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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宣洩

2024-05-18 22:23:32 作者: 玖拾陸

  從那夜應允嫁入常府開始,楚維琳的心裡就壓了不少情緒。

  本想遠遠躲開的,卻不得不再次去那個她前世時深惡痛絕的地方,不一樣的開始,到底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楚維琳不知道,對還是錯,勝亦或是敗,她一直在彷徨,時不時回頭來路,卻叫前塵往事束縛。

  那些情緒存在心裡,卻又是對著哪個都不能說,不能提。

  直到了此刻,聽了楚倫煜的一席話,聽了一個父親對女兒對真摯的祝福和期盼,楚維琳再忍不住,痛哭一場。

  哭過了,情緒宣洩了不少,整個人也輕鬆了一些。

  寶槿見不得旁人哭,尤其是那人還是自家的姑娘,又見楚倫煜亦是眼底通紅,她的眼睛也有些濕了。

  背過身抹了抹淚,叫滿娘打了水進來,寶槿伺候著楚維琳淨面。

  楚倫煜背著手站在窗邊,雖還沒有入夏,院子裡已低低有些蟲鳴。

  他側耳聽了會兒,緩緩笑了:「維琳,父親不敢說了解常家五郎,但父親相信,文如其人。他來翰林院也有小半月了,知進退懂人情卻不世故,幾位學士都很喜歡他。夫妻緣分,說到底都是成親之後修來的,從前是表兄妹也好,是陌生人也罷,都要靠修行。」

  楚維琳點了點頭。

  

  楚倫煜和江氏就是全然陌生的,只因老祖宗和楚證賦喜歡江氏,這門親就定下了。

  直到掀開蓋頭的那一刻,楚倫煜才知道自己的妻子究竟是何等模樣。

  在這個年代裡,這樣的婚姻是常態,可在世家之中,卻也不是多數。

  世家永遠和世家站在一起,無論是姻親還是平日往來,年幼時見過的情況相當多,雖不見得肯定會說過幾句話,但遠遠瞧見過模樣的,並不稀奇。

  如楚維琳這般要嫁與表兄的也是常有的事體。

  可分明,她和常郁昀之間的心結,與表兄妹無關。

  楚倫煜自然不知那些,見楚維琳平復了許多,想著她也需要些時間去接受,便沒有再說。

  翌日,楚倫煜去翰林院,常郁昀遇見他,恭敬喚了聲「大人」。

  楚倫煜笑著頷首,見周圍無人,楚倫煜略一思忖,低聲問道:「我也沒想到,貴府的老祖宗會喜歡維琳。」

  常郁昀聞言,曉得楚倫煜已經知道了。

  若是其他人,常郁昀定會輕描淡寫地帶過去,可面前的這位是楚維琳的父親,是楚維琳在午夜夢回時低泣呼喊的父親,那些搪塞的話他一下子就出不了口了。

  那般疼愛女兒的一位父親,他想要的永遠只會是女兒的幸福平順。

  常郁昀斂了笑容,躬身作揖,正色道:「是我喜歡。」

  直截了當,楚倫煜怔了怔,他從常郁昀的眼睛裡讀到了認真和執著,那樣真摯的情感讓他一瞬想起了許多往事,他曾經也是這樣護著江氏替她抵擋章老太太的責罰的。

  「那就好。」楚倫煜拍了拍常郁昀的肩膀,笑著走開了。

  常郁昀站在原地,靜默望著楚倫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緩緩張開手掌擋住了自己的臉。

  修長的五指間,俊秀臉龐染了淺淺笑意,幾乎是長舒了一口氣。

  這一次,有楚倫煜的認同和接受,不用面臨父親慘死的死結開局,他想,他們應該能好好的。

  六月的京城有大半的時間在下雨。

  每日往返頤順堂,少不得濕了衣角,空氣悶得叫人都焦躁了幾分。

  璋榮院裡,靜得落針可聞。

  聞老太太盤腿坐在羅漢床上,面無表情。

  顧氏跪在中央,饒是四個角上都放了冰,她也已經是出了一身的汗。

  而周媽媽則跪在院子裡,大雨傾盆,砸得她渾身發痛,卻不能躲不能避,也沒有哪個敢過去替她撐了傘。

  黃氏沿著抄手遊廊進來,冷眼看著周媽媽,抿了抿唇,輕手輕腳到了正屋外頭。

  流玉守著門,沖黃氏搖了搖頭。

  黃氏見此,曉得裡頭還未發作起來,便乾脆往來路返回,不肯去觸霉頭。畢竟,顧氏和周媽媽做的事體,黃氏是一清二楚的,是她縱容著做的,此時聞老太太追究起來,她何必去引火燒身?

  顧氏足足跪了一個時辰,一開始還頭暈發慌,到了這時候,全身都感覺麻木了。

  直到西洋鍾重重打了幾聲,她才恍惚過去了多少時間。

  聞老太太終是開了口,道:「讓流玉跟著你去拿了帳冊。」

  拿了帳冊,就是清算的開始,但就算是如此,也比這般不聲不響跪著強,再跪下去,顧氏不怕自個兒身子扛不住,就怕心理受不住,被聞老太太壓垮了去。

  流玉聞聲進來,扶起了顧氏,顧氏腳下發軟,幾乎癱在了流玉身上。

  流玉見此,讓人備了頂軟轎,送顧氏回去取帳冊。

  顧氏出來見到狼狽的周媽媽,心裡一陣痛,偏偏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哪個也逃不開,她也不用妄想替周媽媽求情,只能含著淚走了。

  楚維琳正巧從梅苑出來,遇見軟轎經過,見邊上撐傘而行的是流玉,還當轎中的是聞老太太,趕忙福身請安。

  流玉亦行禮,道:「六姑娘,裡頭的是二太太。」

  楚維琳這才曉得是自個兒弄錯了,乖巧喚了聲「二伯娘」。

  顧氏低低應了一聲,有氣無力,楚維琳心底詫異,面上不露分毫,送了軟轎離開。

  平日裡,顧氏愛說愛笑,無論是和長輩亦或是晚輩,都少不得多說上幾句,今日這般連轎簾都不掀開的反應還真是稀奇。

  想了想,楚維琳帶著寶蓮往璋榮院方向繞了繞。

  剛繞過了影壁,就見周媽媽跪在大雨之中,楚維琳聯想前世,立刻就明白髮生了什麼。

  守門的丫鬟大氣也不敢喘,低聲請安,眼神卻很是閃爍。

  楚維琳不願意為難她,笑著道:「剛從三姐姐那兒來,想給大伯祖母請個安。大伯祖母有事兒,我還是下回來吧。」

  那丫鬟忙不迭點頭,送了楚維琳出去。

  寶蓮抿著唇沒有言語,見到周媽媽那一刻,她是震驚的,自上回收了退回來的銀子之後,她就沒有和周媽媽打過交道,今日突然一見,卻是這樣的情況。

  回了清暉苑裡,寶蓮急匆匆尋來了雁君,細細吩咐道:「去璋榮院裡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定要小心謹慎些,不要招了眼。」

  雁君這一回沒有犯渾,她曉得自己怕是在璋榮院裡問不出什麼來,便去求了鄭媽媽。

  鄭媽媽現今在二房裡不上不下的,她畢竟是府中舊人,便是想去阮氏跟前冒個尖也入不了阮氏的眼,乾脆收了那往上爬的心思,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又把時間費在了和各院的僕婦人情往來上,因而也有了些門路。

  鄭媽媽被雁君央了一番,自個兒也想弄明白事情,便去打聽了一番,回來後青著臉問雁君,道:「我上回記得你在周媽媽那兒賺利錢,本錢拿回來了沒有?」

  雁君撅著嘴點了點頭:「拿回來了的,周媽媽不肯收我們銀子哩。」

  鄭媽媽這才安了心,做下人的攢些銀子不容易,就這麼打了水漂可如何是好。

  「周媽媽放出去的錢收不回來了,上了月就拖了不少人的利錢,外院有個婆子急著用錢,就想問周媽媽連本帶利收回來,周媽媽不肯,那婆子一不做二不休告到了大老太太身邊的李媽媽面前,大老太太知道了,就發了脾氣了。」

  雁君聽得心驚肉跳,急道:「收不回來是怎麼回事?」

  鄭媽媽豎起手指指了指天,撇了撇嘴:「就是上頭的那個卷著錢跑了。大老太太正看帳本呢,聽說大大小小加起來有快三千兩。」

  「這麼多!」

  「大部分是二太太的私房銀子,」鄭媽媽附耳與雁君道,「你曉得就好了,別四處張揚去。」

  雁君木然點頭,回來稟了寶蓮。

  寶蓮只覺得面前金星一片,搖搖晃晃站住了腳,半響拍著胸口道:「虧得我們是全拿回來了。」

  要是那時候楚維琳沒有幾次敲打,讓周媽媽繼續拿著她們的銀子,更甚至是把楚維琳的私房錢就投了進去,那此時的後果,寶蓮當真不敢想像。

  回了屋裡喝了幾口茶壓了壓驚,寶蓮才回了正屋裡伺候。

  楚維琳正在練字,寶槿一下一下磨著濃濃的徽墨,聽見寶蓮腳步聲,楚維琳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寫:「璋榮院裡到底是什麼事情?」

  寶蓮笑容一僵,楚維琳這分明是曉得她會去打聽的,輕咬了下唇,她垂首道:「是大老太太責罰了二太太,為了周媽媽往外放銀子的事情。」

  寶槿手上一頓,上回雁君四處湊錢的情景還在眼前。

  「既然是長房的事情,大伯祖母最是公允,自會有決斷。」楚維琳說罷,再不提此事,認真寫字。

  寶蓮胸中如擂鼓一般,緩了好久才緩過來。

  姑娘這是隔山敲打,也是給足了她的體面了,這事已是既往不咎,可要是她在犯了傻,將來未必還有這份體面了。

  六月的最後一日終是開了太陽,一下子掃去了所有的陰霾。

  常府請的媒人也在這一日登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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