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寂寞如斯

  若說女兒本身的事情已經讓蒼昊足夠驚異，那麼她最後的一句話，卻讓蒼昊真正陷入了深思。

  天下歸一，這片大陸上的九國已經盡歸蒼月統治，天下人皆知江山社稷已然安定，甚至，大多人都能看到，未來的五十年之內不會有戰爭——最起碼，不會再有大規模的戰爭。

  然而，雪兒的一句話，卻讓蒼昊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或許一直以來，自己所接觸的，所認知的，離未知事實還差得很遠。

  「雪兒。」蒼昊沉吟了一會兒，攬著小人兒嬌小的身子，緩緩問出了口，「你的意思是說，這天下並未真的歸一？」

  「不。」倚雪伸出一雙小手，頑皮地接住飄落至眼前的粉色花瓣，唇畔洋溢著歡快的笑容，恰似三歲孩童無憂無慮的純真，輕靈靈的嗓音亦是顯得那麼悠然自在，「父皇誤會了我的意思，邊陲的一些附屬小國不算在內的話，我們如今所處的這片大陸原本只有九大強國。天下歸一是事實，這一切皆歸功於父皇十一年的靜心謀劃，如今這片天下的繁榮昌盛也皆是父皇一手造就……」

  說到這裡，雪兒微微轉頭，還殘留著已經乾涸的淚痕的小臉是如此晶瑩細潤，無瑕的肌膚吹彈可破，如一泓清泉瑩瑩流動的眸心泛著睿智之光，眉心卻是微皺，帶著些許似惱非惱的神色，「但是，在西域以西，那片廣袤的海域極地，還有一個野心勃勃的強國，正在打著這片大陸的主意。父皇若是打算先下手為強，並且速戰速決，把未來可能對蒼宇構成的威脅扼殺在搖籃之中，那麼，需得藉助母后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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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桃小嘴一開一合間，吐出的是對天下情勢最理智的分析，冷靜的頭腦，清晰的邏輯，就如一個雖未曾參與卻早已看透了全局的睿智的觀局者。

  三歲孩童純真的笑容，配上一字一句比刀劍犀利的話語，給人的感覺卻是如此如沐春風般的協調，仿佛看到修煉了幾千年的九天玄女對人世所做出再準確不過的預言。

  蒼昊表情平靜，沉默地聽著她以輕快而稚嫩的嗓音吐出令人心驚的事實，心頭一動，若有所思地道:「西域以西的那片海域，區域有多大？」

  言語之間，卻並沒有問及為何要藉助蘇末。

  或許，蘇末會些什麼，精通些什麼手段，他即便不全然知道，心裡也定然能猜出個大概的。

  倚雪嬌俏地笑開:「父皇不愧為父皇，一句話問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蒼昊睨她一眼，伸手颳了下她挺俏的鼻尖，「雪兒取笑為父？」

  「才不是。」倚雪皺皺鼻子，漫不經心地將手裡的桃花瓣一片片塞進嘴裡，邊品嘗桃花的芳香，一邊淡淡笑道:「兒臣這是佩服父皇呢，發自肺腑的。尋常人聽到兒臣這番話，不是膽戰心驚，就是不願相信這些事實，或者，即便相信了，也只會有兩種反應，退縮畏戰惶惶不安，或是急切地尋求征戰他國的方法，以求先發制人……可是事實上，一味盲目地試圖避戰或是主動出戰，都不是一個理智的決定。」

  蒼昊淡笑，眼神專注地凝視著她的動作，「父皇雖然不是神祗，但是西域以西的那片領土，能以其神秘的方式安然存在於另外一片大陸之上至今不被人所知，不是因為因為本王或者先人們孤陋寡聞，而是這片海域之廣袤，其間隱藏的重重危險，完全隔絕了消息的可傳遞性，顯然數千年以來，並沒有人安然度過這片海域。所以，不管是本王，還是那片大路上的野心者，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挑起戰爭。」

  倚雪聞言，嘴角浮現神秘的淺笑，輕輕斂了鳳眼，靜默了片刻，才風牛馬不相及一般，突然輕聲冒出一句，「兒臣喜歡與父皇這樣子的說話方式。」

  是父女，所以疼寵呵護，亦像朋友知己，帶著平等的尊重，一個三歲的女孩，喜歡在自己父皇眼裡看到自己雖小卻並不幼稚的表情，享受著並且愛極了這般與父親相處的模式。

  這一刻，倚雪確定了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十世的記憶，在這一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了腦海里，她為自己的選擇無悔，更不曾後悔曾為此付出的巨大代價。

  「為父也喜歡這樣與吾兒說話。」蒼昊唇畔輕揚，眸心暖暖，笑語晏晏，以調侃的語氣自嘲，「父皇這二十多年來，自負於人前，從來以為，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讓父皇平等以待，或許為父的這份自負連上天也看不慣了，所以才派下小雪兒來，讓至高無上的父皇不至於寂寞如斯。」

  「寂寞如斯？」倚雪瞅著蒼昊看了須臾，撇了撇小嘴，忍不住嘀咕，「若讓母后聽到了，只怕又得打翻醋罈子了。」

  蒼昊聞言，愉悅地勾唇，站起身，順勢將她抱起，「走吧，我們尋你母后去，再耽擱一會兒，只怕她得胡思亂想了。」

  「才不會。」倚雪攀著蒼昊強壯的肩頭，將手裡最後一片花瓣塞入嘴裡，拍拍乾淨的小手，淡淡笑道，「如母后這般強勢的女子，是不會胡思亂想的。」

  因為她從來只會以行動表達不滿，而不會把想法憋在心裡。

  蒼昊抱著倚雪離開桃花林，漫步走上九曲迴廊，長廊幽深，曲曲折折，似乎沒個盡頭。蒼昊腳步閒散，猶如閒庭信步，途經幾處院落，假山流水小橋，倚雪趴在父親肩頭，沿途欣賞著處處幽美風景，悠哉喚道:「父皇。」

  「嗯？」

  蒼倚雪微微偏首，鳳眼輕眨，不知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輕輕垂低了眼，連帶的聲音也低了許多，「父皇為何沒有問兒臣方才破指取血之事？」

  蒼昊似是有些意外，斂眸略做思索，淡笑，「雪兒會說嗎？」

  倚雪搖頭，「不是兒臣不想說，而是兒臣自己也還不知道，需得楚寒的研究結果出來。」

  「這便是為父沒問的原因。」蒼昊望著前方已經近在咫尺的臨風苑，清雅的嗓音無比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