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 未來之棋

  大家都覺得匪夷所思，從前聽過樵夫上山砍柴巧遇仙人對弈，看罷下山，世間已過幾十年。所謂天上一日人間百年，這是神仙傳說。

  而三浦友朋夢中下棋，居然記得住，而且還能復盤，這等事情也同樣聞所未聞。

  為了證實自己所言非虛，老三浦讓人取來棋具，擺在石桌上。老三浦取了黑子，先在棋盤上擺了七子，天元位、上邊三星位、下邊三個星位，各擺一顆，這是標準的讓七子局的擺法。

  

  老三浦一步一步復盤，燕禎、木谷道乾和三浦浩目不轉睛，越看面色越凝重。

  木谷道乾一忍再忍，終於耐不住，說道：「老夫棋藝雖低，卻也打過很多名譜，對子局、讓子局都看過不少。你這一局，有些玄妙啊。」

  「是吧？」三浦有朋說著，手上不停，按照記憶中的順序擺放棋子。

  木谷忍不住又道：「你們看看，白棋落子看似普通，卻寓意深遠，功在全局。」

  老三浦道：「可不是怎麼滴，跟我夢裡的遲少相比，蜷川就是垃圾。」

  木谷接著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了：「這白棋啊，開始根本看不出奧妙，等到塵埃落定才發現，白棋反超領先了！仔細一品，才曉得前面的布置大有深意。」

  三浦有朋贊同：「我也是下到後來才發現，看來咱倆一個水平。」

  木谷：「對，咱倆都是臭棋簍子。」

  老三浦：「也就木谷老師您說，換個人我才不認！」

  三浦浩看看他倆，小聲道：「倆棋渣還挺開心。」

  老三浦一瞪眼：「你說什麼？」

  三浦浩趕忙道：「呃……我是想說，太玄奧的地方我看不出來，但很多細節的手筋招法，確實精妙無比。以為白棋山窮水盡，可轉眼之間便柳暗花明，棋藝著實精湛。」

  就這樣一邊聊天一邊復盤，木谷道乾看到中盤，忍不住抓住三浦友朋手臂，神情激動：「三浦大夫，這是你入夢十息時間內走出的棋局？！絕不可能！這應該是你曾經看過的棋譜，只是把脈時恍惚，忽然間想來，以為是那時下的。你好好想想，此譜到底從何得來？」

  老三浦苦笑搖頭：「我又不是官家棋所認證的職業棋士，看過什麼譜心裡能沒數？木谷老師，這就是剛剛入夢對弈之譜，不騙你。」

  三浦浩道：「木谷老師，您太高看我爹了，他給人看病在東嶼數一數二，下棋？呵呵呵呵呵。」

  木谷仔細想了想，點點頭：「你說的有理，你爹把藥鋪都輸出去了，棋力確實很渣。」

  三浦浩道：「不瞞您說，我家確實有幾本讓子譜，都是三子四子六子的，讓七子的譜一個都沒有。木谷老師，就我爹這水準，您覺得他能自創？」

  木谷道乾堅決搖頭：「不能。」

  三浦浩一攤手：「這不就得了？我爹這個人哪，也就學醫有天分，別的都不行。」

  正說著，頭上挨了一記，老三浦道：「你爹下棋不行，你樂個啥？你瞅給你高興的？別在旁邊打擾我思路，我得趕快擺出來，要不一會兒該忘了。」

  三浦浩趕緊閉嘴，老三浦不停往棋盤上擺棋，沒一會兒功夫，黑白子擺滿了棋盤。子數一多，老三浦便記得不那麼詳盡了，有的地方放上去又拿起來，有的前後秩序還搞錯了，忙活了一番，好歹算是全都擺了出來。

  老三浦接過秋元遞來的帕子，長出一口氣道：「哎呀，這一腦門的汗！可累死我了。」

  三浦浩道：「爹，你已經超水平發揮了，夢裡得一譜，還能默出來，傳出去也是一大美談。」

  說著讓秋元取來紙筆，自己伏案記錄，這可是老爹夢裡譜，他記得格外認真。

  木谷道乾頭回遇見這種事，嘖嘖稱奇，見燕禎和官子始終未發一言，便請教道：「顧先生棋力之強有目共睹，以先生眼光，對此局有何看法？」

  燕禎一直在琢磨這局棋的變化算路，聽木谷問起，才道：「通盤構思匠心獨具，自成一統。短兵相接處招法細膩精巧，算路精深通幽，妙手鬼手俯拾皆是，很多地方不落窠臼。這等棋才，絕對是當世一流！」

  三浦友朋道：「難不成這棋，比顧先生還勝一籌？」

  燕禎道：「剛才幾番揣摩推演，與之比較，的確尚有差距。」

  老三浦感慨：「遲公子啊，我夢裡的你太強了！」

  三浦浩一邊記譜，一邊道：「爹，我聽你這話，怎麼這麼彆扭呢？」

  「淨說些沒用的！」老三浦一巴掌拍三浦浩頭上，道：「顧先生，讓七子還能下得這麼高妙，在熹元也是極厲害的吧？」

  燕禎道：「白棋的思路超前，說是未來的棋也不為過。」

  未來的棋？

  燕禎點點頭，看了看始終默不作聲的官子，心中暗想：阿芷從九禾初來熹京，就給熹元沉痼已久的棋界帶來一股清新之風，她的棋路思維落子設想，也一樣遠邁同儕，又何嘗不是未來的棋局？

  只是，她和這盤七子局的白棋比起來，依然有所不及。

  老三浦十息入夢遭遇的對手，思維更縝密，算路更精深。剛才極盡腦力推算演化，也沒有找出絲毫漏洞。這麼強大的棋力，究竟從何而來？

  是官子移魂成形的另一個神識激發了她潛在棋力？不，不可能。白棋棋風大氣磅礴，與官子招法特點有相似之處，但細加分辨，卻迥然有別。

  燕禎不由得為官子擔心起來，如果可以，他寧願不要這絕世之譜，他只願她身心安全。名譜也好，夢中的世外高人也罷，都沒有任何意義。

  三浦友朋品著燕禎的話，良久方道：「未來之棋……說得好，白棋棋路匪夷所思，老朽能討教一局，實是天大幸運。」

  三浦浩記完了譜，道：「爹，今天是為遲公子診脈看病，別總扯下棋啊，人家都坐半天了。」

  三浦友朋趕忙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公子頭痛因棋而起，也只有因棋才能解。遲公子，剛才的事情，你是否毫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