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棋盒和拐子
2024-04-29 07:10:25
作者: 舞月踏歌
「姐姐,」星陣突然抬頭,「咱倆也支一個油鍋燙小手唄,我看好多人給錢。」
「行!」官子道,「你支油鍋吧,鍋和油自己想辦法弄,擺攤的時候也別想我陪著,賠了賺了都自己扛著,行吧?」
「啊?」星陣當即苦了臉,「那還不如跟洛英姑姑走鏢呢,我還是聽姐姐的好好念書吧。」
大約是金井欄那個嘴賤的說了好幾次拐子的事,官子總覺得有些不舒服,便跟星陣說道:「小星星,你現在還小,要當心拐子哦,他們會把小孩騙走賣掉。」
星陣一副瞭然的樣子:「我知道了,咱舅舅那樣的應該長得像拐子。」
「不一定啊,拐子有可能看著和善,會給小孩吃的、說些好聽的來誘騙,吃了他們的東西,小孩子有可能會暈倒,這樣就被拐子抱走啦。拐子看模樣是看不太出來的,有可能穿得不差,畢竟衣衫襤褸會引起警覺,還有,如果哄騙不成,他們還可能嚇唬小孩。」
「我記住了。」星陣道,「要是遇上哄我吃東西的,堅決不吃,能跑就跑!」
官子笑著點頭,說話間,突見前面人頭攢動,排了長長的隊伍。打聽之下才知道,是弈源書局在賣爛柯院往年考過的死活題,這考題實在太搶手,排在後面的人都擔心搶不到,一個勁嚷嚷呢。官子笑笑,帶著弟弟繞了過去,走到空曠處眼睛一亮,前面這家店門面修的很是雅致,上方三個大字——聚墨軒,裡面賣的是文房四寶書畫古玩。
官子便帶星陣進去,挑了些筆墨紙硯,又選了幾本看著順眼的字帖。
店裡還掛著些名家的書畫,官子便輕聲給星陣講解其中的妙處,星陣雖聽得懵懵懂懂,卻也極認真。官子又教他要多看書,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云云,星陣也都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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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裡的掌柜開始還怕姐弟倆弄壞東西,後來聽了官子的談吐,好奇地打量了又打量,覺得這小姑娘頗為不俗,便也放心地由著倆小孩在店裡逛。姐弟倆在店裡轉了一圈,看到最裡面是一排古董架,上面擺放著各種珍奇。
「看!姐姐!」星陣突然大叫,張著小手撲向最左邊的架子,掌柜的離得遠,來不及阻止,嚇得心都快蹦出來了!星陣跑到架子下面,指著上面的華麗錦盒裡的東西大喊:「姥爺的盒子!」
官子心裡一凜,忙拉過星陣,小聲道:「確定?」
星陣使勁點頭:「一模一樣的,舅舅那兒也有一個,你見過的。」
官子道:「這世上長得像的東西多得是,可能……也只是像而已。你要是喜歡,我就去問問。」官子捏了星陣的臉,正要問價格,掌柜的走了過來:「小姑娘,那個棋盒是我們文先生的私人收藏,不賣的。」
星陣扁了嘴,看樣子馬上就要哭出來:「姐姐,好想要這個,好想好想要。」
官子的心登時軟得一塌糊塗,她可以強硬,可以寫出「讓你血濺五步」,可以跟席相知嗆聲,卻無法拒絕星陣的小小要求。她問:「掌柜的,不知道文先生可在店裡?這盒子我弟弟實在喜歡,我試著求文先生一求。」
掌柜的道:「先生就在樓上,不見外人的,罷了,你弟弟這小樣怪可憐的,我先幫你問一聲。咱們先說好了,先生如果不見,你們可不許糾纏。」官子應了一聲,掌柜的上樓,沒多一會兒又下來,一臉的難以置信:「小姑娘,先生有請。」
官子要拉著星陣上樓,星陣堅決不去,就蹲在架子下面守著那棋盒,生怕自己一離開那東西就不見了。官子只好叮囑他不許離開,這才隨掌柜的上了樓。
樓上的屋子陳設頗有雅意,屋子正中有一張長桌,桌上鋪了上好的宣紙,文先生正在桌前寫字。他清瘦儒雅,面容和善,見官子來,笑了笑。剛好寫完一張,先生又換了一張紙,官子很自然地走過去幫著磨墨,文先生筆尖蘸了墨,揮灑之間,一支墨荷躍然紙上。
文先生說話了,連聲音都是溫潤的:「小姑娘,你認識樓下那盒子?」
官子道:「並不認識,只是和家裡的舊物有些像,大概是睹物思人的緣故,便想帶回家去。聽掌柜的說這是文先生私藏,不知文先生可否割愛?」
文先生嘆了口氣:「這棋盒是我的恩師相贈,他本是手談翹楚,寫下了可傳世的棋譜,因為輸了一局棋,離開熹京隱居民間,已經很多年未曾相見了。」
官子道:「那局棋,是怎麼輸的?」
「唉,恩師被人暗算,對局當日腹瀉不止,後來便心灰意冷,寧願回老家,也不願在熹京與他人爭名奪利。」
官子研墨的手停了停,說道:「老先生看得透,在這邊相互傾軋,還不如回歸鄉野來得自在。」
文先生揮筆,墨色荷葉濃淡相宜,「他離開後的第三年,來信說開始修撰棋譜,又過了幾年,說棋譜已經修了小半,八年前,他說棋譜已經修好,卻是被偷了。然後便是多年沒有消息,半年前有人捎了信來,說恩師已經過世了。」
文先生的手微微顫抖,嘆了口氣,乾脆擲了筆不畫,「唉,世事多舛,竟沒見上恩師最後一面。今天聽到有人問起棋盒,我心裡歡喜,想著會不會是他的故人,沒想到,竟然是個孩子。」
官子輕聲道:「您的恩師令人敬重,可惜,我並不認識。」
文先生嘆道:「這棋盒擺在下面,就是希望有恩師後人的消息,可悲啊,一代聖手夏辭繁就這樣隕落,我連他葬在哪兒都不知道。」
一聽這名字,官子心頭一震,她咬了咬嘴唇,道:「對不住,這位夏老先生,我真的沒見過。」
文先生嘆口氣:「罷了,人海茫茫,恩師的後人哪能那麼容易就遇見。小姑娘,如果你遇上南安郡的夏家人,也記著幫我問問。」
官子點頭:「文先生,我記下了。君子不奪人所好,這棋盒我也不好再開口求了,今天多有打擾,告辭。」
她行了禮,轉身下樓,文先生愣了好一會兒,喃喃道:「這孩子有些風骨,還真是,有些像呢。」
官子下了樓,卻不見了星陣,店裡的掌柜和小夥計面色如土,一看就是受了驚嚇,那夥計指了指門口:「你弟弟好像攤上大事了。」
什麼?官子緊走幾步,只見聚墨軒門口,星陣在和兩個人當街說話,官子心裡一緊,莫非是席家人來找麻煩了?
外面街面上已經沒有行人,再往遠處看,似乎是有一隊人守著,看樣子,這是把周圍的人都清了呀。官子正要出去,轉念一想,知道對方來意才好想對策,總比冒冒失失衝出去要好。於是她站在門口一個角落,能聽見他們說話,又不被外面看見。
官子順著門縫望去,和星陣說話的兩個人,一個一襲墨色錦袍,雖看不清眉目,卻覺得氣度不凡。他旁邊那位穿著青衫的男子,腰間佩劍,看樣子應該是個隨從。
只聽星陣大聲說:「問我姐姐幹啥,看你們就不像好人!」
「我們是好人。」青衫的漢子蹲下身子,「小小子長得真精神,來,我這有糖吃。」
星陣嗓門很大,還帶著小奶音:「別想騙我吃東西,吃了你的東西我就暈了,小爺我不上當!」
「呦呵,不傻啊。」青衫漢子笑了,「你喜歡什麼,大爺一會兒給你買。」
星陣怒目而視:「什麼都不喜歡!」
青衫漢子沒招了,撓撓頭又道:「乖啊,你喊你姐姐來,我是不為難你的。你看,我厲害著呢,我會劈磚!」說著,那漢子撿了塊墊攤子的磚,哈的一聲,立馬劈成兩截。
星陣抓狂了,大喊:「露餡了吧,你們兩個拐子!」他狠狠踹了青衫漢子一腳,然後轉身,拼命往聚墨軒里跑。
「姐,你別出來,外面有拐子!」
官子搖搖頭,趕忙出來拉住弟弟,星陣一看她出來,更加著急:「全都中了,一樣不少,他們就是拐子,快找人來抓他們!」
官子失笑,拉著星陣走出來,抬眼看去,不覺一愣。
眼前站著個少年,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身穿墨色錦緞,發如墨染,眼底含星,面容極其俊美。斜陽餘暉映照下,如玉樹芝蘭般靜立,渾身透著清冷疏離。
當真是傾城貌,世無雙。
在少年身側,青衫的青年恭敬站在一旁,誰是主誰是仆,一目了然。
見官子出來,少年淡淡瞥了一眼,寒著臉不說話。
是啊,一看這人就不是普通身份,讓熊孩子說成是拐子,誰能樂意啊。
星陣認定了遇上的是壞人,心裡害怕極了,大聲說:「姐姐我們快跑吧,這倆人看著力氣挺大的。」
官子小聲對星陣說:「星星,這兩位不是拐子。」
「他們就是!姐姐,你之前全說對了!他們先是說我長得精神,接著拿好吃的誘騙我,還說我喜歡什麼就給我買什麼,我又不認識他們,為啥給我買東西啊,肯定沒安好心腸!我不上當,他們就開始嚇唬我了,還劈磚呢,我姐姐都說了,磚是空心的,使個巧勁兒就劈開了,當我真不知道呢!」
官子汗:「還挺有道理的,而且全是我的道理。」