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靜觀其變
2024-05-18 20:51:27
作者: 一季流殤
卞州知府範文卓,是個不到四十歲的文官,文弱書生的那一種,半點武功不會,從最初九品縣令做到如今五品知府,用了整整十年時間。
不會討好上司,也從來不去撈油水,一門心思放在公務上,為人有點小固執,說好聽點叫堅守原則,說難聽點叫不知變通。
知府做了三年了,也沒出什麼顯著的政績,起初與他同一批金榜題名的那些人,其中一大部分早在幾年前就做到了朝官的地位,自然,如今也比他提前一步進入地府大門了。
與他一樣還安然無恙的,已經寥寥無幾。
自打卞州決堤,他越過了頂頭上司甘寧一帶的巡撫,一道摺子直接遞到了帝都,由戶部侍郎代為呈上御案。
洪水淹沒膝蓋,愈往城外水勢愈深,根本無法查探河堤損壞情況,自然也無法及時修築。
一連幾天,洪水才慢慢消退,範文卓帶著衙門裡的衙役匆匆趕往城外,尚未及查看具體是什麼原因,一道緝捕的命令自甘寧發下,數百官兵動作利落且極為粗魯地將範文卓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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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名是,越權上報。
「範文卓現在在哪兒?」蒼鳳棲淡淡發問。
「被關在甘寧巡撫衙門的大牢里。」厲寒回道。
甘寧巡撫王昌平……
蒼鳳棲知道這個人,他的幕後主子與慕容家曾經在朝堂之上是對手,是死敵,慕容家覆滅之後,另外一人也已經退出了朝堂,如今手裡卻似乎還攥著一股不小的勢力。
範文卓被抓捕,大概不是一件巧合之事。
「殿下,需要想辦法嗎?」
「想什麼辦法?」蒼鳳棲淡淡反問,「我們救不了他。」
厲寒聞言,瞬間沉默了下來。
鳳王現在身份不可謂不尷尬,雖皇上沒有聖旨明言,在許多人眼中,慕容皇后的兒子即便還沒有被剝奪親王封號,但除了行軍之權,手裡似乎並沒有其他權力。
就算他亮出鳳王的身份去巡撫衙門強行要人,王昌平大概也不會買他的帳。
況且,蒼鳳棲也同樣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該去出那個風頭。範文卓自會有人去救——若沒有,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官而已,他的生死或許也並不是那麼重要。
想到這裡,蒼鳳棲淡淡道:「悄悄盯著,靜觀其變吧。」
「是。」
厲寒躬身退出帳外,一轉身,迎面走來一個巡邏的衛兵。
「厲副將。」來人行禮。
厲寒點了點頭,「有事要稟報?」
「是。」
「進去吧,鳳帥在帳中。」
「是。」
外面兩人說話的聲音,蒼鳳棲全數聽在耳朵里,抬起頭,衛兵已經進入帳中,單膝跪地,「稟報鳳帥,外面有一男一女說要見鳳帥。」
一男一女……要見?
蒼鳳棲眉眼微動,不是求見,而是要見?
心底微微泛起異樣的滋味,蒼鳳棲垂眸沉默了片刻,緩緩站起身,「讓他們進來。」
「是。」
衛兵出去只一小會兒,就有兩人跟在他身後進了帥帳。
蒼鳳棲抬眼望去,心裡莫名地覺得鬆了口氣——不是他心裡以為的那兩人。
不知道為什麼,蒼鳳棲有些排斥再見到那個御座上的新天子,那種言笑晏晏間渾身散發出的壓迫感和周身無與倫比的王者風範,在在讓他產生一種無端壓抑的感覺,也可以說是拘束,或者自卑。
做了鳳王近三十年,那個男子是天下絕無僅有的一個能讓向來冷靜自持的鳳王同時產生這三種情緒的人。
靜靜打量著眼前這兩人,視線在雲陽身上停留了一點時間,蒼鳳棲面上表情淡然,語氣亦是淡然地道:「閣下是什麼人?見我所為何事?」
因他的自稱,舒河挑了挑眉,從沒聽說哪個皇族的殿下與外人說話時會自稱「我」,封王的會稱「本王」,太子稱「本宮」,他若沒記錯,這鳳王的頭銜主子似乎並沒有剝去?
雲陽吶吶地喊了句,「大皇兄……」
蒼鳳棲一怔,目光凝在雲陽面上良久,才淡淡道:「原來是十六皇妹。」
他的態度似乎有些太過冷淡,雲陽愣了一下,神色有些侷促,卻是恭敬地福了福身,「雲陽拜見大皇兄。」
「不必多禮。」蒼鳳棲抬手示意,「二位請坐。」
說罷,也沒有喚人進來,自己動手給兩人各倒了杯茶。
「鳳王殿下似乎對自己的妹妹並不歡迎。」舒河眉梢輕挑,注意到他客氣而生疏的態度,眉宇間閃過幾許深思。
蒼鳳棲聞言,執壺的手頓了頓,垂眼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雖說逝者已矣,但母后在世時對待蒼氏皇族的皇子與公主們並不和善,蒼鳳棲沒有資格擔當十六公主這一聲『大皇兄』。」
況且,他們本就不是親兄妹,不同母,亦不同父。
他不過是蒼氏皇族的一個恥辱,一個掛著蒼姓卻本不該擁有這個尊貴姓氏的冒牌貨,一個難以啟齒的孽種,是蒼氏皇族永遠無法公諸於世的恥辱。
如今正得聖寵的十六公主口中喊出的這聲「大皇兄」,他又怎配擔當?
「配與不配,始終也改變不了事實。」舒河雙臂環胸,語氣中並無多少刻意為之的善意,亦沒有不必要存在的敵意,「本將軍奉命來卞州查看災情,十六公主與本將軍待在一起,怕被有心人盯上,暫且放你這裡保護她兩天,待我事了,再來接她一道回宮,你覺得是否可行?」
「奉命查看災情?」蒼鳳棲似乎有些意外,隨即沉默下來,略微思忖之後,淡淡道:「軍營之中自可護她安全無虞,只是,在下是否能知道閣下的身份?」
舒河不藏不掖,很乾脆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及身份,並且,詳細得很,「本將軍姓舒,單名一個『河』字,聖上曾封南越親王兼鎮南大將軍,此前又下旨封為青龍王,鎮守東面之地,封地六千里。」
清朗中帶著幾分天生傲然的語調,聽起來卻偏偏似只是在陳述事實一般,而非刻意炫耀。
事實上,舒河也並未存著炫耀的心態,只不過他一貫說話的口吻即是如此而已。
只不過對於蒼鳳棲來說,所有加諸於他身上的頭銜,也遠遠不如簡單的「舒河」二字來得讓他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