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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那個人講了一個故事

2024-04-25 18:57:32 作者: 貓膩

  灰暗的陸地在燃燒,幽藍的海洋在燃燒,無窮的天穹在燃燒,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些高溫熾烈的火焰籠罩之下,拼盡全力擠出自己內部的每一絲燃料,添加到這一場火苗的盛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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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山噴發,滾燙紅亮的岩漿沒入海水之中,蒸起無盡的霧氣,又帶動著洋流開始掀起一道高過一道的巨浪,不停地拍打著早已經被熔成了古怪形狀的陸地。天地間充斥著令人心悸的光芒與熱量,充溢著毀滅的味道。

  陸地上的動物們淒號奔走,皮毛盡爛,深刻見骨,似乎那些光線,那些波動,那些火苗是自幽冥而來的噬魂之火,永遠無法擺脫,無論它們逃離那些燃燒的樹林多遠,無論它們往草原下的深洞裡掘進多深,他們依然沒有躲過那些能夠讓所有生靈都滅亡的毀滅。

  海洋里的動物們也在不安地遊動,拼命地躲避著海底深溝里湧出的熱量和有毒的氣體,那些習慣了在冰冷海水裡自在暢遊的哺乳動物,異常絕望地將頭顱探出水面,呼吸入肺的卻是滾燙的空氣,和那些挾帶著致命毒素的灰塵。

  天空中的鳥兒們還在奮力地飛翔,它們遠遠地避開天穹里那些刺目的光芒,向著大地的兩頭拼命飛奔,生命天然的敏感讓它們知曉,大概只有在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才能夠尋覓到最後的桃源。這是一場與季節完全不協調的大遷移,而在這場遷移之中,絕大部分的飛鳥依然死在途中,落到了乾枯的大地之上,真正能夠躲離那些熾烈光線,黑色塵埃的飛禽,少之又少。

  天地間的光線漸漸黯淡了下去,空氣中卻充滿了灰塵與烏雲,將頭頂那輪圓日異常無情地遮擋在了後方。整座青翠的大草原,早已變了顏色,在劫後倖存下來的動物們,集合在一處小水潭的周邊,絕望地爭搶著這唯一一處乾淨的水源,三十幾個大鱷魚伏在水潭的深處,水潭周邊無數隻動物聚攏了過來,開始挖小水坑,或有膽大的,強壯的肉食動物,勇敢地開始攻擊鱷魚的地盤。

  天空中已經再也看不到任何飛禽的蹤跡,海底里的魚兒們早已經被驚嚇到了深海的珊瑚礁里,怎麼也不敢出來,游戈在四周的鯊魚有些困惑地睜著那雙大大的眼睛,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自己的家究竟是怎麼了。而在海面之上,十幾隻巨大的抹香鯨疲憊地飄浮著,偶爾無力地彈動一下自己的尾巴,更遠些的小島周邊,海獅們絕望而憤怒地對著天空嘶叫著,用殘忍地互相撕咬,發泄著心底深處的恐懼。

  聚在水潭旁邊的動物漸漸死去,有互相殘殺而死,有因為吸入了空氣中的黑色灰塵而死,有因為飢餓而死,有因為乾渴而死,而更多的動物,實際上是因為飲用了水潭裡的水而死。

  空氣里一片乾燥,水潭周邊只留下了無數慘白色的骨骸,或大或小,或踡曲,或驚恐趴伏,它們身上的皮毛血肉早已經歸還了大地,只剩下了這些白骨還遺存在四周,陪伴著水潭裡最強悍,經歷了數千萬年也沒有滅亡的爬行動物。

  又過了一些日子,水潭幹了,重達數百斤的大鱷魚認命一般地伏在泥土之上,任由並不熾烈的太陽曬著背上的紅泥,漸漸死亡,漸漸干萎,漸漸腐爛,漸漸化成令人觸目驚心的白骨。

  實際上這些強悍的爬行動物最後實際上是被風乾的。

  空中依然是一片死寂,除了那些滾動著,向著大地壓迫的黑色厚雲之外,沒有任何生靈活動的痕跡,而海面上的情景更加殘酷,往日裡溫暖洋流與海灣北部寒流交會時的牧海處,無數隻大形的水生哺乳動物,或浮沉於島畔的海水,或沉落於幽靜的海底,那些鯨魚與海獅海牛早已經變成了腐爛的血肉,污染了整片海水,讓整個海灣都變成了一處修羅場,空氣里充溢著一股惡臭。

  食腐的動物們因為這些巨大的存在,而苟延殘喘更長的時間,它們敏銳地察覺到,越靠近陸地的海畔,天地間越是充斥著死亡的氣息,所以它們的進食很小心。

  終於有一天,乾燥,陰暗,有若地獄一般的世界終於降下了雨來,雨水擊打在草原邊緣殘留不多的樹葉上,也驚醒了那些躲在洞裡的昆蟲,圓圓的水珠滾落在泥地面上,一隻甲殼蟲快樂地洗著臉,雨水漸漸匯在了一起,沿循著古舊的水道,向著草原深處進發,一路不知驚醒了多少用睡眠躲避毀滅的生靈。

  涓涓小河注入那個被白骨包圍的水潭,令人感到驚奇的是,一隻深深地躲藏在河道岩石縫裡的蜥蜴還活著,它吐著腥紅的舌信,笨拙地踏過淺水,在鱷魚巨大的眼窩白骨里舔噬著,間或伸起一隻右前足,孤單而暴燥地向四周宣告,它對這個水潭的擁有權……反正水潭四周足足有一千多具白色的骨架,都已經陷入了沉默,不可能對它的宣告表達任何反對意見,如果那些獅子、大狒狒都還活著,世界又是另一種模樣了。

  不論是在哪個世界中,雨水總是代表著生命,這一次似乎也不例外,空氣中瀰漫著的那些黑色塵埃被雨水洗涮一空,這些被風也吹不散的塵埃,終究屈服在水神的威力之下,空氣里重新出現了清新喜人的味道,四野的生靈因水而生,因水而聚,開始了歡愉的劫後餘生,重新開始了彼此之間的捕殺,哪怕是這種血淋淋的捕殺,竟也帶著一股生命的可喜的味道。

  然而這些生靈並不清楚,這些自天而降的雨水,所挾的那些黑色塵埃是怎樣可怕的東西,它們更不清楚,雨水可以洗去塵埃,卻永遠也沒有辦法洗去瀰漫在天地間,那些根本看不見形狀,卻足以殺死絕大多數生命的線條。

  下雨的時候,大海平靜了許多,波浪緩緩地將那些死去的動物屍體推至岸邊的礁石中,腐臭的味道被雨水清洗的好了許多。

  然而雨越下越大,似乎永遠沒有停歇的那一刻,那些飲用了雨水的動物們,開始感覺到生命正在緩緩地遠離自己的身軀,它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那種本能的惶恐讓它們格外絕望,在潑天的大雨里,拼盡了自己最後的氣力,開始殘忍而酷烈地進行著毫無意義的殺戮,甚至連自己的同胞都沒有放過。

  或大或小的無數場洪水過後,陸地上的生命再次遭到了沉重的打擊,除了留下無數浸泡在骯水中的屍體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存的跡像。而海洋邊緣那些堆積的腐爛屍體,則是被這無數場大雨擊打成了一片一片的噁心泡沫,和那個童話完全搭不上關係。

  然而上天對於這個世界的懲罰似乎依然沒有結束,雨水之後便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降霜,由北至南,遍布四野的空氣驟然間降低了十幾度,看不見太陽的天地,似乎也混亂了季節,深寒的冬天就這樣出現在了已然危殆的生命面前。

  霜之後是雪,無窮無盡的雪,最先前的雪花還挾著黑灰的顏色,最後便回復了潔白,看上去無比聖潔,覆蓋了天空,覆蓋了大地,覆蓋了海洋,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風雪之中,嚴寒降臨大地,冰層延伸入海。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無窮無盡的雪,永無止歇的下著,雪地之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命活動的跡象,這個畫面一直持續而平靜冷酷地持續下去,一年,兩年,十年,一百年……

  ……

  ……

  范閒仿佛是從一個夢裡醒了過來,許久才將目光從空中的那面光鏡中抽離,他的雙眼裡布滿了血絲,嘴唇有些微微發白,雖然先前畫面里顯示的一切,是他進入神廟之後,已經分析判斷得出的結果,然而真真切切地看著這一幕發生在自己的眼前,那種強烈的悲哀與痛苦,依然讓他的心裡的酸痛更甚,因為他知道這不是什麼神界,他也不可能像這個世界上的人們一樣,把這些只當成神話,然後記在壁畫上,記在傳說中,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那些死於大劫之中的生命們,都曾經真實存在過。

  眼裡的血絲代表著疲備與心力交瘁,范低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後再次抬起頭來,注視著空中光鏡里那似乎萬年不會變化的雪地場景,他知道變化肯定會發生,不然文明如何延續到今日的世界?最令他心弦微顫的是,看到此時,他依然沒有看到那個世界裡的人們,那些曾經的同行者們,究竟遭受了怎樣可怕的折磨。

  ……

  ……

  宏偉的,美妙的,精緻的,樸素的,古樸的,簡陋的……建築,是這個世界裡與草窩山洞完全不相符的存在,也是那一場大劫之中遭受最沉重打擊的存在,那個世界的人們掌握了造物主的某些秘密,最終卻把這些大殺器扔在了自己的頭頂,這是何其荒謬的事實。

  高溫融化了水泥鋼筋,衝擊波擊碎了所有的殘存,天地間不知形不知名的射線殺死了所有的人們,乾旱過後是洪水,冰霜之後是風雪,不知多少年過去,在那茫茫的白雪覆蓋下,曾經有過的輝煌都已經被掩沒,再也沒有誰知道,曾經有一個種族,在這個世界裡曾經無比光耀過。

  風雪不知多少年,終於再次有人出現在了畫面之中,文明的毀滅,生命本能的求存,暴虐的廝殺再次出現,廢土之中,殘存下來的生命,只可能為了活下去,而成功地展現了動物性里最難被人性所能接受的那一面。

  范閒不想看這些,所以畫面快速地旋轉推移,他就像坐在一個時光機器面前,看著文明的殞落,看著文明的殘存,看著殘存的文明之火,終究還是消失在了蠻荒之中。

  他看著雪下殘存的高樓被風雪侵蝕,垮掉,冰雪後的雜草占據了它們的身軀,憑藉著時間風水和自然的魔力,將它們變成了一塊一塊的岩石與鏽礫,再也看不到任何最初的模樣。

  他看著穿著獸皮的人們重新住進了洞穴,重新搭起了草廬,重新拾起了骨箭,卻忘卻了文字,忘卻了語言。

  樓起了,樓垮了,樓又起了,范閒以往總以為文明是最有生命力的存在,再遭受如何大的打擊,總能憑藉著點點星火,重新燎原,然而看著光鏡上快速閃過的那一幕幕場景,他才知道,原來文明本身就是天地間最脆弱的東西,當失去了文明所倚存的物質世界時,精神方面的東西,總是那樣容易被遺忘。

  畫面閃過只是剎那,然而這個世界卻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十萬年,上一次的輝煌終究沒有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徹底的消失了。

  范閒目睹這一切的發生,雙眼惘然微紅,盤坐於地,雙拳緊握,於剎那間睹千年,身旁青石未爛,世間已過萬年。

  他真正地看到了滄海桑田,星轉斗移,大地變化。

  他看到了曾經的海灣變成了沃土,卻不知那些無數動物死屍殘留下來的養分,是不是對於天地間的此椿變化有何幫助。他看到了火山活動平靜之後,那片死寂的草原微微崛起,脫離了洪水的威脅,從東北方行來了一個部族的原始人,開始辛苦的驅逐野獸,刀耕火種。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蒙著黑布的瞎子踏破了北方的冰雪,來到了遠古人類的部族,他被後人稱為使者。

  使者自北方來,授結網之技,部族子民向北俯地,讚美神眷。

  又有使者自北方來,授結繩記事之法,部族子民再頌神之恩德。

  再有使者自北方來,授文字之事,部族子民大修祭壇,於山壁間描繪岩畫,口頌神廟恩澤。

  ……

  ……

  范閒將頭顱深深地埋進了膝蓋之中,急促的呼吸讓他的後背上下起伏,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終於明白了大部分的事情,自從他確認這裡是地球之後,他就一直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所用的文字,恰好是自己前世就會的文字,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的文字似乎沒有什麼太過繁複的演化過程,倒像是一開始便是這個模樣。

  「我有一個問題,為什麼所有的一切都沒了,而你……或者說神廟卻還能夠保存下來。」范閒的聲音很沙啞,他此時基本確認,那一次大劫發生的時間,應該是在自己死後,但也不會是死後太久,因為這間神廟的建築工藝自己有些陌生,但畢竟在科技及文明上,還沒有發展出什麼自己不太明白的東西。

  平滑的光鏡上面,依然在上演著部落子民的一幕幕悲歡離合,開拓蠻荒時的熱血犧牲,這些經歷了數十萬年寒冬死寂的遺民們,早已經忘卻是太過遙遠的先古存在,然而畢竟是已經進化過一次的人類,當這個世間的環境已經允許他們相對自由的活動,那種深藏於集體無意識間的智慧,終於得到了爆發,尤其是那位蒙著黑布,來自北方的使者,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降臨部族,帶去神廟的恩澤,更是極快地催化了人類社會文明的進展。

  就像是一個開了外掛的遊戲一般,光鏡里的畫面極其快速地向前進展,人類似乎並沒有再花上幾十萬年的時間,才發展到如今的模樣。只是從很多年前起,那位蒙著黑布的使者,便再也沒有出現在人世間了,承擔起這個任務的,則交給了那些行走在世間的使者,以及那些使者所教授的天脈者。

  當范閒發問的時候,光鏡的畫面正好停在一處孤峰之上,無數的百姓狂熱而奮勇當先地在山體上挖掘著石階,然後將石料以及木材運送至山巔,要在那裡修建一座廟宇。

  這座孤海孤懸海邊,一半山體渾若青玉,光滑似鏡,直面東海朝陽,正是范閒非常熟悉,甚至親自攀登過的大東山。

  神廟的聲音再次在四面八方響了起來,語氣依然溫和,卻依然沒有什麼真正感情的味道:「博物館美妙的容顏能得以保存,全部歸功於運氣,用世人的話來說,這便是天命所歸。」

  是的,除了天命,除了運氣,還有什麼能夠解釋一座本應是數十萬年前的文明遺址,今天卻依然安靜地躺在大雪山里,平靜而溫和地注視著世間遺民們的每一步腳印?

  大概也只有亘古不變的冰雪,才能抵禦住時間的威力,大自然無意間的破壞,沒有讓這座神廟像那些宏偉的建築一樣,在時間的長河中消失無蹤。

  神廟是用太陽能的,這或許也是原因之一,可是遠古的那場戰爭,很明顯不可能帶來天地間如此大的異動,難道是地球本身也出現了什麼大問題?

  范閒本來可以就這個問題深入地思考下去,然而他此時腦子裡的情緒波動異常劇烈,尤其是在畫面上看到那個蒙著黑布的瞎子使者,和最後出現的大東山玉壁畫面,讓他感到有些口乾舌燥,根本說不出話來。

  如果畫面上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五竹叔算是什麼?算是如今整個人類社會的先知?老師?一想到自己自幼和五竹叔一起生活長大,原來卻是真正地活在一位傳奇的身邊,范閒的身體便忍不住發起抖來。

  「可是我不相信世上只殘留了你這一個地方。」范閒沙啞的聲音顫抖著,聽上去有些怪異,「這沒有道理。」

  「時間能夠印證一切,我花了數十萬年的時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發現類似的存在。」神廟的聲音在范閒的耳旁響了起來,十分平靜,「我能存活到現在,繼續完成自己幫助人類的使命,一方面是運氣,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這數十萬年裡,使者們也在不斷地對神廟進行修復,只是很可惜,使者們也漸漸被時間消耗完畢。」

  雖然神廟的聲音說很可惜,但是語氣里卻沒有這方面的情緒。范閒閉著眼睛沉思了很久之後,指著光鏡之上的大東山,以及那漸漸將要完工的廟宇說道:「這個地方我去過,為什麼你要通過使者傳出神喻,在那裡修這麼一座廟?」

  從海上經過大東山時,每每看到那一方整整齊齊,猶若天神一劍斬開的玉壁,范閒便會心神搖盪,觀此世間不可能之景,總覺得這片玉壁不像是天然形成,然而若是人力所為,那得需要怎樣的力量?

  最令范閒不解的是,為什麼五竹叔受傷之後,要去大東山養傷,為什麼皇帝老子最後的戰場選擇在大東山?

  「是為了紀念。」神廟的聲音沉默片刻後說道:「那裡是戰爭爆發的原點,人類自相殘殺的武器,在那裡劇烈的爆炸衝突,最後竟形成了人類自身也無法估計到的後果……至於最後的印記,便是那一方整整齊齊的玉壁,那座城市早已不復存在,那座山則是被熱熔掉了一半,最後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范閒緊緊地閉著雙眼,眼睫毛輕輕地顫抖著,直到今日他才知曉了這個秘密,原來大東山便是戰爭的爆發點,一座山脈被融成了半截懸在海畔的孤峰,岩石被高溫融成了青瑩一片的玉壁,這是何等樣的誇張恐怖。

  「所以大東山的輻射留存最強烈,也等若是天地元氣最強烈……」范閒沙啞的聲音響起,說出了他的推論,「如果我的判斷是對的,我就不明白,為什麼殺人的輻射能夠成為天地間的元氣?如果世間的子民真是前代人類的遺存,為什麼他們的體內會有經脈這種東西?」

  「因為人類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物種,也是最聰明的物種,最關鍵的是,他們是最能夠適應環境的物種。」神廟的聲音如斯回應道:「關於這一點,我有絕對的信心。」

  ……

  ……

  (啊!啊!啊!啊!……燥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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