半個時辰，大陣將進入第二次歇停期。」新的消息傳來。

  來自總領長風大陣的大陣法師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陸青山盯著前方。

  關外，密密麻麻的無數魔族生靈正在衝擊長風大陣。

  這些魔族生靈體型大都極為龐大，而且形態各異，有人形，也有古獸、猛禽形態的，伴隨著滔天殺氣湧來。

  分明只是試探，但魔族的攻勢卻是一直沒有停下來，保持著無比激烈的態勢。

  如今這看來，魔族所謂的試探姿態顯然只是個幌子，是為了人族一方的戒心。

  確實，戰爭早已一觸即發，這種情況下的試探太過多餘，因為沒有任何理由會影響這場戰爭的爆發。

  半個時辰後。

  衛護整座玉門關的長風大陣在玉門關陣法師的有意御使下，光芒黯淡下來。

  而後，魔族修士就像是餓了三天，看見綿羊的餓狼一般，瘋狂地朝著玉門關衝擊而來。

  「殺！」玉門關這一邊，藏秀大吼一聲。

  他以身化兵，雙臂閃過金屬的光澤，如兩柄長劍，橫掃乾坤，向前劈殺而去，迎向魔族大軍。

  作為此次出關迎戰修士的領軍者，藏秀身先士卒，發動了自身最強戰力，長生族血脈發威，簡直不可想像。

  他的手臂划過長空，如一道道仙光，無堅不摧，無堅可摧，硬生生在魔族大軍中開出一條通道。

  成片的魔族修士慘叫，被藏秀橫掃，被擊殺。

  這種殺伐，簡直就是屠戮。

  「找死！」

  魔族大軍中騰起一位頂級魔尊，發出一聲怒喝，對著藏秀就殺了上去。

  雖然這些魔族戰士的性命對於魔尊們而言並不值錢，可他們也不可能坐視人族大修肆意屠殺。

  鐺！

  這位頂級魔族的魔兵與藏秀雙臂相交，虛空炸開，聲音幾乎是響徹萬里。

  「殺啊！」喊殺震天，魔族在持續許久的攻城戰後，終於又迎來了一次白刃戰，與出關迎戰的玉門關修士們迅速生死搏殺了起來。

  噗！

  大戰無比激烈，每一刻都有人成為屍體。

  這還是好的情況，大多數人甚至是連全屍都剩不下，在激烈的戰鬥波動中化為血霧或者肉沫，無比慘烈。

  廣闊的天穹仿佛都要破碎，被元力與魔氣衝擊。

  戰場被拉得很開。

  因為這是屬於修士的大戰。

  稍微強大的修士在交戰中就可以縱橫千百里，這是凡人戰爭無法相比擬的。

  也只有浩瀚天穹才能作為修士戰場。

  廝殺聲，衝破雲霄，震動天地，血液飛濺，仿佛下了一場血雨。

  下方的大地都變得濕漉漉，變成了赤紅色，空氣中更是到處都是血腥味。

  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命變得無比脆弱，換在平常難得一見的煉虛修士合道修士，在這裡隨時都在隕落。

  兩族修士的眼睛都紅了。

  藏秀與魔族的頂級魔尊也戰得激烈。

  兩人之間的戰爭，更像是兩個怪物交戰。

  藏秀是人間武庫，而那個頂級魔尊，渾身黑色毛髮，神魔體展開之後，身幾乎與天高，駭人心神，與藏秀激烈開戰。

  遠處，玉門關城牆上，看著關外正激烈的戰爭，與水泄不通的天穹戰場，陸青山心念一動，深吸一口氣，身形猛然躍出。

  「宗主！」余滄海一愣。

  按照安排，這一次出關迎戰的修士，是沒有陸青山的。

  畢竟陸青山此時出劍消耗的是生命本源，不宜太過頻繁的戰鬥。

  「我去找道韞，她可能遇上麻煩了。」陸青山傳音解釋道。

  他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長風大陣的第二次歇停期。

  他要趁此機會去尋找久久未歸的夏道韞。

  轟！

  這一次，陸青山沒有吝嗇生命本源，直接爆發，以飛劍開路。

  噗！

  鎮魔疾射向前，血光成片，一下子擊殺了他前進路徑上近十位魔族修士。

  「陸青山！」但沒等陸青山前進多少距離，他的老對手，熾霆魔尊就像牛皮癬一樣出現，怒喝他的名字，衝殺向他。

  不論是人族修士還是魔族修士，都下意識地倒退，為他們二人留下一塊足夠空曠的地方——他們這等級別存在的交戰，單單是餘波就足以擊殺戰場上大部分人了。

  誰也不想當那個倒霉鬼。

  熾霆魔尊迅疾如雷電，轟的一聲出手了。

  他與陸青山已經交過數次手，所以一切駕輕就熟。

  可熾霆魔尊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次陸青山的攻勢會如此兇狠。

  他無比自負，雷霆遍布的拳頭可以砸塌天地，去硬撼鎮魔。

  鎮魔則是在這一刻爆發出無量光。

  魔氣逆流！

  咔擦！

  猛烈的碰撞之後，熾霆魔尊身體顫抖，踉蹌倒退。

  他的整個手掌都在淌血！

  「不可能！」熾霆魔尊大叫。

  轟！

  動用縱橫八荒神通轟開熾霆魔尊之後，陸青山立即又是動用見字秘，身形仿佛瞬移，眨眼間竟然已經位於熾霆魔尊的背後。

  但陸青山並沒有選擇乘勝追擊，而是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扶搖劍出，身與劍合，化作犀利劍光，極速遠遁，眨眼間就消失了，沒入更遠處的天穹。

  他的速度很快，少有人可及。

  因為他此時有三重增效加持己身。

  一是扶搖的含光承影，二是劍修的遁術，三是劍域的加持，身形更是時隱時現，滑溜的就像一條魚兒一般。

  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的熾霆魔尊再回神，陸青山已經離遠。

  感覺被羞辱的他怒吼一聲，全力想要追上陸青山，卻是變成了奢望。

  因為陸青山前進方向上是密密麻麻的魔族大軍——陸青山可以肆無忌憚地以自身爆發力沖開這道防線，他總不能對著己方魔修出手吧。

  雖然熾霆魔尊只要一聲令下，魔族戰士們便會給他讓開道路，可這其中需要的時間，只會讓他與陸青山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沒有人能想到在這種戰局下，身為劍宗宗主的陸青山竟然會做出沖陣遠行的行為。

  也正是這個疏忽，讓陸青山成功甩開了熾霆魔尊。

  今時不同往日。

  當年一身縱橫躍，橫跨三千修，陸青山需要傾盡全力，拼死以赴。

  而如今的他一旦沒了頂級魔尊的牽制，即使是血腥激烈的戰場對他來說也是海闊憑魚躍。

  陸青山選擇了一個方向前行。

  當然，不是盲目選擇。

  夏道韞能在茫茫魔域中找到陸青山。

  陸青山也同樣有信心能找到遠離玉門關的夏道韞。

  夏道韞找到陸青山憑藉的是身為大夏女帝對人族氣數的感知，而陸青山的倚仗，則是自身對於劍意的感知。

  劍仙的劍意經久不散，旁人或許察覺不到，但作為【天生劍種】，陸青山不可能忽視。

  他此時正是循著夏道韞出劍時自然散發出並且還未消散的劍意而行。

  ........

  ........

  嗡！

  劍鋒掠出，然後就在即將臨身之際，一桿布滿魔紋的赤色大戟卻是將其阻攔而下，火花四射、餘波震盪間，那等凌厲之勢就被攔下。

  「嘿嘿。」胸口傷勢還未恢復的赤尊嘴角一掀，露出猙獰笑容，另一隻手掌緊握成拳，拳頭之上，一道道魔紋瀰漫，一種極端的邪惡之氣散發開來。

  面對赤尊狂暴而來的一拳，夏道韞眼神冰寒，神妙的驚鴻一個燕返，橫刺向赤尊的拳頭。

  嘭！

  驚鴻沒能傷到赤尊，但也阻攔住了他的這一攻勢。

  鐺鐺！

  又是兩聲兵器碰撞聲。

  是夏道韞的洛神法相與兩側功法而來的戰尊命尊交手發出的聲響。

  隨著時間流逝，滄海世界中的局面愈發緊張激烈起來。

  噗嗤。

  在夏道韞又一次主動出擊之時，狂暴無比的魔拳卻是先一步落在了夏道韞身上。

  滔天魔氣席捲，即使她第一時間做出應對，但還是晚了一步，一口鮮血，猛地自她口中噴出。

  持續如此之久的圍攻，終於讓三尊抓到了機會。

  可見，越往後，這樣的機會就會越多。

  因為夏道韞已經逐漸疲乏。

  「再過十來天，我們就能除掉洛神劍仙了。」

  「只要除掉她，就大功告成了！」

  三尊神念在交流，他們心境再了得，如今也忍不住欣喜。

  因為「除掉洛神劍仙」關係到他們是否能拿下玉門關。

  轟！

  三尊魔氣澎湃，保持著連綿不斷的攻勢。

  .........

  夏道韞目光冷冽，咬緊牙關，心神愈發緊繃。

  她自己也清楚，拖得越久，局勢對她越不利，情況也就愈加惡劣。

  可問題是，她還沒找到破解這個滄海世界的方法。

  她已經推測出滄海世界的模型：由上百個空間層層嵌套形成的一個巨大球狀世界，讓她就算不斷突破，最終還是會回到原點。

  這樣的模型，雖然看上去近乎無懈可擊，但並不代表毫無破綻。

  ——它必然要留有一個出口，以供三尊在擊殺她後離界。

  這個出口可能被隱藏得很隱秘，但必然存在。

  錨點。

  只需要一個錨點，為她指引外界所在，夏道韞就能判斷出出口所在方向。

  問題是，滄海世界隔絕一切，自成世界，那個錨點又從何處來呢？

  夏道韞已經嘗試過諸多方法了，可始終無法感知外界。

  「這是……？」就在她再一次放出神識去尋找那個隱秘的出口時，夏道韞的感知中，出現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之前沒有的東西。

  瞬息之後。

  夏道韞微微抿嘴掩蓋住唇角悄然上揚的笑意。

  「是你呀。」她在心中輕聲道。

  「青山。」

  …………

  蝶戀花，是赤尊培養出來對付謝青雲的底牌。

  只是最後陰差陽錯，用在了夏道韞身上。

  但赤尊並不知道，假若他真的將蝶戀花看作絕殺謝青雲的寶物，必然會一無所獲，萬年的培育化作無用功。

  因為，謝青雲是自由之劍仙，青雲法域疊加鯤鵬生靈，去以息者也，世間無可束縛謝青雲之法。

  天地都不可限制鯤鵬的遨遊，又何況一片滄海呢？

  這麼看來，這個陰差陽錯，對於兵魔三尊來說恰到好處。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

  一般修士即使感應到錨點，但面對隱藏至深的出口點所在，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於三尊圍攻的情況下尋覓到從而脫困而出。

  可夏道韞不同。

  很多人都忘了一件事。

  夏道韞師承謝青雲。

  身為謝青雲的徒弟，作為「什麼都會一點」的劍來峰主，夏道韞雖不像謝青雲那般萬法不可縛，但只要一點點指引，一點點輔助，滄海就再也無法束縛住她！

  ……

  鯤鵬可以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這是它的神異。

  但不要忘了，洛神，可是洛水之神啊。

  突然間，在三尊看來已經是瓮中之鱉的夏道韞，如迴光返照般，氣勢陡然上升。

  滄海動！

  大海中激起滔天巨浪，白茫茫的海水從滄海中騰起。

  不似龍捲那般猛烈，更像是一泓清泉，呼嘯涌動，直垂落到夏道韞身後的洛神法相上。

  緊跟著那尊洛神法相就像是獲得了養分一般，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膨脹，頃刻間就已經高達萬丈，仿佛頂天立地的巨人。

  三尊驚訝地抬頭，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從此刻的洛神法相上傳來。

  但這還不是極限。

  洛神法相還在變大，變大，以至於襯托得夏道韞渺小如塵埃。

  但下一刻，如神邸臨塵，洛神法相俯下身去，伸出雙手，捧起夏道韞，然後緩緩站直身子。

  隨著法相的站直，夏道韞的視角升高升高再升高，直破蒼穹。

  無盡星空仿佛撲面而來。

  夏道韞被洛神捧在掌心，忍不住低頭俯瞰。

  曾經讓她感到萬分無力的茫茫滄海世界此時已經變得無比渺小。

  所謂的滄海，其實不過一隅。

  夏道韞眸子中閃著金光，她輕輕道：「走吧。」

  於是洛神輕輕抬腳，就像河神渡河一般，隨意且寫意。

  凌波微步，一步而過。

  再回望，滄海已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