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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都是棋子

2024-05-18 22:09:26 作者: 意遲遲

  老祖宗的四七過後,天再沒有下過雨雪,難得地放了多日的晴。

  日光一暖和,葉葵就有些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燕草瞧著不成樣子,雙手叉著腰勸了她幾次,卻被她語氣慵懶地打發了。她嘴皮子雖然日漸利索,可到底是比不上別個,苦哈哈地要去請秦桑來幫著自己一道勸說。秦桑那丫頭卻只站在葉葵那一邊,葉葵說什麼便是什麼,叫人以為她不是個人而是個影子了!

  燕草氣惱,抱著堆衣裳將葉葵的箱籠翻得哐哐作響。

  葉葵笑眯眯地臥在榻上翻著本書,只當沒聽見。

  「真是蠢丫頭!」一旁的秦桑嘟噥了句,眼裡閃過狡黠之色,驀地揚聲喊道:「哎,燕草,你這是翻什麼呢?二小姐說這箱籠若是壞了那可是要你賠銀子的!」

  外間沒有人說話,可是那呯鈴哐啷的聲音卻是立馬變成了窸窸窣窣的小小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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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葵聽得悶聲發笑。

  笑著笑著,她卻不由覺得有些悵然起來。

  若是時間能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可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這樣靜謐愉悅的時光不過只是剩下的十分之一二罷了。

  她將書合攏拋開,起身套上了件厚些的襖子。

  雖然天是晴朗,可溫度仍舊低得嚇人,除卻太陽落在身上時那暖融融的些微暖意外,剩下的時間裡總歸都是冷得叫人要打顫的。

  她領著秦桑跨出了內室。

  剛剛站定,燕草聽見聲響轉過頭來,眼睛瞪得老大,「這會怎麼倒是起來了?」

  她苦口婆心地勸了一個白天也沒見著半點效果,如今已是黃昏,怎麼反倒是起來了?燕草一頭霧水,不知道葉葵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葉葵抿著嘴笑,只道:「我去看看池婆。」

  燕草恍然大悟:「快去快去,您可也好些日子沒有見她了!」

  到了葉家後,池婆不喜在外走動,所以只留在院中幫著葉葵打理些瑣事。後來秦桑的到來,葉葵出門便都是帶著她的,燕草留在院子裡的時間也就日漸多了起來,跟池婆的關係也就好了許多。若不是那日葉葵無意中撞見,還真不知道池婆對燕草的模樣竟像是對待嫡親的孫女般。

  要知道,池婆可是個實實在在冷情冷性的人。能對燕草這般好,也是燕草的本事。

  她自然也是高興看到這樣的情形。

  池婆這幾日有些咳嗽,且配了藥來吃也仍舊咳得厲害。葉葵讓秦桑去弄了些雪梨膏回來給她吃了,聽燕草的話這幾日已是好了許多,只是她還未曾去看過,心裡仍有些不放心,所以索性趁著無事親自過去瞧一瞧。

  進了屋子,池婆也正捧著本書看著。

  葉葵掃了眼書封,卻是本醫書。

  兩人閒話了幾句,葉葵說起正事來。

  她說的是葉崇武可能要迎娶流朱公主的事。

  池婆聽完,合了書淡淡問道:「有多大可能?」

  葉葵咬了下唇,語氣堅定地回答:「九成九。」

  這便是一定的意思了,說九成九不過是預防那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的未雨綢繆罷了。

  池婆點點頭,正色道:「以那人的性子,這事若是定了,恐怕公主殿下真的會在百日內嫁進門。」

  葉葵吃驚,「皇家顏面呢?」

  「你可知流朱公主的生母是哪位?」池婆不答反問。

  葉葵回憶了一番,道:「是德妃。」

  「那便是了。德妃性子綿軟,她生出來的女兒恐怕也聰明不到哪裡去。」池婆淡然。

  葉葵卻覺得不對,反駁道:「這個先撇開不說,可流朱公主那般得寵,她的婚事怎會如此匆促……」可話說到這裡,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對起來,若是真得寵,皇帝又怎麼會聽從皇后的話要將她配給戶部尚書的次子?

  她臉色微變。

  池婆看得分明,輕嘆一口氣,道:「身處皇家,哪裡還能有什麼真的情分。不過是一堆棋子罷了!」

  語氣之悵然,叫人悚然心驚。

  葉葵蹙眉不語,心下已經瞭然。可卻仍有一個關竅叫她想不通。

  「配給戶部尚書的次子,便是承了皇后的情,看來外戚正在日漸壯大。」葉葵輕聲嘟噥著,似是自言自語,「可配給三叔是為何?分明老祖宗喪儀上賜了金絲楠木的壽材下來,意思再明白不過。如今難道卻又想要扶持葉家了嗎?」

  池婆凝視著角落裡的一張杌子,道:「聖心難測。」

  短短四個字卻已經說出了許多東西。

  不過葉葵卻零零散散地大抵猜出了些東西來。

  若是皇后一族當真壯大到了讓皇帝不得不吃力應對的地步,那麼離清掃的那一日恐怕也就不遠了。然而既然要準備著手清掃,這便證明皇帝需要助力。

  葉家……

  乃是公主之後。

  如今又要嫁進一位公主來……

  事情似乎明朗了起來又似乎迷霧重重。若真是這樣,那麼葉家恐怕仍舊也是站不起來了。

  有棋子便有棄子。

  過河拆橋,身為皇帝怕是最擅長不過了!

  有多少為其打下天下的人最終都命喪其手?人一旦到了權利的巔峰,就會不由自主地恐懼多心,繼而不得不拼命清掃心中的鬱結。所謂高處不勝寒,寒的不過是自己的那顆心罷了。

  如今,他們都成了那隻高高在上的棋手指間的一顆棋子。

  葉葵亦覺得寒意上涌。

  池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事情只要未到那一日,就都無需怕。」若是真到了那一日,怕也就來不及了。

  原來,誰都是身不由己的。

  葉葵決議不再去想,既然她都能想到這些事,葉老夫人幾個沒道理一點也察覺不到。

  不過,這麼一來的話,有些事——

  她驀地抬起頭,眼中有戾氣閃現:「既如此,那麼這城中願同葉家聯姻的人只怕是要不勝枚舉了!葉家的五個女兒恐怕很快就都要成香餑餑了!」

  葉明宛年紀雖小,恐怕也不能倖免。

  勛貴人家的女兒,生下來就不能為自己而活,本質上同皇家的那些公主並沒有絲毫不同之處。

  如今若是論起適齡,一年孝期過後,她剛剛及笄,簡直就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

  不過也幸好,還有足足一年的時間可以部署。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誰說得清以後都會發生些什麼變故?

  日子一天天過去,聖旨下來的時候,葉葵只覺得世事無常。

  皇帝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就是三道指婚的聖旨。

  除卻流朱公主果真被配給了葉家第三子葉崇武外,剩下的還有兩個葉葵先前全然不知的。

  大抵是不想同手執金鳳印的皇后徹底翻臉,戶部尚書的次子這一次仍被配了個公主,只是人選卻從流朱公主換成了雪嬪生的福安公主。

  最最叫葉葵沒有料到的卻是最後一人。

  竟然是裴長歌的八哥裴長寧!

  裴長寧被指了英國公羅家的么女。

  這原也沒有什麼,可事情出就出在羅氏女的身上。鳳城中誰人不知,她五歲上下便已經同齊國公家的次子定下了親事……

  然而這些事看似毫無關係,但細細一琢磨卻是一環扣著一環。

  裴長寧的姐姐裴貴妃執掌孔雀印,位同側後。

  戶部尚書乃是皇后的人。

  葉家是青瑛大長公主之後。

  英國公羅家這樣的簪纓世家卻足足出了三個言官。

  甚至於福安公主的外家亦不同凡響。

  當年蕭雲娘的娘家蕭家敗落,雪嬪娘家可在這事上出了不少力氣。兩家都是武將,一門衰,一門榮。

  葉葵焦頭爛額想了幾日,再不想去想。

  就算如今她將所有事情都細細想明白了又能如何?事情已成定局,只要當事人沒死,這三門親事就都不會作廢。倒不如打起精神好好忙一忙才是。

  池婆沒有說錯,流朱公主的確會在百日內嫁進來。

  所以這門親事也就急得厲害。

  但再急,也得等著老祖宗的七七過去。

  不過葉家如今早已是人仰馬翻。

  不單賀氏跟葉葵忙成了一團,就連楊氏跟葉明煙也被拉來一道忙碌了起來。

  這種時候,稍有差池便是對公主不敬對皇家不敬,所以葉家諸人都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葉葵日日忙到月上梢頭才能鬆口氣。睡夢中,她都忍不住咒罵葉崇武。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個長壽的大長公主,如今卻又接進來一位。流朱公主今年不過十六歲,若是也跟老祖宗似的那般長壽,葉家這群人就等著哭吧!

  轉眼間,準備的日子已過去大半。

  葉葵使了小手段讓楊氏去找賀氏麻煩,自己趁機脫出身來,躲懶睡覺。

  可誰知剛剛閉上眼,就聽到外間秦桑悽厲的尖叫聲。

  葉葵大汗淋漓地睜開眼,毛骨悚然。

  出了什麼事?連秦桑都叫成這樣,真的遇鬼了不成?

  「秦桑——秦桑——」葉葵顧不得別的,扯著嗓子喚起她來。

  外頭的尖叫聲漸漸平息,換成了金屬碰撞的聲音。

  莫非有刺客?

  葉葵丟開被子,飛快地下了床舉起桌上的一隻景泰藍的瓷瓶赤腳朝外間靠近。

  「啊——」

  秦桑又是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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