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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賀家(六)

2024-05-18 22:33:53 作者: 玖拾陸

  楚維琳趕緊上前抱住了楚維琇,就怕她傷著自個兒,憶夙一見這架勢,紅著眼跟著垂淚,曾醫婆搖著頭嘆了一口氣,示意憶夙打開她帶來的小箱子。

  憶夙趕忙動手,曾醫婆從醫療箱裡取出一個藍色小包裹,裡頭一個木頭盒子,裡頭擺滿了各式粗細長短的銀針。

  讓紅英點了蠟燭,曾醫婆把銀針在火上烤了烤,叫憶夙和楚維琳按住楚維琇,在她身上快速落了幾針,楚維琇漸漸安靜下來,又睡了過去。

  比起喝了藥之後昏睡,楚維琇的呼吸粗了許多,整張臉依舊滿是痛楚。

  紅英替楚維琇擦了擦臉上汗水,想揉散她皺起來的眉頭。

  曾醫婆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與楚維琳道:「這個法子只能暫時壓制緩解,強壓下去,說起來也不好,但比起喝那些藥材對身子的損傷,到底還是好些的。」

  楚維琳趕緊道了謝。

  「可憐見地。」曾醫婆看了一眼熟睡的楚維琇,不由感慨了一句。

  紅英本就覺得自家奶奶病中可憐,如今曉得了緣由,越發覺得心痛心酸,捂著嘴低聲啜泣,不敢大聲哭出來。

  

  楚維琳起身往外間走,示意紅英跟上。

  紅英抹著眼淚跟了出來,楚維琳壓著聲兒道:「這半年多,元哥兒和桐哥兒來過嗎?大姐夫來過嗎?」

  提起這些,紅英面上閃過一絲惱意:「之前的大夫瞧不出病症來,老太太怕兩個哥兒過了病氣,不肯叫他們來看奶奶。大爺起先還來過兩回,後來也就不來了。奴婢琢磨著,定是太太與顏姨娘在大爺跟前說了什麼,大爺素來聽她們的,這才……」

  楚維琳沉下了臉,頷首道:「我曉得了,我一會兒去見見你們老太太。」

  憶夙扶著曾醫婆出來,曾醫婆道:「夫人且放心,大奶奶的事兒交到了我手上,又是中毒還淺,定然是沒有問題的。只是以後,這吃喝用度上要更仔細些,莫叫人鑽了空子。」

  紅英連連應聲:「奴婢記下了。」

  楚維琳與曾醫婆道:「我要去見見老太太,您是與我一道,還是……」

  楚維琳是去和賀老太太講道理的,只是她一張嘴,到底比不過曾醫婆說話讓人信服,可她不好替曾醫婆拿主意,自然要問問人家的意思。

  曾醫婆哪裡不知道楚維琳的心思,她自己也要弄明白,這粗製濫造的哈芙蓉到底是怎麼到了賀家裡頭的,便順口應下了。

  楚維琳道了謝,與曾醫婆、憶夙三人一道入了賀老太太屋裡。

  賀老太太這兒,今日不比昨日熱鬧,她已經收了信兒,知道楚維琳請了個醫婆來。

  雖然此舉有些信不過賀家請的大夫的意思,但將心比心,自家姐妹若是不明不白病了半年多,賀老太太也會如此做的。

  賀老太太請了幾人落座,便問起了曾醫婆的來歷,待聽說是京里經常出入王府的醫婆,又見她舉止言談不似尋常野路子的婦人,不禁信了三分。

  曾醫婆豈會看不透這賀老太太的心思,當即說了些往日給貴胄女眷們看病的往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楚維琳插了句嘴,道:「我也是昨兒個回去之後,才曉得曾醫婆在紹城的,也是機會巧,才能請她來替大姐看看,若不然,等京城裡的大夫過來,又要一兩個月。」

  賀老太太頷首,道:「吉人自有天相,能得曾醫婆看診,維琇就是個有福氣的。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些病症來?」

  曾醫婆勾了勾唇角,笑容裡帶了幾分高深莫測,道:「瞧出來了,這病症不常見,往日裡吃些寧神靜氣的方子,其實也不算不上錯,只不過治標不治本,病灶不除,光靠寧神是沒有法子的。」

  賀老太太坐直了身子,等著曾醫婆往下講。

  曾醫婆又道:「大奶奶這病,治起來其實不難,就是要費些心神,底下伺候的人萬萬要仔細小心,差不多半年多,就能好了。」

  賀老太太皺眉,她聽懂了每一句話,卻還是不知道楚維琇的病症。

  「老太太,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就算是尋常的受涼起熱,靠藥物調養也要半個月一個月的,大奶奶這病情,費上半年,也不算長了。只是大奶奶這病症,最要緊的是她心裡要踏實,要有底,我聽說大奶奶有半年多沒見過兩個哥兒了,您看,若是大奶奶醒著的時候,還是讓哥兒去瞧瞧她,看著兩個活蹦亂跳的兒子,大奶奶也會多幾分精神。」曾醫婆說完,見賀老太太面露難色,她又道,「這病不會過了病氣的,您只管放心。若是那等沾染不得的病,別說我一個醫婆了,大奶奶都不肯讓兩個哥兒去她跟前了。」

  這話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只是賀老太太還是提著心,曾醫婆話不說破,到底是個什麼緣由。

  賀老太太活了半輩子了,心思細膩,又熟知著宅院裡頭的事情,見曾醫婆來回幾次都沒吐露一個字,心裡大約有了個猜測,乾脆屏退了丫鬟婆子,小聲問道:「還請醫婆與老婆子說句實話,維琇到底怎麼了?」

  賀老太太如此慎重,曾醫婆沒有顧左右而言他,只是轉眼看了楚維琳一眼。

  楚維琳略一思忖,把利害關係理了理,道:「大姐是中毒。」

  與她猜測的一般,賀老太太的心重重一沉,眉宇皺起:「什麼毒?」

  「哈芙蓉。」楚維琳直截了當。

  賀老太太的手一抖,手邊的茶盞滑落到地上,哐當一聲脆響,她面色陰鬱,咬牙道:「夫人,此話可當真?」

  「不敢胡言亂語。」楚維琳站起身來,朝賀老太太深深福了福,道,「老太太,我信您絕無害我大姐的心思,但這個家裡,總歸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您是家中長輩,您比我這個外人清楚。我大姐若是得了不治之症,往後有個萬一,楚家也只能感慨大姐命薄,可若是叫人害了,還是哈芙蓉這等東西。換作是您,您會如何?如今只知症狀,沒有什麼證據,也不敢打草驚蛇,只盼著老太太您費些心思,救一救我大姐了。」

  賀老太太的身子忍不住微微發顫,許是氣的,許是恨的。

  楚維琳的話說得再明白也沒有了,這個家裡總有不盼著楚維琇好的,甚至是敢下黑手的,既然楚家已經曉得了情況,若賀家不給個說法,楚家不會善罷甘休。

  人家不想打草驚蛇,卻把話扔到了她的跟前,是要讓她出手整治,畢竟這後頭拖出來的也是賀家人。

  只要兩家沒有鬧到公堂上,楚家就不好越俎代庖收拾賀家人。

  可真要鬧到了公堂上……

  賀家裡頭內鬥,下毒害死了嫡長媳,嫡長媳的娘家人鬧上門來……

  這等場面不要太熱鬧,整個江南都要看賀家的笑話了。

  賀老太太氣得肝都疼了,家中竟然有如此不開眼的,行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來,可當著楚維琳的面,賀老太太不好破口大罵那挑事之人,只好道:「夫人放心,真是哈芙蓉,我們賀家定會給楚家一個交代。至於兩個哥兒,我會讓他們去見見維琇,為母則剛,有兩個兒子在,維琇一定能挺過去。」

  楚維琳垂首謝了,賀老太太弄明白了其中干係,定然是不會稀里糊塗的。

  元哥兒和桐哥兒能去楚維琇跟前,對楚維琇來說已然足夠,至於賀淮卿,楚維琇對他是死了心思的,即便見了,大抵也是氣憤多餘感慨,不如不見。

  與賀老太太說完,楚維琳和曾醫婆、憶夙三人便起身離開,到了院子裡,見到了被攔在外頭候著的賀三娘、賀五娘與賀四奶奶,稍遠處,洪氏與顏氏也在。

  賀三娘見到憶夙,眸子裡閃過一絲驚愕,又很快低下頭去,當作沒瞧見。

  彼此問了安,楚維琳便回去了。

  等到了傍晚時,才見常郁昀回來。

  「你見到小侯爺了?曾醫婆果真厲害,已經確定,大姐是中了哈芙蓉了。」楚維琳一面替常郁昀更衣,一面道。

  「早上你剛離開沒多久,小侯爺便使人來請了,」常郁昀頓了頓,壓著聲兒道,「小侯爺來紹城,就是為了哈芙蓉。」

  楚維琳一怔,抬頭看向常郁昀:「此話怎講?」

  「前陣子就有些傳聞,紹城這兒有人在制哈芙蓉,只是不確定來源,不曉得用去了哪裡,也不知道質量如何,可這東西到底是禁物,若任由它發展下去,誰知道會成了什麼樣子,小侯爺便替四皇子走了這一趟,為此,還特地從京里把曾醫婆請來了。」常郁昀解釋道,「我與小侯爺道,大姨只怕是中了哈芙蓉,他就讓曾醫婆登門了。若能知道是誰給大姨下的毒,許就能順藤摸瓜。」

  楚維琳瞭然了,把今日賀家裡頭的狀況仔仔細細說了一遍,道:「如今只曉得與那小廚房有關,是不是甘二婆子下的手,還不好斷言,只不過,咱們既然已經防備了,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的。」

  話是如此講,誰也沒想到,那狐狸尾巴會露得這麼快。

  曾醫婆迅速準備好了藥丸,隔日便與楚維琳一道送去了賀家。

  楚維琇醒著,只是這兩日沒有再沾染任何哈芙蓉,她的精神並不好。

  元哥兒和桐哥兒由奶娘帶著過來,陪著楚維琇說話,才讓她有了些許笑容。

  曾醫婆把藥瓶交給了紅英,仔細吩咐道:「不管有沒有發作,一日三回,就在飯後一刻鐘,吃上三顆。不過大奶奶這個狀況,不是靠藥物就能緩解的,要靠她自己咬牙熬過去。你多費些心思吧。」

  紅英應了,把藥瓶收了起來。

  曾醫婆又仔細替楚維琇瞧了瞧,便讓奶娘們領著兩個哥兒出去了,取出銀針來替楚維琇扎了幾針:「與那日不一樣,這幾個穴位多少能緩解些不適,紅英,你瞧好,若我不在的時候,大奶奶發作起來,你替她按一按這幾個穴位,稍稍會舒服些。」

  紅英記了,又問了曾醫婆幾句。

  外間裡,桐哥兒吵著要吃點心,楚維琳見狀,便使人去準備。

  今日曾醫婆來,對方不會傻兮兮地下毒,楚維琳還是放心的,沒一會兒,甘二婆子取了幾樣糕點來,放下之後,又退回小廚房裡去準備熱水熱茶。

  遠遠的,甘二婆子就見小廚房的門半掩著,她撇撇嘴,離開時分明是關上的,莫非是叫風吹開的?

  待走到近前,才瞧見裡頭有一個豆蔻身影,正是她的女兒甘果兒。

  「你到這兒來做什麼?」甘二婆子出聲,幾步邁了進去,「身子還沒好透呢,趕緊回去歇著。」

  甘果兒沒防備有人來了,被嚇了一跳,轉過身時一把把手中瓶子藏到了身後,見是甘二婆子,她暗暗鬆了一口氣:「娘,我怎麼不能來了?」

  甘二婆子眼尖,上前拽住了甘果兒的手腕:「你藏的什麼東西,給我瞧瞧?我跟你說,這廚房裡的點心是替元哥兒和桐哥兒準備的,他們許久不來了,我今日特特做的新鮮點心,你莫要嘴饞偷吃。」

  甘果兒又是躲又是避的,卻是躲不開甘二婆子,手中的藥瓶沒有拿穩,摔在地上,散出一地黑漆漆的粉末來。

  「這是什麼?」甘二婆子瞪大了眼睛,「怎麼瞧著像灶台上的那瓶香料?你藏這東西做什麼?」

  甘果兒臉上一白,正要說什麼,就見屋裡一暗,有一人站在門上,擋住了外頭的日光。

  甘二婆子也察覺了,轉過頭來一看,堆著笑,道:「夫人,奴婢家的果兒不懂事,打碎了香料瓶子,奴婢正說她呢。」

  楚維琳進了小廚房,冷冷看了甘果兒一眼。

  紅英跟了進來,從灶台上挑出一個瓶子,道:「甘媽媽,你說的香料瓶子是這一個吧?那果兒砸碎的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果兒,你清不清楚,你拿的是什麼東西?」

  甘果兒臉色廖白。

  紅英死死盯著她,道:「你可以不說,跟我去老太太那兒,你和老太太說去。」

  甘二婆子慌忙道:「一個瓶子,奴婢賠錢,不,扣奴婢一兩個月的月錢也好,就不要讓果兒和老太太跟前了吧……」

  「媽媽,你還是問問果兒吧,到底知不知道,這就是害奶奶的毒藥,果兒,毒害大奶奶的罪名,你背得起嗎?」紅英一字一字道。

  甘二婆子愕然,難以置信地在甘果兒和紅英之間來來回回地看,見甘果兒絲毫不反駁,她一把握住女兒的肩膀,道:「你跟我講,到底怎麼回事?害奶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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